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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第一次问诊

    第二天我只有短暂的几个小时打了几槌子退堂鼓,打着打着她就又主动找我了,看来她爸妈给了她我的联系方式,似乎这家人已经把我当成了热心、亲切而可靠的超级大好人,对我的品德充分信任,与此同时麻烦起我来也越来越不客气。

    “喂,罗叔叔吗?”

    “哦!嬴小绕吧,你好你好!爸妈都好吧?”

    “我们已经回家了。再次谢谢您!”

    “没事没事!”

    “您要是不忙的话,我想和您约一下咱们下次做治疗的时间。”

    我一个从来没当过大夫的人用了三秒才反应过来“治疗”是什么意思。

    “哦!哎,谈不上治疗,就是敲打敲打你。”

    “怎么都行,听您安排。”

    “周六下午三点吧那就?”

    “没问题!然后按一小时450块钱给您。”

    “爱给给吧。”

    ………………

    培槟这礼拜忙着考试,周六上午才考完,考完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准备的,我说能不能在你们学校找个空教室。

    “别说空教室,空教学楼都能给你找来。”

    我换掉平常穿的格衬衣和黑外套,特地把七八年前买的奶牛花羽绒服翻出来,里边套个蓝色帽衫。我通知给他们地点,让嬴小绕今天中午别吃饭,我跟培槟早早地到教室去等着,虽然教室有电脑和投影仪,但我还是带了自己的笔记本和便携小投影,只用学校的幕布。

    “他们快来了,培槟,给我点个外卖。”

    “辑哥想吃啥?”

    “有什么是大部分人都爱吃的?尤其比如饿了一上午的人。”

    “炸鸡?汉堡?葱花鸡蛋炒饭?我中午就吃的葱花鸡蛋炒饭。”

    “还有什么?甜食类的呢?”

    “我最爱吃的就是抹茶酥。”

    “好!你说的所有这些都点过来,我给你钱!”

    “???那好吧。能稍微透露一下要干嘛吗?”

    “我自有安排。”

    培槟有些担心:“你……没问题吧?”

    “我觉得信心十足!”

    不一会儿他们准时过来了,照例没带她弟,今天天气冷,嬴小绕穿着羽绒服裹得跟个球似的,我招呼他们随便坐,尽可能使他们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罗叔叔好!”

    “好好!大哥大姐身体还好?”

    “已经完全没事了,谢谢谢谢!”他爸说。

    简单的寒暄之后,很快进入正题。

    “大哥大姐,我今天特地准备了一些和嬴小绕谈话的素材,想先跟您俩预演一下,因为其中有些内容带有一些刺激性,我就是怕……”

    “没事你直接来吧,之前也有心理医生刻意刺激她情绪,我们这段时间什么都见过了。这次我们就是单纯送她过来找你,你们就当我俩不存在就行。”

    “明白明白,那我们就开始?”

    “麻烦你了。”

    “来,来,嬴小绕同学,过来坐,首先咱们先干嘛呢?咱们先来互相做个自我介绍。”

    “嗯嗯。”

    “我先来,我叫罗维辑,擅长修电脑,其实比你爸妈还是晚一辈,你管我叫叔还是叫哥都行。我一开始有个师傅,后来自己学,学成之后开了个店,门脸是我师傅借我钱买的,前年刚还完。这行早在我小时候还挺火,现在就跟修自行车的没区别,自行车永远有人骑,有人骑车就有人把车骑坏了,骑坏了就得有人修,但是你说修车是个热门行业吗?早不是了。所以年轻人还是多读书,与其像我一样修电脑不如学着造电脑,或者发明更牛逼的新电脑去。”

    “也不一定,我觉得会修就很厉害了。”

    “该你了。”

    “嗯……我是一只鸟,被封在这个名叫嬴小绕的女生的脑子里。”

