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尹府辨花
尹如梦倏然起身，卸下仅存的耐心，反抗道：“为何要罚我？我感念姐妹之情，特意买花送与三姐姐，无故被问责在先，大娘子要罚我在后，这是何道理？我不认。”
尹妤此时也坐不住了，“你假意与我姐妹情深，打着送花的幌子，实则送我一盆芍药，害我犯病，难不成还要我感谢你啊？”
尹如梦不想与之多费口舌，而是面向座上，“我说我送与三姐姐的是牡丹，三姐姐非说这是芍药，究竟是牡丹还是芍药，大娘子辨一辨自然真相大白。”
这反倒提醒了旁人此事的关键所在，屋里的下人齐齐将目光转向桌上那盆花上。
赵怡脸上也掠过一丝心虚，不情愿地又看向那盆花。
她出身德王府，插花品茶最是在行，刚刚仅瞥了一眼，便已认出此花的确是牡丹。
这两种花极难分辨，除了自己，恐怕在场之人端详再久也难以分清。她方才试图通过自己的威势，让尹如梦误以为她买错了花，毕竟尹妤突犯红疹是事实，然后轻罚于她，草草了事便可。
没想到她早有防备，这就让她笃定尹妤的红疹与其定然脱不了干系。
为了以示公允，赵怡又佯装重新看了一遍。
半晌过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此花……就是芍药，你速去宗祠自省，这盆花赶紧扔了吧。”
尹妤得偿所愿，立马幸灾乐祸地看着尹如梦，眼底是遮不住的得意。
身边的刘妈妈欲要将花搬走，却被尹如梦喝止。
她的声音比方才又高了几分，伴着几分道不清的情绪。
尹如梦望向那个自己曾唤做她母亲的人，虽心里早已预想到她会颠倒黑白，可此时她还是深感悲戚，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竟如此有恃无恐，全然不顾她们二人之间短暂的母女情分。
治下甚严吗？
严而不公罢了！
尹如梦利目看着她，一字一句问道：“大娘子确定自己看清楚了？”
“当然！”
身后的流烟忍不住辩解道：“姑娘让我去采买的的确是牡丹，我买回来的也是牡丹，还请大娘子再仔细看看，莫要冤枉了姑娘。”
“放肆！”
重重的拍案声将流烟吓得噤了声。
“没规矩的东西，这府里几时轮到你指挥我做事了？来人，给我把她拖出去，找个人伢子打发了去。”
话音落下，就从门外进来两个女使上前拖拽流烟。
“等一下！”尹如梦急忙制止，“此事的真相，我们各自心如明镜，流烟只是护主心切，并非有意忤逆大娘子，大娘子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不要把此事闹大了好。”
“你在威胁我？”
“是奉劝。”
赵怡自知此事的确冤枉了尹如梦，可只要她一口咬定此花是芍药，便没有证据替她正名，但若是此事被尹重元知晓，恐怕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罢了！你去宗祠多跪上一个时辰便了了。”
尹如梦冷笑，没有说话。
罢了！罢了！
这祠堂她时常跪，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此刻她只想早些去祠堂睡上一觉。
正要转身去往宗祠却迎面撞到了人。
只见尹重元身着暗灰色常服，右手负后，粗密的双眉紧紧皱在一起。
“父亲？您醒来了？不是说身体抱恙吗？”
尹重元拍拍她的肩膀，“先坐下。”
刘妈妈正要趁此间隙把那盆花端走，却被尹重元拦下。
座上之人此时有些坐立不安。
尹重元径直走向那盆花，端详了片刻，气息越来越凝重，随后狠狠瞪了赵怡一眼，缓缓坐下，两手搭在扶手上，不怒自威。
“尹妤，向如梦道歉！”
