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蚯蚓
深邃的夜色下，半开放走廊的白色雕花大理石柱子被月光映照出淡淡的光辉，人面荆棘浮雕在玫瑰的簇拥下仿佛拥有了生命力，痛苦的表情也显得栩栩如生。
在一排刻着浮雕的走廊石柱间，一个黑影向前移动着，大衣后摆在他的身后飘动，他平稳而迅速得转过几条走廊，看到了几个站得笔直的警察职员，他们手里拿着煤油灯。在他走过的时候，照亮了他下巴上灰色的胡渣。
“您好，兰斯警官。”
兰斯叼着老旧的胡桃木烟斗，青色的烟斗嘴从胡子边漏出来一点，他点头回复，只在身后留下了薄而淡的烟雾。
转过一另道装饰着各种巨型雕像的走廊，走上楼梯，楼上有着充足的光照，职员们拿着煤油灯忙碌着，随着他的靠近，他身上的灰色格子大衣也从湖水一样粘稠的阴影中浮现出来。
那里的警员或蹲或立，都在忙碌着什么东西，而浓郁的血腥味已经冲得他鼻子发痒。
“兰斯警官。”一位副手模样的人走向他，手上拿着笔记用的本子和一盏煤灯。兰斯脚步不停，他已经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了尸体。副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全知之眼，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
“死者是女性，整个身体被从中间竖着切成了两半……”副手介绍着现场情况。
兰斯仔细观察着这具尸体，正如副手所说，死者是一位貌美而白稚的女孩，有着一头霍伦斯人特有的棕色长发，整个身体被从中间一分为二，被用钉子钉在墙面上，内脏暴露在外面，肠子流在地上，吸引了一些苍蝇和臭虫。而头部则被切了下来，放在地上，长长的棕色头发被细心打理了，整齐得铺在地上，像是柔顺的毯子。
尸体的额头部位是一个红色的三角形凹槽，这个标志是被刻下的，很新鲜。
身后传来呕吐的声音，副手回头看去，一个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小警察正在抱着桶呕吐，而另外的人表情也不是太好。他不禁摸了摸嘴，咽下一口口水，感觉胃里好像也有东西在上涌。
兰斯伸出手，扒开女性头颅紧闭着的眼睛，看到了两个血窟窿。
“她的眼睛被挖掉了。”
兰斯说着，收回手，深深吸下一口烟，烟雾自然得从他的脸部散开。
“发现尸体是是这里的保安，他第一时间跑到了最近的警局，现在被我们保护在了那里。而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抓到了一位形迹可疑的女性，现在也被关在警局了。”
“女子的身份已经被确定了，很巧合的是，她的母亲就在刚刚向警局报案，自己的女儿失踪了……她的女儿在上学之后就没回来，她腿脚不便，只能在桌子前对着她爱吃的菜守了一晚上，后来托邻居把她送到了警局。”
“凶手把她的身体切成两半，恨意可见一般，同时在女子的额头上留下了三角形标志.......”
兰斯把烟斗从嘴里拿出，烟雾从他的嘴边自然蔓延出来，窗户外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能确定是凶手留下的标志么。”
“……这个，这种尸体，这种时间，应该没有人会加上这种东西。”
“安德森，安德森，我说过的，可以猜测但是永远不要轻易的下判断，你是一个警察，不是路边的魔术师。”兰斯说着，看向安德森副手，他的眼瞳是一种特殊的淡蓝，近乎白色，瞳孔很小，像是某种鹰的眼睛。
安德森被他看得浑身一紧，兰斯又转过头去，看向那具女尸说：“但是这确实很有可能是犯人留下的标记。”
“现场还丢失了一副名画，罗伯特先生的《红与黑》，所以我在想如果是这个特殊标记的话，这两次事件就可以连在一起了。”安德森说出他的猜测，看到兰斯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带着些试探问道，
“您这么说，也就是说您也觉得这次案件和那个……复眼，怪盗有关？”
被称作复眼的怪盗，在霍伦斯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一个只在霍伦斯境内偷盗各种艺术品并且会在现场留下嘲讽般的三角标记的棘手的家伙。而且，就像是所有小说里发怪盗那样，到现在他还没有被抓捕归案。