    她爸妈又有些颜色稍变,我说没事。她爸说不用管他们,就当不存在就行。

    “好的好的,鸟同学,我想跟你说一下我的总体计划。我的计划分两个层次,第一层是证明你不是一只鸟,你的这个脑子里也没有鸟。第二层是说,哪怕万一真有这个鸟,也没必要锯开脑子把这个鸟拿出来。”

    “嗯,那您来。”

    “我不来,你来,我想先听听你怎么描述自己。首先来说,请看屏幕——”我把一张图片打在幕布上,“——这是一个人类大脑左视图的全剖视图,正常人类的。你看外面这圈是大脑皮层,后边是小脑,再看俯视图,大脑分两半,中间这块儿是连着的。能明白吗?类似的图见过吗?”

    “生物书上见过。”

    “见过就成,现在请听题:既然正常人的大脑是这样的,那么你想象中的你的大脑是什么样的?可以看见这堆零件严丝合缝地集成在一块儿,挤不下一个鸟,那么你的鸟大概在什么位置?”

    这问题好像难住她了,也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心理医生之类的问过她这个问题。

    “你说你的鸟是硬件层面存在的嘛,那么肯定就在这个脑子的某个位置?来,过来直接给我指。”

    嬴小绕仰望了一小会儿大脑剖面图,然后在最中间的位置大概划拉了一下。

    “哪?从哪到哪?”

    “就是最中间这里。”她逐渐不再犹豫。

    “最中间?怎么就是最中间?它是怎么存在着呢?”

    “就是说,最中间这里是空的,我就被关在这里。”

    我指着她声称是空着的地方:

    “从这里开始?这里是胼胝体,下面有丘脑,这边有一条是穹隆,这些在你的脑子里都不存在?都为了给一只鸟腾地儿而消失了?”

    “对!都没有!外边那圈有。”

    “那也就是说端脑还在?”

    我又指稍下边一点:“这块儿你有吗?”

    “也没有,都是空的,但是空间依然很狭窄。最下边那个竖着的杆有。”

    “这个杆有还行,这个‘杆’就是延髓,和上边的中脑和脑桥一起构成脑干,脑干控制你的呼吸心跳之类的,可惜在你的描述里就只剩最下边的一截延髓了。”

    “嗯,总之我就被囚禁在最中间的这片区域!”

    “挺有意思,但是我拿个玩意儿给你,你再好好理解一下。”

    我从包里掏出一个1:1大脑模型玩具,全拆散了也能拆成零零散散30多块,我当着她的面把大脑拼起来,也不说话就是拼,她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就跟看我修电脑的眼神一样。看她表情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玩了,于是我就给她玩,把拼好的脑子分成几大块掰开,让她再拼上。

    “你看,脑子这东西不是你想的一整块,也是有不同的区域,如果像你说的中心全都是空的——且不说有没有鸟——那你的两半脑子就谁跟谁也不挨着,跟你脖子也连不到一块去。”

    “可不嘛,唉!”嬴小绕长叹一声。

    “不是!我是说这种情况就没可能发生!总不可能两半脑子啥都不连着地在脑壳里咣当!”

    “我想应该旁边多少有点肉儿连着?”

    我心想我也没见过真的脑子长什么样,本来指望用我这两天网上查来的高深知识把这小丫头镇住,现在看来小看她了,我得小心别再被绕进坑里!

    “算,先不说这个问题。先把你说不存在的部位都拿走,看这个空间的大小,看见没有?就这么点大。”

    “嗯,还真是。”

    “我问你,就诚心实意地问你,你觉得这么点空间,装得下一个鸟吗?”

    “您也知道窄啊!虽然我体型小,而且是蜷缩着的,但还是挤得难受!周围这些厚厚的脑子不让我出去!”

    “你体型小?”

    “对,就是超级小的那种鸟。”

    “好!那就涉及另外一个大问题了!脑子之类的今天暂时讨论到这儿了,进入下一个环节!”

    我把脑子零件收回到包里,也关掉脑子的图片,转而打开图片搜索。

    “你说你小,那么你是哪种鸟类?是这世界上已知的某种鸟,还是为了适配这点狭窄空间而单独定制的特殊品种?”

