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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细作

    樾王军中

    十万兵马于裴州南部的河谷安营扎寨,行军帐密密麻麻,篝火遍地,军事们训练有素,于晚饭后集结在河谷平滩之上操练,吼声震天,大型攻器由数十只马拉着,缓缓归置于一处,巨大的木头裹着铁皮打造成有七八人之高的投石器,四方的石头为底座,上头放置着四十丈宽的榫卯所制的箭鞘机关,每一个机关上头都架设一只连弩,浑圆的铁箭锋利无比,削铁如泥。连弩的后边连着有八十丈长,需六人合抱才能环绕一周的火雷筒,这些连弩能够万箭齐发,射出的每一只箭都坠着火雷,能够轻松跃过城墙,在城内引爆。到那时,城内必然硝烟四起,生灵涂炭。还有体积巨大的火石辕车,载着无数的火石,这些火石遇见空气便会自燃,郭迩目测着这些火石的数目,足矣炸毁一座城池。火石辕车由几十名将士日夜把守,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数百架天梯停放在这些大型攻器旁,这些梯子做了骨架关节,可伸可缩,也可改换方向,且用的是毛竹所制,这竹子生来就斑驳不平,可以防止敌人泼油引发的坠落。

    真可谓是准备充分,思虑周全。郭迩躲在河谷暗处伸头远眺,心里弥漫着深深的担忧。她已经观察了两日,寻找大军疏忽的时机好潜入敌营,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物资。可不眠不休地观望到了此时,仍旧没有找到丝毫可以潜入的时机。大营周边的巡防小队足足有三十支,日夜不休,三班轮换,真是沉谋研虑。

    再找不到机会,大军便要进犯裴州,她无法再等,于是潜藏于河谷深处,将一只箭沾了油,点了火,向着一处帐子射去。突然一阵刀光闪过,一个将领将火箭一劈两半。郭迩连忙躲起来。巡防队飞快地集结了人马,一瞬间巡防将士就在大军侧方火箭射来的方向围成了一堵人墙。很快,巡防队开始搜查,眼看着敌军的人马逼近了,郭迩将早已埋好的暗雷点了火,紧紧贴着河谷的石壁,拼尽全力在河谷边攀援,她不敢淌河,怕发出声响暴露了行踪。锋利的石头划破了手,涌出了鲜血,郭迩熟视无睹,继续攀爬。身后的暗雷炸响,巡防队中的几人被炸的腾空跃起,哀号之声响遏夜空。郭迩成功引开了了巡查小队,来到了大军的另一头。她蹑手蹑脚地走进营地,突然地上腾起一张绳索网,郭迩挥刀狠劈,网眼看就要收束,她使劲全身力气猛地挥刀横扫,终于割开了一个狭窄的出口,这时周围的将士听见了响动,连忙吹响号子,郭迩翻身跃进冰冷的暗流之中,潜了出去。

    戈日勒队伍中的探子来报,樾王的两万先遣部队已经过了河谷,正在安营扎寨,再有几日便会到达裴州。而大周南下的军队在半路起了奇怪的疫病,口吐黑血,幻觉频发,死伤惨重,只得暂缓行军。

    戈日勒点了点头,这时山悬来报,外面抓到一个女细作,武功高强,十个人费了一阵功夫才把她擒住。

    戈日勒掀开帐子,正看见那名细作浑身湿透,正在两个手下的擒拿之下挣扎,这女子明眸皓齿,桃花粉腮,眼若水波媚而不娇。她瞪着戈日勒,大喊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抓我?!”

    黑煞龇出了獠牙,弓起了脊背。戈日勒抚了它几下,走上前去看着她,这嫣然的眉眼与丰腴的身姿好似有几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戈日勒让周遭的人将她松绑,女子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身姿挺拔昂扬,气质斐然。与戈日勒对视时,不卑不亢,目光毫不躲闪。

    “你的佩刀是何方宝物?”戈日勒此言一出,开阳,山悬与疾风都纷纷望向他,他们跟随戈日勒多年,却从未听见他的语气如此颤抖。

    郭迩身上携带的紫金刀在月下倒映着凛凛寒光。郭迩提防地看着他,护住紫金刀:“你认得此刀?”

