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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

    绿萝成衣店里间。吴正飞坐在那发楞,大虎子敲敲门,把杜月明带了进来。吴正飞起身与杜月明握手,大虎子给杜月明倒了一杯水,然后退出了里间。

    吴正飞:“来,杜兄请坐吧。”

    杜月明:“吴站长,多谢。”

    “杜兄今天前来找我,想必有事?”“是呀,吴站长。兄弟我也是思前想后才过来的。”“噢,有话就说吧。”“而且我过来之事还请吴站长一定保密。”“连徐特派员和蒋兄也不能告诉吗?”“不能,不能。”“哦,看来事情还比较重要。”

    杜月明:“吴站长,兄弟我首先要向你说明一点。”

    吴正飞:“请说。”

    “徐特派员对你进行的所谓调查与我无关。”“你是调查组成员,怎么能与你无关呢?”“我们临行前上峰曾有过交代,我和蒋光照此行前来龙城的主要目的就是负责徐特派员的安全。至于调查之事,主要由特派员本人负责。可来到龙城之后,特派员指派我们两人也介入调查,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可以理解,此事不怪你们。”“期间我们也找过龙城站的几位兄弟问过话。问话的内容,你想必已经知道了。”“龙城站的大小事务我全都知道。”“兄弟这么做确实也是迫不得已。”

    吴正飞:“你们调查出什么了吗?”

    杜月明:“没有。本来就没什么事,那还能调查出什么呀?我可不能凭空捏造、无中生有。”

    “行,杜兄,你这兄弟可交。你此番前来就为这事吗?”“不是,不是。”“哦,还有何事?”“吴站长,杜某钦佩你对党国的忠诚,也实在看不惯某些乱臣贼子陷害忠良。”“有话请讲。”

    杜月明:“是这样的。我们来的这几天,特派员每天晚上都要出去,美其名曰是要了解龙城的情况。有一天我偷偷跟踪了他,没想到他总是先去樱花居酒屋,吃饱喝足之后再去怡红院。我一个人看到的不足为凭啊,所以过了一天我就以暗中保护特派员为名,拉着蒋兄和我一起去跟踪,结果怎么着?”

    吴正飞:“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特派员从樱花居酒屋出门时,送她的全是日本娘们。一个个搂搂抱抱的,哪像个党国军人?接着又去了怡红院玩女人,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回来。”

    吴正飞一拍桌子,“赶情这几天他全是在怡红院过的。”

    杜月明:“错不了,都是我亲眼所见。你看就是这样的人,披着特派员的外衣过来狐假虎威,对你们这些党国精英污蔑陷害。”

    “真是败类。你的这个情况很重要,蒋兄是什么态度?”“我还吃不准,但是我看到他也是气得牙根痒痒的。”“好。这件事和我说过之后,你暂时不要再声张了。今后如有条件,可保留一些证据。”“是。”

    “由于还不能准确掌握蒋光照的态度,你可以继续以暗中保护徐特派员的安全为由进行跟踪。但记住,不要当面发表评论议论,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办。”“好。”

    吴正飞:“兄弟,送你一句话。”

    杜月明:“吴站长请讲。”

    吴正飞:“伴君如伴虎。徐午德既不是君,也不是虎,而是狼狗。”

    杜月明:“好好,记住了。”

    龟田办公室。龟田与陈青山坐在小桌子旁喝着红酒,陈青生神态自然,而龟田明显地郁郁寡欢。

    龟田:“陈桑,我心情好郁闷啊。”

    陈青山:“先生说出来,全说出来,能好受些。”

    “你说美智子阵亡能怪我吗?怪我吗?”“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可老师总是向着她。美智子死了,我也很痛心。她既是我的师妹,也与我并肩作战多年。”“是呀,对于美智子小姐的阵亡,我也很痛心。”

    龟田:“当时我们从乔港炮楼死里逃生,老师不但没有安慰我,而是大加斥责。现在美智子死了,又把责任全部扣到我的头上。”

    陈青山:“司令官也是一气之下说的气话。你也是他的学生,司令官还是很器重你的。”

    “我说自己亲自带队前去抓捕,美智子说她认识这个宁静秋,我还能怎么说?我让她多带些人马,她狂妄自大,说带两个人足已。要是我亲自带队,还能遭受如此重大损失吗?”“是。”

    “现在遭受失败了,就疑神疑鬼一再要求我好好查查身边的人。说什么美智子去教会学校实施抓捕,共党的增援部队为什么来得这么及时?查谁,不就是要查你陈桑吗?可当时,侦讯组长汇报情况的时候,是你自己主动要求出去了,你也不知道美智子的抓捕行动呀?而且司令官的身边不是也有一个中国人李兴宇吗?”“是呀,是呀。”

    龟田:“共党增援,青木不也增援了吗?共党坐的是人力车或者靠两条腿奔跑,我们坐的是卡车、汽车,怎么还是落到了人家的后面?这也要怪我吗?”