    “不是特殊的。”这次她毫无犹豫地回答。

    “知道是哪一种吗?学名叫什么?或者说有什么特征?”

    “学名我还真不知道,特征就是特别小,有点黄色的羽毛。”

    “没事没事,那就好办了,你看屏幕。”

    我于是在搜索框里搜“黄色羽毛的鸟”,果然蹦出来一大堆鸟的图片!嬴小绕一下就兴奋地直拍桌子,其他人则满面愁容地看着她。

    “你看看哪个是你?有没有跟想象中的你自己相似的种类?”

    “我看看……这些都不是……往下拉……都不是……”

    我慢慢地往下拉,偶尔指着某些又黄又小的鸟问她是不是。

    “都不是……哎?等等?好像是这个?”她指着一个立在树枝上的小黄鸟说。

    “这个?”

    “嗯。”

    我点进去回溯图片来源,得知了鸟的名字。

    “白眉姬鹟,这是你吗?”

    “应该是,就是这个。”

    “你该不是看哪个好看就挑了一个吧?”

    “不是!我还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我打开百科:“看看啊,白眉姬鹟,是小型鸟类,体长11-14厘米……栖息于海拔1200米以下的低山丘陵和山脚地带的阔叶林和针阔叶混交林中。雀形目鹟科属姬鹟属。体重雄鸟10到15克,雌鸟10到13克——你就算是鸟也应该是雌鸟吧——雌鸟113到130毫米,什么什么,翅膀64到71毫米,尾巴42到50毫米……之类之类的。这是不是你?”

    “对,这就是我。”

    我把脑子零件掏出来量量:“体长113毫米,你说的这片区域还真装不下。”

    “我的头是往下低着的,尾巴也都折起来,整个身子就缩成一团挤在这里,没有一刻不处于浑身难受的状态。”

    “就连此时此刻也难受着呢?”

    “难受着呢,怎么也突破不出去,尾巴也伸展不开,翅膀也伸展不开,脚也缩着,您体会一下我多痛苦!您看正常的我的同类多漂亮,伸展着身体,昂首挺胸的,我就哪都不能动,只能努力地咕咕咕咕地叫着,希望有人能帮忙把我放出来……”

    “等会儿!”

    “啊?”

    “你说你怎么叫?”

    “就是……咕咕咕咕……地叫……”

    “是吗?你居然是这么叫的?”

    “我跟您说过,您当时没在意。”

    “好啊,你听正常的‘你的同类’怎么叫的。”

    我搜索白眉姬鹟的叫声,打开一段视频,视频里的黄色小鸟叽叽喳喳地鸣叫,声音清脆而纤细,时而高频短促,时而婉转悠扬,真可谓是莺歌燕语,但可惜跟她叫的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听见了吗?这是你们白眉姬鹟真正的叫声,你怎么叫的?你再学一个?”

    “我是:咕咕咕咕~”

    她是前三个咕平调,最后一个咕降调。

    “你确定?又是黄的又小又咕咕叫?”

    “别的特征都有点模糊,只有‘咕咕咕咕’的叫声是最真切的。”

    “听着有点耳熟,好像确实有鸟是这么叫的,是什么来着?培槟你知道吗?”

    培槟快速地在手机上查了一下:

    “没错的话,应该是杜鹃。”

    “杜鹃?”

    “对,四声杜鹃。”

    我搜索了这个鸟,把图片展示出来,这个鸟浑身都灰头土脸的,没有半点亮色,翅膀也是深灰色,肚皮上有斑马似的横纹。嬴小绕看见之后皱皱眉头。但当我点开一段视频,视频里的这个鸟昂首挺胸鼓着腮帮子啼叫时,她激动地一跃而起差点把桌子顶飞出去!

    “咕咕咕咕~~”

    “就是这个!!!”她指着大屏幕跺着脚说。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这个??真是这个???也一点都不黄啊?”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但是就是这么叫的!!”