    戈日勒看着郭迩,那些年岁的记忆电光火石般钻进脑海,眼前的着女子,与她是那样相似,莫非...莫非...戈日勒不敢相信,他努力压抑着话语中的情绪,可出口时,仍是决堤:“悬日照东来”

    郭迩愣住了,她看着戈日勒,久久才从口中念出:“河山锦绣清。”

    千般万种的情绪涌上心头,那些故人浮现在眼前,他颔首,双手交叠高举,为她敬上北狄最威严的礼仪。四周的将领与兵士见了,也都纷纷行此大礼。戈日勒久久没有抬头,他不愿让跟从他的弟兄们看见他红了的眼眶,他酝酿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问道:“庐陵王,是否安好?”

    郭迩虽不知他是何人,但他知晓父亲铸造紫金刀时亲自题的诗,这诗父亲早已祭了刀,若非至亲之人,是万万不可能知晓的。

    悬日照东来,河山锦绣清。

    海晏听瑞雪,盛世入梦来。

    悬日为金,紫气自东而来,这边是紫金刀之名的由来。当年父亲蒙冤被废,铸此剑,题此诗,惟愿天下太平昌盛。

    郭迩连忙扶起戈日勒:“父亲,殁了。”

    戈日勒脸上的肌肉抖动着,悲痛万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凉城

    上官婉儿与李若仙在如莲的家中借宿了几日,上官婉儿的伤好了许多,李若仙知道自己有孕后,连连痴傻了几日,茶饭不思,每每如莲为她送去饭食,她总是黯然神伤。

    这日夜里,上官婉儿收到了蜜儿的密报,信中说丛明因贪污被下了狱,右威卫大将军所率部队在南下拦截樾王的途中莫名其妙染了疫病,口吐黑血,不治身亡者不计其数,无奈之下只得原地驻扎暂缓前进。上官婉儿敏锐地察觉到此病与当日在壹清镇爆发的疫病症状完全相同。思来想去,便拿着信前去如莲的房中商议接下来的对策,却听见房内传来阵阵争吵之声。仔细听来,原来是如莲的夫君突然转回家中,听闻她收留了逃难的二人,心生介怀便与她争吵起来。上官婉儿默默地走远,心中知道这样住下去总不是办法,还需另谋出路才是。

    她回了房间,本想与李若仙商议良策,却见她神思哀婉,晚饭也一口没碰。上官婉儿叹了口气,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这时,屋外传来扭打之声,一个男人骂骂咧咧地闯进二人所在的屋子,如莲在其身后生拉硬拽却还是拗不过男人,男人进了屋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掀了被:“这是我家!不是收留叫花子的地方!赶紧滚!”

    李若仙吓了一跳,惊吓之中与男子四目相对,李若仙的泪水当即涌出眼眶:“是你!”

    上官婉儿怒目圆睁,恨不得拔出鞭子将这小子打个落花流水:“竟然是你!”

    男人之前的盛怒一下子消散,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办,如莲惊讶的看着三人:“你们认识?”

    还不等如莲说完,李若仙就已经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就开始厮打,男人被撞得踉跄了好几步,还没来得及还手,上官婉儿就一脚给他踹进了角落的柴堆里。如莲吓得惊呼一声:“婉儿!”

