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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把夜晚当作器官的我们

    林雨森沉默了一瞬。

    他没想到江崎夜会被这句话激怒。

    人生啊……

    的确,对于这个父亲去世,母亲又重病在床的女孩来说,“人生”这个词,或许不是一般的沉重。

    林雨森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草率了,但他不觉得这只是一句漂亮话而已。

    但他没有去打断对方,此时的江崎夜还在喃喃自语:

    “公寓的租金是每个月5万。已经是最偏僻最便宜的公寓了,你刚刚也看到了,只有一个隔间,我和沙耶只能挤着生活。”

    “水电网电话费的话月均2万,时不时还会断水断电。”

    “饮食费,我和沙耶两个人加起来需要5万,她长身体不能吃得太少,我尽量节省下来,像刚刚你拿过来的夜宵,是我们很久都没有吃过的东西。”

    “交通费要5千左右,所以不太远的地方我都走路。更别说各种各样的杂费……就算再怎么省,还是太贵了。”

    她的声音里藏着压抑的低吼,但表面上还是平静无比的叙述。

    不愧是天生的演员。

    “在东京生活一个月,我们两个人,至少也需要15万以上。”

    “好在因为老爹是因公牺牲,沙耶的学费有政府补贴,可之前都是母亲一个人打工赚生活费,但现在就连她也住院了。”

    “我要怎么办?父亲的抚恤金基本都用在她的医药费上了,我只能休学打工,可打工的钱根本不够两个人……”

    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不仅仅是因为话语太长,她的样子像是渴水的鱼。

    最后,低下头,

    “要背负他人的人生,就是这么沉重的分量。做不到的话,就不要轻易开口。”

    林雨森终于等到她说完了,立刻回答:

    “这世上悲惨的人不止你一个而已,学生,你忘记了我也退学了吗?”

    “虽然父母都健在,但正是他们把我赶出了家门。我也没有上学,也没有经济来源,这就是我的人生。”

    如果不是他穿越过来,估计身体的原主在比赛落选以后,估计也会选择自杀吧。

    林雨森能察觉到,那个少年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

    “真是只想着自己啊,至少你没有嗷嗷待哺的妹妹,和重病住院的母亲,不是吗?”

    江崎夜凄凉的笑了笑:“你通过了最终选拔,获得演员的身份,祝贺你。悲惨之人要做的事不是比惨,而是分道扬镳。”

    她咬着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离开。

    “……祝你幸福。”

    这只是短暂的梦而已,接下来两人的命运就不再有交集。

    林雨森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要骗我,不要想拯救我了……!我知道你只是在胡扯,什么监督,什么工作室,什么三年后的出道作只是演戏对吧!”

    被牵住了手,少女终于崩溃了:“你的演技很厉害,但是让我活下去三年又有什么意义……!我的人生已经到达尽头了!”

    她卸下了伪装的躯壳,流着泪水嘶吼着。

    林雨森却没有安慰她,而是突然说:

    “其实,我是个穿越者。”

    “啊?”

    听到了莫名其妙的话语,惊愕的江崎夜不再挣扎。

    “我的真实身份是异国他乡的37岁导演,在公司年会的时候,酗酒猝死,穿越到这里的17岁的少年身上。我的脑子里继承了前世丰富的导演技术,从怎么拍摄到后期处理,所有的知识都记得一清二楚。所以我有着这样的自信,三年后一定能拍出自己的电影,所以你应该相信我,至少我打败你演技,就是这样来的。我是个穿越者,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

    少年声音低沉,一个字一个字的叙述着:

    “现在,我把自己的人生也托付给你了,当作交换,可以吗?”

    昏暗的路灯打在身上,映照出来一个更加庞大的影子笼罩在身上,有种错位感。

    “……那是,什么?”

    江崎夜听懵了。

    她似乎都忘记了自己在哭,而是大脑处理着刚刚的复杂信息。

    “是演技,是刚刚我想出来的剧本。”

    林雨森平静的说。

    “真是的!莫名其妙!”

    江崎夜恼羞成怒,脸瞬间红了起来。

    没想到自己居然被骗的一愣一愣的,虽然故事很离谱,但是刚刚完全看不出来是假的,就好像他真的在说自己的秘密一样。

    在这个时候还开低劣的玩笑,是想炫耀他的演技有多厉害吗?

    少女愤怒不止,正想挣脱走开,没想到林雨森又问了一句:

    “是真的,是假的,重要吗?”

    “那不是当然的吗!”

    江崎夜回过头来喊道,她越来越觉得这家伙不可理喻。

    哪有这样满口谎言的要求合作……完全无法理解,他究竟在想什么。

    “可是,江崎夜,我根本不关心你的家庭情况,不在乎你去世的父亲,也不在乎你重病的母亲,不想去知道你的压力有多大,停学以后每天打工有多么辛苦,现在多么需要赚钱养家,这些背景故事我统统都不需要。”

    然而,对面的少年依旧是那么的冷漠,即使听到了那样的故事,依旧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安慰着她。

    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没想到说的话这么直接,一点假惺惺的关怀都没有。

    林雨森说:“同样的,你也不需要关心我的背景故事,我究竟是不是异国他乡的穿越灵魂,还是只是一个缩在出租屋里做着异世界转生小说美梦的疯子,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被父母赶出家门,我的过去我的故事,这些你都不用在乎。”

    “过去无关紧要,你只要看着以后就够了。重要的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江崎夜愣了一下,喃喃道:

    “……接下来?”

    “是的,这就是成为大人的第一步,当一个合格的演员,先把你的故事收起来。”

    林雨森盯着她的眼睛:“把‘江崎小夜’藏起来,以后,你就是‘江崎夜’这个角色。”

    “我……”

    江崎夜耳朵嗡嗡的,只感觉对方的话语在不停回旋。

    “你说的对,背负你的人生,我可能没有大的能力。但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就有几率让这个狂想变为现实。”

    “我们的人生都已经走到绝路了,如果不鼓起勇气豪赌一场的话,是什么都无法改变的。”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不是什么安慰的话语,也不是什么温柔的关怀,但不知为何却哽咽起来。

    就好像所有的句子,都不如这么简单直白的邀请。

    江崎夜知道,自己似乎是被他打动了。

    ……两个都走到绝路上的人,能依赖的只有彼此。

    长久的沉默后,江崎夜深吸一口气,紧紧抓住林雨森的手。

    “我可以相信你,对吧?”

    “你不能相信我,因为我是来把你推入深渊的恶人。”

    林雨森没有给任何承诺,而是坦诚的说。

    他没有忘记竹下启司的话,这个女孩的演技是危险的演技,是会“走火入魔”的病态技术。

    如果真的让她成为演员的话,说不定会毁了她的人生。

    “但我没有选择。”

    江崎夜似乎读懂了林雨森的台词。

    是的,其实她没有选择。

    为了重病在床的母亲,还有还在上学的妹妹,林雨森即使告诉她这一点,她也必须要前进。

    站在悬崖边上的人,能做的只有纵身一跃。

    “那么……”

    少女低声说着,两人在黑夜里对视,眼神中映出对方的影子。

    “在掉下去之前,我就把你一起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