    我暂时关了视频,回到百科页面:

    “四声杜鹃……是中型鸟类,体长31-34厘米……常隐栖树林间,平时不易见到。叫声格外洪亮,四声一度,音拟“快快布谷”。每隔2至3秒钟一叫,有时彻夜不停……”

    “对对!我就是彻夜不停!”

    “对什么对?看大小量度:体重,雌性90-138克;体长,雌性300-330毫米;喜欢吃……哦哦正好!咱们先说大小体重,100多克300多毫米什么概念你知道不?”

    “大概这么大?”她用手比划出一尺左右。

    “对!你再用这尺寸量量你脑袋!”

    她不用量也知道我在说什么,但还是坚持不懈地自圆其说:

    “我又没说我是一只成年鸟,我当然是未成年鸟了,未成年鸟比您说的尺寸小不是理所当然吗?”

    “所以怎么着?你又不是白眉姬鹟了?”

    “不是了,我就是这个!”

    “于是你的个人形象于是就变成了一个……幼年雌性四声杜鹃?”

    “对对!就是我!这次绝对没问题!!”

    我点点头,略有沉思。

    “这些东西之前你自己没查过?也没有人问过你?”

    “没人问,我自己也没往这方面自己想过。”

    “好啊,挺好,但是接下来我就要进入正题了!我要验证你说的话了,验证一下你是一只真的鸟类还是一个普通人类小姑娘。”

    “嗯!您来!”嬴小绕一脸期待而且高兴。

    “第一个测试……你中午按我说的没吃饭吧?”

    “没有,饿着呢。”

    “我请你吃饭,给你点了外卖。培槟,到哪了?”

    “炒饭和点心已经到了,汉堡炸鸡还有两分钟。”

    “麻烦你一趟,全都拿上来。”

    光是听到这些食物的名字,嬴小绕就开始蠕动腮帮子了。

    “您为什么突然请我吃饭啊?这也是测试?”

    “对,测试你爱不爱吃。”

    “爱吃,都爱吃!”

    “我看不一定。”

    片刻之后培槟回来,美食摆了一桌子。我们当然不会用小作坊外卖糊弄她,全是连我都舍不得经常吃的精品美味。汉堡炸鸡来自一家精巧别致的西餐厅,光是盒子就比快餐店高端,用竹炭粉制成的黑色面包夹着厚厚的牛肉饼,两片牛肉饼之间是半融化的切达奶酪,面包和肉之间点缀着新鲜翠绿的芝麻菜,少许特制的蒜香胡椒蛋黄酱穿插在各层之间。炸鸡块是成熟的深黄色,面衣不厚但麦香浓郁,表面余油已用吸油纸吸掉,有着连锁快餐店所不能匹及的精致的干松酥软,配上一小盒浓稠乳白的牧场酱,简直无人能够抵挡其美味。炒饭和点心是从一个扬州老板开的大酒楼点的,米饭颗粒分明,光泽诱人,葱花的火候恰到好处,些许焦香四溢,些许清白翠绿,产自滇贵之交的火腿、香菇与源于东海之底的海参、瑶柱不远万里荟萃于此,各路山珍海味与金黄绵软的鸡蛋丝交相辉映,哪怕装在简单的饭盒里也难掩其璀璨,一开盖飘香满堂。

    “天哪这么多好吃的!!!”嬴小绕拿平板咔咔拍照。

    “你说你时时刻刻都痛苦,也没因为痛苦而食欲不振?”

    “目前还没有。”

    我把几张课桌拼在一起,各路美食码放整齐,西餐厅送的满满一大杯莲雾果汁也摆好,插上吸管,照几张相。

    “我可以吃了吗?”

    “我怕你不爱吃。”

    “爱吃啊!谁说不爱吃?我都饿瘪了!”