“猜测，安德森，猜测。”兰斯猛吸了一口烟，苍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具女尸，烟雾被他吞进了肺里，只有一些从嘴边溢出来。
“我还有一些别的想法，但都只是想法而已。”
“什么想法呢。”
兰斯手指夹着烟斗，说：“我在想……在霍伦斯大教堂放一具裸体女尸还真是够亵渎的啊。”
窗外传来叫喊声，怒骂声，兰斯看向窗外，街道上点点火光照得霍伦斯小镇很是热闹，今晚的工会仍然不安生。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惊起趴在阳台上的乌鸦，这传遍小镇的钟声就是从这里的塔顶传出，尽职尽责地传播着知识与智慧之神的福音。
这里是霍伦斯大教堂，是这里唯一的教堂。所有霍伦斯人都是知识与智慧之神的信徒。而这座占地面积比皇宫还大的教堂同时兼顾了学校，图书馆，普通教堂以及孤儿院的作用。毫无疑问，这里是实实在在的霍伦斯的圣地。
“您的意思是……”
“我并不对移民有偏见，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那些异教徒……”兰斯淡淡得说，“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文森特看向那具女尸，感觉眼前一阵阵发晕，却不再是因为这刺激的观感。他不自主得站的笔直，像他身旁的兰斯警官一样，背光下，成为了两堵沉默的高墙。
……
这里是智慧之城，知识之都，鲁恩王国最为独特的璀璨钻石，霍伦斯，人人都这么说。甚至有一句话叫做：“让众神的归众神，霍伦斯的归霍伦斯。”
没有来过这里的人不赞叹霍伦斯大教堂，象牙白的城墙和顶端三角形的灯塔在切面玻璃下的美丽光芒。没有人不赞叹那数不清的浮雕和雕塑，那教堂前七百节阶梯上的创世纪浮绘。没有人不赞叹蒸汽机起源于此，称这里是未来之城，蒸汽之都。
但是我讨厌这里，我从小就讨厌这里。在我被教士收养之后，在我成为霍伦斯人之后我就一刻不停得憎恶这个流淌着有毒的乳汁的母亲。
这条街上的每一个人都用和城墙教堂一样的象牙白去涂抹自身，把自己的脸蛋用比书本还厚的脂粉遮盖住，但是我能闻见他们的臭气和腐烂的味道。
就像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一样，他懒散得坐在那里，领口上沾着油渍，满不在乎得把自己的小肚子折成三瓣，手指上因为长时间抽烟留着痕迹，张开嘴打哈欠就能从他黄色的牙齿里闻到刺鼻的烟味。
所有霍伦斯警察都是这样，富足，却对自己的富足满不在乎，理所当然得抽着上好的烟，把烟蒂按在别人的身上，认为这是他们天命所得。
“姓名。”
我看向自己的手指，蓝色的指甲油有些破损，但是无伤大雅，手铐牢牢实实把我固定在了这张生锈的破桌子上。
“姓名。”
老旧的煤气灯滋滋作响，一只飞蛾撞着肮脏的玻璃。我看向生锈的桌面，从锈迹空隙里扭曲的铁面看到了自己蓝若深海的眼睛，在灯光下有一种清澈但深沉的质感。
霍伦斯人都有这么一双眼睛，不管是清澈的还是浑浊的，都是蓝色。
“我问你，姓名。”
“……克里斯汀.阿多乃。”
“年龄。”
“22”
“耐心点，女孩，我不会为难你，毕竟你也是我们的人。”他说着，用一双像是沾满了油污和脂肪的蓝色眼睛盯着我，“告诉我你为什么在深夜去霍伦斯大教堂就行了。”
我被他当成同类了，这个认知让我恶心坏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连着手铐把整个桌子抬起来，甩到他那张脸上。
“霍伦斯大教堂晚上不让去么，我借个厕所不是很过分吧。”我含着嘲讽的笑容说，满意得看到他露出恼怒的表情。
“我没看到你的回访记录，阿多乃小姐，你是出生在霍伦斯，我们找到了你的出生证明，但是你在两年前离开了，而现在，你在没有回访记录的情况下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他显然生气了，脸上的脂肪微微抖动着靠近我，“意思就是，你现在是非法移民，和那群猪猡一样，你听过猪猡叫律师么，当然没有。”
“找着各种借口抬高自己身份，你们也只会干这种事情了。”我冷笑一声，向后靠去。
“哦，这些话你就和东区的那些猪猡们说吧，或者和被工会围起来的政府狗说。”他面露讥讽之色。
霍伦斯的移民和原住民矛盾相当激烈，不止是因为宗教上的矛盾，自从霍伦斯垄断了蒸汽机之后，任何想要来分一杯羹的外乡人都被视作老鼠。
“只不过是出身好也能当成你的资本么。”
他皱起眉头，还没有说出话来，审讯室的门便被打开了。一个人招呼他出去，过了一会，一个穿着灰色格子大衣的男人代替他坐在了我的对面。