    陈青山:“听说青木他们也是跑去的。”

    “也是跑去的,就要怪我了吗?”“不怪你,这不能怪你。”“好在老师现在已经被撤职,要不然还不得吃了我的肉、扒了我的皮啊。”“不会的。”“我为了圣战,为了维护老师,也是一肚子委屈呀。”

    龟田说着放声大哭了起来。

    龙城大悲寺历经战火,几经修葺,虽然有点破败,但香火一直还是很旺。今天的香客就很多,赵忠辉与郑舒文走在大辈寺院内的林荫道上,俨然一对香客。

    “忠辉,不要再难过了。静秋的牺牲,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可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容不得我们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只是心里怎么也过不去这个坎,充满了深深的内疚。这个五年,我没有对静秋做过什么,相反她还经常照顾我。”“说明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赵忠辉站住脚对着郑舒文,“舒文,我也和你说实话。”

    “说吧。”“我多次向静秋表白过,希望能和她成为一对革命伴侣,但都被静秋婉言拒绝了。即使这样,她还是能在生活上给予我照顾。你说她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愫?怎能不让我为之动容。”“她对你的感情,一定程度上已经超越了男欢女爱,上升为一种纯粹的同学情、战友情、阶级情。”“是啊。有时候我就觉得静秋比我冷静沉着,有思想,有主见。”“静秋的牺牲也是一个意外。”

    赵忠辉:“正飞说的对,对静秋的牺牲我的确负有责任。作为龙城组的负责人,我没有尽到领导责任;作为同学、朋友、战友,我也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

    郑舒文“你也不要过多自责了,这样于事无补。”

    “不。认真总结一下,对我们今后的斗争非常必要。其实那天我已经预感到静秋那里会有危险,只是让卫玥赶快通知她不要再来龙城书屋,而没有叮嘱她也迅速转移。再就是没有强调不要发报。静秋正是冒着暴露的风险才向上级报告假唐绾儿这事的。之前静秋曾经向我说过,跟踪她的人可能正是美智子。当时为了解救小蓝湾基地里的妇女。我没来得及让她把话讲透。而且大家对美智子的种种怀疑,也没有引起我的足够重视。这云云种种加起来直接导致了静秋牺牲这样的严重后果。我要向组织上请求处分。”

    郑舒文:“是啊。我们是在敌后,战斗在敌人的心腹地带,敌人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们犯错的机会的。”

    郑舒文挽紧了赵忠辉,“听说那天正飞和你说到我了?”

    赵忠辉:“是。”

    “怎么说的?”“大概意思就是他替我保护了你,而我没有替他保护好静秋。正飞说得对,这的确是我的责任。”“这五年,正飞确实对我非常好。”“是啊,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但人呀人,最难的就是难以逾越自己的内心。静秋应该和我一样,我们是忠于自己的情感,但更忠于自己的内心。心有所属,情有所依。”

    赵忠辉面对着郑舒文,“舒文,敌人最近加强了对电台信号的侦测,你一定要加倍小心啊。”“知道,放心吧。”

    郑舒文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着赵忠辉,“对了,静秋牺牲后,你们与上级的电台联系中断了,有什么新的办法了吗?”“暂时还没有。”“如果需要的话,就请交给我吧。”“你那能行吗?军统不是正有特派员在龙城吗?”“他在龙城又如何?反正我们也已经做好了投奔你们的准备了。”

    赵忠辉若有所思,“正飞为何迟迟不下决心?”“其实他早已下定决心。正是为了这个特派员的事,他咽不下这口气。”“常言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与小人争个高低,只能浪费时间,自降身份。”“这个吴正飞,有时就是这样一根筋。”

    一辆人力车驶到了六闸桥西大桥街摩登美发店门前停了下来。卫玥下了车,从车上拿下一大堆大包小卷的东西,拎着、抱着进了美发店,刘茹正好看到了她,“卫玥,你这是要搬家吗?”“去你的,明知故问。”

    刘茹捂嘴一笑,“来,跟我来。”刘茹带着卫玥进了地窖。

    卫玥进了地窖,先是和浦金大姐打了声招呼,“姐。”

    浦金大姐:“小妹。”

    然后卫玥东张西望很是好奇的样子,“这个地方挺好的呀,比上面还暖和呢。”

    刘茹:“唉,你这是大小姐气派啊。看我们住在这样的地方,你尽然还乐呵?要不然与你交换一下,让我们也住住大别墅怎么样?”