    “别急,我怕你不爱吃,还准备了更好吃的豪华美食,是从南方网购过来的,这季节咱们这儿没有,我还怕你不喜欢,刚知道你专门喜欢吃这个。”

    “更好吃的!?您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粉色饭盒,她迫不及待地凑过去看,我递给她说你自己打开。

    “还挺轻的?青草的香味?”

    “打开看看,喜欢吃就别客气。”

    于是嬴小绕就流着哈喇子打开,打开之后用半秒钟辨认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然后————只听“啊!!!!!!”地一声尖叫,吓得差点连椅子一起仰倒,吓得差点把整张桌子都掀翻!

    装在这盒子里的,竟是三条色彩斑斓张牙舞爪的吊睛白额大毛毛虫!!!这虫足有小指般长,黄底黑纹白绒毛,头和脚是赤红的,两束冲天白眉耸于头上,眉尖挑染一抹黑色,这要是碰到皮肤简直无法想象会是何等痛痒!

    “握草!!!!?!!”培槟也说。

    三条虫子正在悠然自得地吃叶子,丝毫没有察觉到人类对自己的惧怕。我暂时把盒子拿开,惊魂未定的嬴小绕躲在一边远远地看。

    “哈哈哈哈哈!!!!”我看她那副样子简直不禁哈哈大笑。

    “那……那是什么东西?”

    “像是枯叶蛾、舞毒蛾一类表面有毒毛的大型昆虫的幼虫,小一点的鸟类不敢吃,却是你们杜鹃最喜欢的美味佳肴,恰好我给你带的就是枯叶蛾幼虫,要不要来两条尝尝?”

    “不要不要!!呜~~!别拿过来!!!”

    我把粉色饭盒搁在旁边一个桌上:“你看你吃哪个,这边的炸鸡汉堡,还是美味毛毛虫,你都饿一中午了,总不能饿着回去。”

    “我……我……”

    我又把一双筷子架在粉色饭盒上:“怎么着,嬴小绕?这三条里哪怕你敢吃半条,我罗某人也敬你是条好鸟!”

    嬴小绕这一回合哪还有半点逞能的架势,乖乖地回到人类食物跟前,瞟两眼远处的粉色饭盒,又把面前的汉堡面包掀开:“里边没夹着毛毛虫之类的吧?”

    “外卖刚送过来的!我能备注让人给我加条虫子?”

    “那……我还是吃这个。”

    “吃吧吃吧。”

    嬴小绕又谨慎地翻看了每一块炸鸡,这才耐不住饥饿地小心翼翼地吃起来,美食果然还是美食,她吃两口就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惊吓,刚被吓得半死就能马上恢复食欲也是挺厉害的,我也舀点炒饭到小碗里陪她吃,跟她并排坐着吃炸鸡。屏幕上播放着关于杜鹃的纪录片,讲解着它们的生活习性。

    “汉堡我吃不了这么多,分您一半吧。”

    “你掰,掰完我尝尝就行。培槟想吃啥?”

    “我尝尝你们的炸鸡。”

    “小绕你看,屏幕上正演吃播呢!”

    视频里的杜鹃正在啄食一条肉虫子,被叼起来的虫子只能无力地在鸟嘴里蠕动身躯,在树皮上蹭掉毒毛,很快就被咬成两段。后面半条已经下了鸟肚子,前面半条还在拼命翻滚逃离,当然也没逃多远,很快就被这只灵活的肉食巨兽再次盯上,再经受两番残暴的啄食之后,就和它的后半段在鸟肚子里相会了。粉色饭盒里的毛毛虫爬到边缘探出脑袋看视频,看了一会儿又回去啃叶子了。好在视频质量不佳,也没给可怜的猎物一个高清特写,否则的话非得再倒到这小丫头的胃口不可!

    水足饭饱,唯独果汁嬴小绕不喝,我问你不爱喝还是怎么着,她说果汁有颜色,看不清里边的东西,万一泡着毛毛虫呢?我说你这么害怕就别逞能了吧,她依然还在嘴硬。

    “我还是只未成年鸟,当然害怕这么大的虫子了!”