对方愣神，满眼诧异，良久才缓过来，“父亲，您是不是说错了？应当是她向我道歉才对啊！事实就摆在眼前，难不成您还要偏袒她？”
“住口！”
尹妤惊住，不敢出声。
“事实？在你们眼里还有事实吗？”
说着，先看看赵怡，又看向尹妤。
“你口口声声说如梦将芍药放你屋里，害你犯病，你可知道，你眼前这盆花，它是牡丹，而并非芍药，没有真凭实据就要罚跪宗祠，我尹府何时如此不讲规矩了？”
话是对着尹妤说的，但却是说与赵怡听的。
“可父亲，这花母亲方才分明辨过了，母亲自然不会认错，她说是芍药那便一定是芍药。”
尹如梦抬眼望向那所谓的“母亲”，只见对方缄默不言，冲着尹妤微微摇头。
而对方急得快要哭出来，根本看不懂她母亲的用意，继续争辩着，“父亲，您不能因为疼爱她，就颠倒是非啊，父亲。”
尹重元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她，“你将手帕放下那么久，身上可有红疹？”
尹妤这才意识到，自己急于争辩，却忘了捂住口鼻，过去良久，自己竟丝毫没有犯病的迹象，莫非……真的是她搞错了？
尹重元转而看向身侧之人，沉语道：“牡丹叶宽，叶片偏灰绿，芍药叶窄，叶片更显光泽，一般人将二者混淆情有可原，可是你……恐怕是操持家事疲累了，那便歇着吧，这几日也不必让几个孩子前来问安了。”
转而继续对尹妤道：“你没论清是非便对姐妹恶意揣测，去宗祠跪满三个时辰。”
话毕，起身走至尹如梦面前，无奈地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尹如梦抬眼冲对方微微一笑。
尹重元轻叹一声，随即大步离去。
见那背影已经看不清，赵怡这才发现自己的对襟竟被自己攥得发皱。
尹如梦看了一眼座上之人，在原地立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春季的夜风总归是有些寒冷，回逸云苑的路也显得更远了。
石子路两旁有新叶飒飒作响，蒙蒙月光落在女子身上，看起来更单薄些，尹如梦紧了紧对襟，加快步伐向逸云苑走去，还不忘催促一旁的流烟，让她跟上。
明月早早候在了门外，见二人折回，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尹如梦问她为何不在屋里等候？对方笑而不答，赶忙推开屋门然后让二人进去。
只见桌上摆满了饭菜。
流烟浮手试了试温度，竟还是热的，搓了搓手，连忙准备布菜。
待身体回温，尹如梦拍了拍两侧的凳子，“好了，也没有外人，你们俩与我一同用膳吧！”
二人相视一笑，围着女子坐下。
她夹起笋片尝了一口，还是那个味道，与母亲做的很像。
一日的疲倦好似在此刻全部卸下，“董姨娘的厨艺一直都如此稳定，就连口感都与上次相差无几。”
董姒与是商贾之家的女儿，因欠下巨债，打算将她送进尹府当婢女，尹重元见她会识文断字，样貌也不错，所以干脆纳为了妾室。
自大姐姐出嫁后，便是董姒与常常惦记她，待她很是不错，只是她毕竟是个妾室，在大娘子那里说不上话，只能在她被责罚后偷偷让尹妍送来伤药，雪中送炭并非人人都做得到，她对董姨娘自然也是心存感激的。
“这次又是尹妍送来的吗？”
“是敘哥儿送来的，他说董姨娘今日是忍着不适做这些饭菜的，五姑娘在身侧伺候，所以遣敘哥儿送了过来，”明月替她盛了碗汤。
尹敘是董姨娘的小儿子，不过十岁。
看来自己又给董姨娘添乱了。
“那敘哥儿有说董姨娘是因何不适吗？”
“没有，敘哥儿跑得急，把食盒递到我手上便跑了。”
“敘哥儿长大了，都可以帮忙了呢！”
饱餐之后已是亥时。
今日过得真是跌宕起伏，尹如梦身心俱疲，遣走了明月正打算睡下，却见流烟扭扭捏捏不肯出去。