“久仰大名，克里斯汀.阿多乃小姐。”他双手交叉，一双淡色眼瞳几乎和眼白融为一体，我看向他的灰色格子大衣，里面搭着淡灰色格子马甲，还有一条浅灰色格子领带。
难以对他的品味做出什么评价。
“你认识我？”
“我想任何一个上过霍伦斯大学的人都认识你，难以一遇的天才，承载着教会最高的期待却不知道为什么消声觅迹，阿多乃小姐。”
他没有在胸前画出知识与智慧之神的全知之眼，或许认为我早已不是知识之神的信徒，又或许在试探我的看法。
“所以你是来问我为什么会离开的么。”我带着笑意问到。
“当然不是，作为可能的目击证人，与可能的凶手，你只需要回答与案件有关的内容。”他说着补充了一句，“但是我想没有人不对你离开的原因感兴趣，毕竟，这里可是霍伦斯。”
“霍伦斯有什么，我现在在外面当医生，这块地区红利对我并不重要。”我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没有杀那个人，也不可能杀了她，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别被人杀了就算好了。”
兰斯给倒了一杯茶，推到我的面前说：“我相信你，阿多乃小姐，但是我想只有我相信不行，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人会为了借厕所踏上那么多级台阶，如果你想让我帮你，你最好说真话。”
我看着茶水，泛着绿色的清澈茶水，这种浓茶是在别的地方难以喝到的，只有在霍伦斯才用这么宝贵的东西来招待被审问的人。
“......我收到了一封信，让我今晚来到霍伦斯大教堂，用报纸上的单词拼接成的，告诉我如果我不去后果自负。”我低下头，看着握住茶杯的手，指甲盖上的蓝色指甲油缺了一块口。
思索了一会，兰斯问到：“......那封信现在在那里”
“烧了，它写了让我务必烧掉。”我慢慢抚摸着那块缺口。
“还记得信的内容么。”
“记得。”
“写出来。”他把纸和笔推到我的面前，我扯了一下手铐，他没有犹豫得帮我打开了这个玩意，我扭了扭手腕，便在纸上写起来。
“阿多乃女士：
黎明时分的交界线已经到来。
请在明天晚上十一点来到霍伦斯大教堂二楼大厅，不然后果自负。
（阅后即焚）”
“黎明时分的交界线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我把你猜写在脸上，一脸无辜得跟他说道。
“这就难办了。”兰斯听起来没有丝毫怀疑我的意思，他思考了一会说，“那你有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吗。”
“没有，一片漆黑，我连灯都没敢开，来人之后我就直接钻进厕所了。”
“是么。”
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兰斯起身准备离开。
“之后会有人把你放出去，谢谢你的配合。”
在兰斯打开门的那一刻，我喊住了他。
“兰斯先生。”
他停下脚步，他一直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也认的你，在报纸上我看到了你女儿的讣告，我非常抱歉，先生。”
“我记得每一个人，每一个在霍伦斯大学的人，包括你，你曾经在报刊上发表过侦探小说对吧。”
他的背影凝固了一会，没有接话，直接走了出去。
门在我的面前合上，发出吱呀的声音，我从煤油灯的光芒里看着那扇藏在阴影里的门扉，窗外传来了乌鸦的叫声。
……
“怎么样。”
“她瞒了些东西，但是凶手不是她。”兰斯说着，把烟斗点燃，放进嘴里，文森特若有所思得站在旁边。
“这么说她是无关者？”
“不知道，只是猜测，我的直觉告诉我她隐瞒了很重要的东西，但是这么问肯定是问不出来的，但是她肯定不是凶手。”兰斯从刚刚的小警察嘴里知道了他们的第一次谈话，又想起自己走之前克里斯汀说的话，在心底默默补上一句‘而且管不住自己的嘴’，继续说道，“而如果她不是凶手，她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没有入境记录，失踪的画作……”
文森特一瞬间明白了兰斯的意思：“所以你把她放出去……”
“看看她瞒了些什么吧。”
这时，敲门声传来，兰斯从椅子上直起身，说：“请进。”
“吱呀——”
门被推开了，一个金发的女子站在门口，她的脸上有着不可辩驳得倨傲。
“您好兰斯警官，”她快步走到兰斯面前，“客套话就不说了，我来通知一声，这个案子转移给第七特别调查组了。”