    饭后收拾完垃圾,虫子也重新关起来放包里,我一边嘬着果汁一边准备下一项活动,准备出两段视频。

    “现在进行下一项测试。先看这段视频,这其实是刚才那段纪录片后面的一部分。”

    视频里有两只鸟,飞到一起用嘴蹭对方的羽毛,蹭了一会儿鸟甲站到鸟乙身上,鸟甲用嘴蹭鸟乙的耳朵和脖子,同时它们尾巴也窸窸窣窣地蹭来蹭去,这样小半分钟后就结束了,纪录片也转移到了别的场景。

    “这是啥?”嬴小绕问。

    “你不知道这是啥?”

    “不知道啊。”

    “不知道没关系,还有第二段视频。”

    我刚放到片头,培槟又说握草,我说你又草什么呢,他说等一会儿完了你给我也拷一份。

    “还挺高清!”

    视频是明亮纯白的色调,一个长发美女安静地平趴在铺着白床单的床上,只有臀部盖着浴巾,小麦色的皮肤光滑紧致,洁白的浴巾上浮现出从腰肢到大腿的窈窕曲线。紧接着就有个方脸大帅哥走进画面,臂膀强健赤裸上身,棱角分明八块腹肌,松垮的白色单裤也难掩下盘的强劲。男人开始按摩女人的肢体,宽阔的手掌游走于肌肤之间,将一整瓶身体乳或防晒霜一类的东西挤在女人肩膀、背脊和腿肚子上,均匀涂满她的每一寸皮肤,进而也成为了按摩的润滑剂,浑圆润泽的躯体在灯光的映射下变得油光晶亮的。男人也许出力较重,受痛的女人本能地扭动腰肢进行躲避,但男人仿佛刻意无视她的痛苦并将她死死按住,得寸进尺地反而加重了手劲,隔着浴巾肆意改变着弹软肌肤的形状。

    嬴小绕先是一愣,看着看着就连眼睛都直了,越往后越觉得不对,脖颈通红地喊起来:“您这是放什么呐!!?!?!!!!”

    我暂停在浴巾被揭开的前一秒:“爱情动作片。”

    嬴小绕说:“我爸妈还在这儿呢,别给他们看这些!他们受不了这种刺激!”

    我说:“???????”

    培槟也说:“你还是得注意一下叔叔阿姨的接受程度,中年人普遍还是难以接受这种画面。”

    “你们就接受得了了?”

    “我们当然无所谓,《杀人洗衣机》里有比这尺度更大的床戏。”

    “中年人受不了这种刺激,你们难道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爹妈不让你们看是为了让你们免受荼毒,结果你们搁这儿套娃呢还反过来怕他们受刺激?”

    嬴小绕趴幕布上:“反正您赶紧关了,别在投影仪上打着,我爸妈看不得这些!您就算要放,好歹也等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再放啊!”

    “那情景就十分的不太对劲了。”

    她爸似乎欲言又止,我问他有什么想发言的,他说继续就行。

    我说:“刚才这两段视频,嬴小绕,你对哪一段有发自灵魂深处的感触?”

    “我没看懂第一段是什么意思。”

    “是鸟类的交配。”

    “就那样?那么快?”

    “对,上边是公的,下边是母的。”

    我又把第一段打开给她看。

    “怎么样?有什么体会?一个是鸟类的交配,一个是人类的交配,虽然第二段还没到交配环节,不过你应该也知道什么意思了。”

    这次嬴小绕心有余悸也不再嘴硬了:“我……没什么体会。”

    “嗯,没事,就让你看看就行。”

    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情绪,我说我送你个礼物。

    “我送你个礼物。”

    “什么礼物?”她这次警惕地说。

    “还记不记得我说,我其实脑子里有猫?”

    “记得,怎么了?”

    “我把那个猫给拿出来了。”

    “啊?!拿出来了?”

    我从讲台下边拿出个宠物背包,抱出一只还没巴掌大的小奶猫来。

    “哇!!!!猫!!!”