“想问什么便问吧！”
尹妤此时也坐不住了，“你假意与我姐妹情深，打着送花的幌子，实则送我一盆芍药，害我犯病，难不成还要我感谢你啊？”
尹如梦不想与之多费口舌，而是面向座上，“我说我送与三姐姐的是牡丹，三姐姐非说这是芍药，究竟是牡丹还是芍药，大娘子辨一辨自然真相大白。”
这反倒提醒了旁人此事的关键所在，屋里的下人齐齐将目光转向桌上那盆花上。
赵怡脸上也掠过一丝心虚，不情愿地又看向那盆花。
她出身德王府，插花品茶最是在行，刚刚仅瞥了一眼，便已认出此花的确是牡丹。
这两种花极难分辨，除了自己，恐怕在场之人端详再久也难以分清。她方才试图通过自己的威势，让尹如梦误以为她买错了花，毕竟尹妤突犯红疹是事实，然后轻罚于她，草草了事便可。
没想到她早有防备，这就让她笃定尹妤的红疹与其定然脱不了干系。
为了以示公允，赵怡又佯装重新看了一遍。
半晌过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此花……就是芍药，你速去宗祠自省，这盆花赶紧扔了吧。”
尹妤得偿所愿，立马幸灾乐祸地看着尹如梦，眼底是遮不住的得意。
身边的刘妈妈欲要将花搬走，却被尹如梦喝止。
她的声音比方才又高了几分，伴着几分道不清的情绪。
尹如梦望向那个自己曾唤做她母亲的人，虽心里早已预想到她会颠倒黑白，可此时她还是深感悲戚，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竟如此有恃无恐，全然不顾她们二人之间短暂的母女情分。
治下甚严吗？
严而不公罢了！
尹如梦利目看着她，一字一句问道：“大娘子确定自己看清楚了？”
“当然！”
身后的流烟忍不住辩解道：“姑娘让我去采买的的确是牡丹，我买回来的也是牡丹，还请大娘子再仔细看看，莫要冤枉了姑娘。”
“放肆！”
重重的拍案声将流烟吓得噤了声。
“没规矩的东西，这府里几时轮到你指挥我做事了？来人，给我把她拖出去，找个人伢子打发了去。”
话音落下，就从门外进来两个女使上前拖拽流烟。
“等一下！”尹如梦急忙制止，“此事的真相，我们各自心如明镜，流烟只是护主心切，并非有意忤逆大娘子，大娘子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不要把此事闹大了好。”
“你在威胁我？”
“是奉劝。”
赵怡自知此事的确冤枉了尹如梦，可只要她一口咬定此花是芍药，便没有证据替她正名，但若是此事被尹重元知晓，恐怕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罢了！你去宗祠多跪上一个时辰便了了。”
尹如梦冷笑，没有说话。
罢了！罢了！
这祠堂她时常跪，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此刻她只想早些去祠堂睡上一觉。
正要转身去往宗祠却迎面撞到了人。
只见尹重元身着暗灰色常服，右手负后，粗密的双眉紧紧皱在一起。
“父亲？您醒来了？不是说身体抱恙吗？”
尹重元拍拍她的肩膀，“先坐下。”
刘妈妈正要趁此间隙把那盆花端走，却被尹重元拦下。
座上之人此时有些坐立不安。
尹重元径直走向那盆花，端详了片刻，气息越来越凝重，随后狠狠瞪了赵怡一眼，缓缓坐下，两手搭在扶手上，不怒自威。
“尹妤，向如梦道歉！”
对方愣神，满眼诧异，良久才缓过来，“父亲，您是不是说错了？应当是她向我道歉才对啊！事实就摆在眼前，难不成您还要偏袒她？”
“住口！”
尹妤惊住，不敢出声。
“事实？在你们眼里还有事实吗？”
说着，先看看赵怡，又看向尹妤。