在一排刻着浮雕的走廊石柱间，一个黑影向前移动着，大衣后摆在他的身后飘动，他平稳而迅速得转过几条走廊，看到了几个站得笔直的警察职员，他们手里拿着煤油灯。在他走过的时候，照亮了他下巴上灰色的胡渣。
“您好，兰斯警官。”
兰斯叼着老旧的胡桃木烟斗，青色的烟斗嘴从胡子边漏出来一点，他点头回复，只在身后留下了薄而淡的烟雾。
转过一另道装饰着各种巨型雕像的走廊，走上楼梯，楼上有着充足的光照，职员们拿着煤油灯忙碌着，随着他的靠近，他身上的灰色格子大衣也从湖水一样粘稠的阴影中浮现出来。
那里的警员或蹲或立，都在忙碌着什么东西，而浓郁的血腥味已经冲得他鼻子发痒。
“兰斯警官。”一位副手模样的人走向他，手上拿着笔记用的本子和一盏煤灯。兰斯脚步不停，他已经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了尸体。副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全知之眼，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
“死者是女性，整个身体被从中间竖着切成了两半……”副手介绍着现场情况。
兰斯仔细观察着这具尸体，正如副手所说，死者是一位貌美而白稚的女孩，有着一头霍伦斯人特有的棕色长发，整个身体被从中间一分为二，被用钉子钉在墙面上，内脏暴露在外面，肠子流在地上，吸引了一些苍蝇和臭虫。而头部则被切了下来，放在地上，长长的棕色头发被细心打理了，整齐得铺在地上，像是柔顺的毯子。
尸体的额头部位是一个红色的三角形凹槽，这个标志是被刻下的，很新鲜。
身后传来呕吐的声音，副手回头看去，一个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小警察正在抱着桶呕吐，而另外的人表情也不是太好。他不禁摸了摸嘴，咽下一口口水，感觉胃里好像也有东西在上涌。
兰斯伸出手，扒开女性头颅紧闭着的眼睛，看到了两个血窟窿。
“她的眼睛被挖掉了。”
兰斯说着，收回手，深深吸下一口烟，烟雾自然得从他的脸部散开。
“发现尸体是是这里的保安，他第一时间跑到了最近的警局，现在被我们保护在了那里。而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抓到了一位形迹可疑的女性，现在也被关在警局了。”
“女子的身份已经被确定了，很巧合的是，她的母亲就在刚刚向警局报案，自己的女儿失踪了……她的女儿在上学之后就没回来，她腿脚不便，只能在桌子前对着她爱吃的菜守了一晚上，后来托邻居把她送到了警局。”
“凶手把她的身体切成两半，恨意可见一般，同时在女子的额头上留下了三角形标志.......”
兰斯把烟斗从嘴里拿出，烟雾从他的嘴边自然蔓延出来，窗户外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能确定是凶手留下的标志么。”
“……这个，这种尸体，这种时间，应该没有人会加上这种东西。”
“安德森，安德森，我说过的，可以猜测但是永远不要轻易的下判断，你是一个警察，不是路边的魔术师。”兰斯说着，看向安德森副手，他的眼瞳是一种特殊的淡蓝，近乎白色，瞳孔很小，像是某种鹰的眼睛。
安德森被他看得浑身一紧，兰斯又转过头去，看向那具女尸说：“但是这确实很有可能是犯人留下的标记。”
“现场还丢失了一副名画，罗伯特先生的《红与黑》，所以我在想如果是这个特殊标记的话，这两次事件就可以连在一起了。”安德森说出他的猜测，看到兰斯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带着些试探问道，
“您这么说，也就是说您也觉得这次案件和那个……复眼，怪盗有关？”
被称作复眼的怪盗，在霍伦斯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一个只在霍伦斯境内偷盗各种艺术品并且会在现场留下嘲讽般的三角标记的棘手的家伙。而且，就像是所有小说里发怪盗那样，到现在他还没有被抓捕归案。
“猜测，安德森，猜测。”兰斯猛吸了一口烟，苍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具女尸，烟雾被他吞进了肺里，只有一些从嘴边溢出来。
“我还有一些别的想法，但都只是想法而已。”
“什么想法呢。”
兰斯手指夹着烟斗，说：“我在想……在霍伦斯大教堂放一具裸体女尸还真是够亵渎的啊。”