    “你抱着?”

    “怎么抱啊?挠不挠我?”

    “不挠,乖着呢。”

    “什么品种啊?”培槟问。

    “没品种,昨天路边捡的,大冷天的就只会在树坑里喵喵叫,估计是谁家扔的。”

    “还挺可爱的。”嬴小绕抱着说,“又软又暖和。”

    “来来来,我给你看一段猫吃鸟的视频。”

    我拿手机给她放,她也不用正眼看,只一个劲地看猫,还用嘴蹭。

    “我没洗!”我赶紧说。

    “没事没事,您看干干净净的。”

    “怎么着?要不要?你要的话就把我刚买的猫粮还有猫砂盆都送你。”

    “我要是不要就您养?”

    “我没地方养,原路放回去,买的用品也一块给装箱里,再有没有人领走就不一定了。”

    “别别,我问我爸我妈能不能养。”

    她妈说:“你自己照顾它就行。”

    “真的啊!?那太好了!!!!”

    他爸说:“我们没意见,但是你得打电话问问你弟,毕竟它得满屋跑,又不可能只养在你卧室里。”

    嬴小绕还真拿起电话就打,打完之后说她弟同意了。

    “听着比我还高兴呢!”

    “成,那就送你了。”我说。

    “谢谢罗叔叔!!!”

    培槟说:“你还不给它起个名儿?”

    “我想想,它就叫‘汉米尔顿’了!”

    “为啥是个英文名?”我问。

    “这是《杀人洗衣机》里的主角的名字。”培槟说。

    “你们都觉得这么好看,我回去非得看看不可!”

    ………………

    天色渐晚,我们又闲扯了会儿,我说今天就到这儿吧。

    “您说的两个层次的计划,第二个还没说呢。”

    “下次吧,一次聊太多了你也接受不过来。”

    “那我就真把汉米尔顿带走了?”

    “带走吧,记得打针。有几块点心也带回去吃去。”

    看到我们结束了,她爸妈才走过来,我以为要和我进行一番漫长的复盘,结果也没有,一上来就给了我1000块钱。

    “哎,不是说好450,给这么多干嘛,留给小绕买点好吃好玩的。”

    “我们卖了套老宅子给她看病,吃穿用住暂时不缺,这个钱你一定拿着,包括之前送她来医院看我们的油钱。”

    “我是真的不会看病,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就怕把她进一步的误导了。”

    “你确实跟之前看的所有大夫都不一样,完完全全不一样。不过小绕的反应也不一样,自从她有病以来还没见过她对什么事有这么大的反应。最不同的一点是,她排斥看医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唯独在你这儿好像可以。”

    我就当这话是对我的认可了,但也隐隐感到不安。

    “下次还要麻烦你,不过我们就一定不全程陪着了。其实我们周末也经常有白班要上,今天是请假过来的。”

    “好的好的,您两能参与旁听更好,不过没有也没关系。”

    嬴小绕说:“能提前预约一下下次的时间吗?”

    我说:“那就还是下礼拜的今天吧。”

    “行!”

    “回去照顾好那个谁,汉米尔顿。”

    “没问题!下次我和它一起来找您。”

    他们走后,培槟帮我把课桌摆放回去。

    “没想到你跟她聊得还挺好!马上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培槟说。

    我却高兴不起来:“我预感没这么简单。”

    “怎么?你还真的开始深谙心理学了?看出了什么端倪?”

    “没有,就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直觉。”

    “就算直觉也多少有些原因吧?”

    “就比如,她在我这儿明明就基本正常,但我不在场的时候她的病情似乎就非常不堪。”

    “那还不是你跟她聊得好嘛!”

    培槟顺口而出,又稍微回味一下自己说的这句话,他也是敏感的人,似乎有了什么其他的想法,但没跟我说。

    “你有什么想法?”我问。

    “暂时没有。”

    “下礼拜你还来吗?”

    “还来,只要你叫我的话我肯定每次都参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