    卫玥用手指了指浦金大姐,“我可不是大小姐。大小姐在那,我充其量只是个二小姐。”

    浦金大姐笑笑,“小妹,来吧,坐会儿。”

    卫玥:“好的,姐。”

    “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啊?”“刘茹这死丫头不是说了吗?你是大小姐。”

    刘茹:“卫玥姐,我是这个意思吗?”

    卫玥:“反正就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大小姐’这三个字的。”

    浦金大姐:“以后别再往这送东西了,我也用不上。”

    卫玥:“姐,既然你回家不方便,我就送过来呗。”

    浦金大姐:“这样做不安全,主要是我用不着这些。这么多年了,我自己早已忘了我曾经也是个大小姐呢。”

    刘茹:“卫玥姐,你得好好向大姐学习学习,还是大姐革命彻底。”

    卫玥指着刘茹,“放心吧,我虽说参加革命时间比你晚,也一定会和你来一个革命竞赛的。”

    刘茹:“好呀,咱俩比比。”

    浦金大姐:“来,小妹,我想听听你介绍一下特高课关押唐婉儿那里的情况。”

    卫玥:“姐,是要营救唐婉儿同志了吗?”

    刘茹:“是。”

    卫玥:“那里的情况我比较了解,一定要让我参加哈。”

    浦金大姐:“具体计划以后再说。”

    卫玥:“好。进了特高课的大院后,不用进特高课大楼,就可以直接从院子里下到地下监区去。地下监区一共分两层,唐婉儿同志被关在第二层。平常里面只有四名士兵把守,并分为两班。第二层目前仅仅关押唐绾儿一个人。”

    刘茹:“听说你进入特高课地下监区可以畅通无阻?”

    卫玥:“可以这么说吧,我这陆军医院医生的身份还是能起一定的作用。大门岗哨的日军士兵桥本与地下监区的守卫酒井都认识我。只要是我去,就不用通行证了。”

    浦金大姐:“哦。”

    卫玥:“需要我马上就去给唐绾儿同志通报情况吗?”

    浦金大姐:“这个以后再说。”

    浦金大姐拉着卫玥的手,“来,小妹,姐也快要离开龙城了。正好今天也有时间,姐还想听一听你和赵忠辉的情况。”

    卫玥:“我和他有什么情况,又不知是谁乱嚼舌头了?”

    刘茹:“不是我哈,我可什么也没说。”

    浦金大姐:“说说吧,告诉姐姐也没什么。”

    卫玥:“是啊,姐,你说对了。”

    浦金大姐:“我说什么了?”

    卫玥:“你不是说没什么吗?”

    浦金大姐:“对呀。”

    卫玥:“姐,你说对了,就是没什么。”

    浦金大姐:“小鬼头。从小就是这样,爱来个弯弯绕。”

    卫玥:“姐,真的。这么和你说吧,我和赵忠辉的关系,打个比方吧。是我起的引子、发的面,但出锅的馒头就不是我的了。”

    “去你的,这是什么比方啊。”“这就叫话糙理不糙。但是回想一下呀,我和赵忠辉现在的关系成了这样,主要责任还是在我。

    “哦,怎么说?”“当年我东渡日本留学,还是欠缺一些考虑。”“为什么这么说?”“别看赵忠辉现在是一个有勇有谋、有见识有担当的新四军,但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安土重迁之人。他不愿离开故土,他要把所学回馈家乡。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离开了他。特别是我离开不久,日本就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他们在祖国浴血奋战,而我还在日本欣赏着樱花。要是你们,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刘茹:“这也不是你的错呀。”

    卫玥:“这就是人生,就是姻缘。这也应了苏轼《江城子.十年生死》中的几句话。‘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浦金大姐:“既然这样,那就把个人感情放一边。做不了恋人,当个战友也无憾。”

    卫玥:“是呀,现在不是挺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