窗外传来叫喊声，怒骂声，兰斯看向窗外，街道上点点火光照得霍伦斯小镇很是热闹，今晚的工会仍然不安生。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惊起趴在阳台上的乌鸦，这传遍小镇的钟声就是从这里的塔顶传出，尽职尽责地传播着知识与智慧之神的福音。
这里是霍伦斯大教堂，是这里唯一的教堂。所有霍伦斯人都是知识与智慧之神的信徒。而这座占地面积比皇宫还大的教堂同时兼顾了学校，图书馆，普通教堂以及孤儿院的作用。毫无疑问，这里是实实在在的霍伦斯的圣地。
“您的意思是……”
“我并不对移民有偏见，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那些异教徒……”兰斯淡淡得说，“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文森特看向那具女尸，感觉眼前一阵阵发晕，却不再是因为这刺激的观感。他不自主得站的笔直，像他身旁的兰斯警官一样，背光下，成为了两堵沉默的高墙。
……
这里是智慧之城，知识之都，鲁恩王国最为独特的璀璨钻石，霍伦斯，人人都这么说。甚至有一句话叫做：“让众神的归众神，霍伦斯的归霍伦斯。”
没有来过这里的人不赞叹霍伦斯大教堂，象牙白的城墙和顶端三角形的灯塔在切面玻璃下的美丽光芒。没有人不赞叹那数不清的浮雕和雕塑，那教堂前七百节阶梯上的创世纪浮绘。没有人不赞叹蒸汽机起源于此，称这里是未来之城，蒸汽之都。
但是我讨厌这里，我从小就讨厌这里。在我被教士收养之后，在我成为霍伦斯人之后我就一刻不停得憎恶这个流淌着有毒的乳汁的母亲。
这条街上的每一个人都用和城墙教堂一样的象牙白去涂抹自身，把自己的脸蛋用比书本还厚的脂粉遮盖住，但是我能闻见他们的臭气和腐烂的味道。
就像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一样，他懒散得坐在那里，领口上沾着油渍，满不在乎得把自己的小肚子折成三瓣，手指上因为长时间抽烟留着痕迹，张开嘴打哈欠就能从他黄色的牙齿里闻到刺鼻的烟味。
所有霍伦斯警察都是这样，富足，却对自己的富足满不在乎，理所当然得抽着上好的烟，把烟蒂按在别人的身上，认为这是他们天命所得。
“姓名。”
我看向自己的手指，蓝色的指甲油有些破损，但是无伤大雅，手铐牢牢实实把我固定在了这张生锈的破桌子上。
“姓名。”
老旧的煤气灯滋滋作响，一只飞蛾撞着肮脏的玻璃。我看向生锈的桌面，从锈迹空隙里扭曲的铁面看到了自己蓝若深海的眼睛，在灯光下有一种清澈但深沉的质感。
霍伦斯人都有这么一双眼睛，不管是清澈的还是浑浊的，都是蓝色。
“我问你，姓名。”
“……克里斯汀.阿多乃。”
“年龄。”
“22”
“耐心点，女孩，我不会为难你，毕竟你也是我们的人。”他说着，用一双像是沾满了油污和脂肪的蓝色眼睛盯着我，“告诉我你为什么在深夜去霍伦斯大教堂就行了。”
我被他当成同类了，这个认知让我恶心坏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连着手铐把整个桌子抬起来，甩到他那张脸上。
“霍伦斯大教堂晚上不让去么，我借个厕所不是很过分吧。”我含着嘲讽的笑容说，满意得看到他露出恼怒的表情。
“我没看到你的回访记录，阿多乃小姐，你是出生在霍伦斯，我们找到了你的出生证明，但是你在两年前离开了，而现在，你在没有回访记录的情况下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他显然生气了，脸上的脂肪微微抖动着靠近我，“意思就是，你现在是非法移民，和那群猪猡一样，你听过猪猡叫律师么，当然没有。”
“找着各种借口抬高自己身份，你们也只会干这种事情了。”我冷笑一声，向后靠去。
“哦，这些话你就和东区的那些猪猡们说吧，或者和被工会围起来的政府狗说。”他面露讥讽之色。
霍伦斯的移民和原住民矛盾相当激烈，不止是因为宗教上的矛盾，自从霍伦斯垄断了蒸汽机之后，任何想要来分一杯羹的外乡人都被视作老鼠。
“只不过是出身好也能当成你的资本么。”
他皱起眉头，还没有说出话来，审讯室的门便被打开了。一个人招呼他出去，过了一会，一个穿着灰色格子大衣的男人代替他坐在了我的对面。
“久仰大名，克里斯汀.阿多乃小姐。”他双手交叉，一双淡色眼瞳几乎和眼白融为一体，我看向他的灰色格子大衣，里面搭着淡灰色格子马甲，还有一条浅灰色格子领带。
难以对他的品味做出什么评价。
“你认识我？”