“你口口声声说如梦将芍药放你屋里，害你犯病，你可知道，你眼前这盆花，它是牡丹，而并非芍药，没有真凭实据就要罚跪宗祠，我尹府何时如此不讲规矩了？”
话是对着尹妤说的，但却是说与赵怡听的。
“可父亲，这花母亲方才分明辨过了，母亲自然不会认错，她说是芍药那便一定是芍药。”
尹如梦抬眼望向那所谓的“母亲”，只见对方缄默不言，冲着尹妤微微摇头。
而对方急得快要哭出来，根本看不懂她母亲的用意，继续争辩着，“父亲，您不能因为疼爱她，就颠倒是非啊，父亲。”
尹重元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她，“你将手帕放下那么久，身上可有红疹？”
尹妤这才意识到，自己急于争辩，却忘了捂住口鼻，过去良久，自己竟丝毫没有犯病的迹象，莫非……真的是她搞错了？
尹重元转而看向身侧之人，沉语道：“牡丹叶宽，叶片偏灰绿，芍药叶窄，叶片更显光泽，一般人将二者混淆情有可原，可是你……恐怕是操持家事疲累了，那便歇着吧，这几日也不必让几个孩子前来问安了。”
转而继续对尹妤道：“你没论清是非便对姐妹恶意揣测，去宗祠跪满三个时辰。”
话毕，起身走至尹如梦面前，无奈地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尹如梦抬眼冲对方微微一笑。
尹重元轻叹一声，随即大步离去。
见那背影已经看不清，赵怡这才发现自己的对襟竟被自己攥得发皱。
尹如梦看了一眼座上之人，在原地立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春季的夜风总归是有些寒冷，回逸云苑的路也显得更远了。
石子路两旁有新叶飒飒作响，蒙蒙月光落在女子身上，看起来更单薄些，尹如梦紧了紧对襟，加快步伐向逸云苑走去，还不忘催促一旁的流烟，让她跟上。
明月早早候在了门外，见二人折回，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尹如梦问她为何不在屋里等候？对方笑而不答，赶忙推开屋门然后让二人进去。
只见桌上摆满了饭菜。
流烟浮手试了试温度，竟还是热的，搓了搓手，连忙准备布菜。
待身体回温，尹如梦拍了拍两侧的凳子，“好了，也没有外人，你们俩与我一同用膳吧！”
二人相视一笑，围着女子坐下。
她夹起笋片尝了一口，还是那个味道，与母亲做的很像。
一日的疲倦好似在此刻全部卸下，“董姨娘的厨艺一直都如此稳定，就连口感都与上次相差无几。”
董姒与是商贾之家的女儿，因欠下巨债，打算将她送进尹府当婢女，尹重元见她会识文断字，样貌也不错，所以干脆纳为了妾室。
自大姐姐出嫁后，便是董姒与常常惦记她，待她很是不错，只是她毕竟是个妾室，在大娘子那里说不上话，只能在她被责罚后偷偷让尹妍送来伤药，雪中送炭并非人人都做得到，她对董姨娘自然也是心存感激的。
“这次又是尹妍送来的吗？”
“是敘哥儿送来的，他说董姨娘今日是忍着不适做这些饭菜的，五姑娘在身侧伺候，所以遣敘哥儿送了过来，”明月替她盛了碗汤。
尹敘是董姨娘的小儿子，不过十岁。
看来自己又给董姨娘添乱了。
“那敘哥儿有说董姨娘是因何不适吗？”
“没有，敘哥儿跑得急，把食盒递到我手上便跑了。”
“敘哥儿长大了，都可以帮忙了呢！”
饱餐之后已是亥时。
今日过得真是跌宕起伏，尹如梦身心俱疲，遣走了明月正打算睡下，却见流烟扭扭捏捏不肯出去。
“想问什么便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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