“我想任何一个上过霍伦斯大学的人都认识你，难以一遇的天才，承载着教会最高的期待却不知道为什么消声觅迹，阿多乃小姐。”
他没有在胸前画出知识与智慧之神的全知之眼，或许认为我早已不是知识之神的信徒，又或许在试探我的看法。
“所以你是来问我为什么会离开的么。”我带着笑意问到。
“当然不是，作为可能的目击证人，与可能的凶手，你只需要回答与案件有关的内容。”他说着补充了一句，“但是我想没有人不对你离开的原因感兴趣，毕竟，这里可是霍伦斯。”
“霍伦斯有什么，我现在在外面当医生，这块地区红利对我并不重要。”我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没有杀那个人，也不可能杀了她，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别被人杀了就算好了。”
兰斯给倒了一杯茶，推到我的面前说：“我相信你，阿多乃小姐，但是我想只有我相信不行，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人会为了借厕所踏上那么多级台阶，如果你想让我帮你，你最好说真话。”
我看着茶水，泛着绿色的清澈茶水，这种浓茶是在别的地方难以喝到的，只有在霍伦斯才用这么宝贵的东西来招待被审问的人。
“......我收到了一封信，让我今晚来到霍伦斯大教堂，用报纸上的单词拼接成的，告诉我如果我不去后果自负。”我低下头，看着握住茶杯的手，指甲盖上的蓝色指甲油缺了一块口。
思索了一会，兰斯问到：“......那封信现在在那里”
“烧了，它写了让我务必烧掉。”我慢慢抚摸着那块缺口。
“还记得信的内容么。”
“记得。”
“写出来。”他把纸和笔推到我的面前，我扯了一下手铐，他没有犹豫得帮我打开了这个玩意，我扭了扭手腕，便在纸上写起来。
“阿多乃女士：
黎明时分的交界线已经到来。
请在明天晚上十一点来到霍伦斯大教堂二楼大厅，不然后果自负。
（阅后即焚）”
“黎明时分的交界线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我把你猜写在脸上，一脸无辜得跟他说道。
“这就难办了。”兰斯听起来没有丝毫怀疑我的意思，他思考了一会说，“那你有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吗。”
“没有，一片漆黑，我连灯都没敢开，来人之后我就直接钻进厕所了。”
“是么。”
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兰斯起身准备离开。
“之后会有人把你放出去，谢谢你的配合。”
在兰斯打开门的那一刻，我喊住了他。
“兰斯先生。”
他停下脚步，他一直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也认的你，在报纸上我看到了你女儿的讣告，我非常抱歉，先生。”
“我记得每一个人，每一个在霍伦斯大学的人，包括你，你曾经在报刊上发表过侦探小说对吧。”
他的背影凝固了一会，没有接话，直接走了出去。
门在我的面前合上，发出吱呀的声音，我从煤油灯的光芒里看着那扇藏在阴影里的门扉，窗外传来了乌鸦的叫声。
……
“怎么样。”
“她瞒了些东西，但是凶手不是她。”兰斯说着，把烟斗点燃，放进嘴里，文森特若有所思得站在旁边。
“这么说她是无关者？”
“不知道，只是猜测，我的直觉告诉我她隐瞒了很重要的东西，但是这么问肯定是问不出来的，但是她肯定不是凶手。”兰斯从刚刚的小警察嘴里知道了他们的第一次谈话，又想起自己走之前克里斯汀说的话，在心底默默补上一句‘而且管不住自己的嘴’，继续说道，“而如果她不是凶手，她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没有入境记录，失踪的画作……”
文森特一瞬间明白了兰斯的意思：“所以你把她放出去……”
“看看她瞒了些什么吧。”
这时，敲门声传来，兰斯从椅子上直起身，说：“请进。”
“吱呀——”
门被推开了，一个金发的女子站在门口，她的脸上有着不可辩驳得倨傲。
“您好兰斯警官，”她快步走到兰斯面前，“客套话就不说了，我来通知一声，这个案子转移给第七特别调查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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