    “没事,这一脚没有踹中要害,但够他疼上两个月。好姐姐,你怎么找了个如此德行的夫君?”上官婉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厌恶的撇了一眼捂着肚子惨叫的男人。

    “他是这边陲几城中有名的画匠,勾描篆刻样样精通,当年我家族落寞,父亲青睐他的才华就将我许了他。可,可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啊?”如莲扶着男人,心里又怕又心疼,怕的是这位堂堂的和睦公主出些什么事,她这个小家担待不起。心疼的是自己的男人被两个人不由分说地动手就打,如莲看着上官婉儿,等待着一个解释。李若仙蹲在一旁抽咽,泣不成声。

    上官婉儿将李若仙扶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他背着妻子在外寻相好,偷了相好的东西跑了。”

    如莲看看夫君,又看看李若仙,半晌才恍然大悟。她缓缓站起,手微微颤抖,狠狠抽了画家一个耳光。

    男子望着这三个女人,觉得自己的尊严荡然无存,怒从心起,张口骂道:“我是见那东西来路不明!你一个乡村野妇,哪来的那么精美的钗环!我拿了那东西去报了官,才知道你们竟然是逃犯!幸亏我拿了那东西,要不还不知道要被这个城府颇深的小浪蹄子戕害多久!”

    “拿去报官?大言不惭!”上官婉儿蹲下身靠近画家,你身上有西毒花的味道,这种花制成的粉末可以致幻,让人异常兴奋,价格极其昂贵,你是哪里来的钱买这类物什?

    “你胡说!”画家有点慌了神,但是还是硬挺着那可笑的面子:“我是作画之人,清流出身!怎么可能做这种偷盗,吸毒的下作之事!”

    “我怀孕了。”李若仙哽咽而细弱的声音响起。

    整个房间里瞬时间安静了下来。男人一时怔住,看着如莲,又看着李若仙,随后疯狂摇着头:“不可能,咱们满打满算总共才四五次,你怎么可能那么巧就怀上了?”随后挣扎着站起来抓住如莲的手:“你听我说,她污蔑我,我只是跟她示了好她就投怀送抱了,就这样的女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肯定不是我的孩子,肯定是别人的,不知道多少男的睡过她,她就是看我是为官家干活的,贪图我的清名才要赖上我的。”

    “清名?偷盗相好的财物,被揭穿后拒不承认,这便是你的清名吗?”上官婉儿质问道。

    画家看着如莲的脸色,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咽了口唾沫,心虚地捅了一下李若仙的肩膀:“哎我说,这孩子真是我的?”

    “别用你的脏手碰他!”上官婉儿赫然而怒,看在如莲的面子上才忍住了没有抽他一鞭子。

    画家拉着如莲的手,把她带到一处角落,语气软了许多,堆着笑试探着问道:“好妻子,要不将这孩子留下,你我养着,要不她带着这孩子四处造谣,我这名声可就...以后我还怎么为衙门作画啊!”

    如莲甩开他的手,不语。

    画家搂住她的肩膀,晃了晃:“你我结发之妻,我对你的情谊苍天可鉴,这孩子一生下来,我就放她远走高飞,这孩子就和你亲生的一样,好不好?”

    如莲仍不语。

    “我看这女子身上值钱的物件不少,等她生下孩子,咱们就把那些东西扣下,把她赶走,若她告官,咱们就说她是疯子,我素来为衙门造像,量他们不会多管此事。妻子大人,您看如何?”

    如莲嗤笑一声,仍没有答话。

    画家有些不耐烦了,语气艴然不悦,音调也高了些:“我是个文人,清流人物,做的都是风雅之事!你可不能这么自私,光想着妇人醋意,不为我的名声考虑。”说完,就走回到了李若仙面前,刚要张口,如莲一个箭步跨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上官婉儿腰间的鞭子,狠狠从后面勒住了画家的脖子。

    画家青筋暴起,面色通红,眼珠突起,震惊万分地看着平日里温柔贤惠,文雅娇柔的如莲,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惊诧。

    “我家在那场浩劫之中家道中落,我父亲临终前将我许了你,你在我父亲的灵柩前起誓,若有不忠,悬梁三尺。我看你如今丢了廉耻,我就帮你一把。”如莲淡漠地说完,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画家的眼球止不住地往上翻,眼看就要咽了气。上官婉儿见状,怕李若仙受了惊,急忙将要她带出门去,李若仙梨花带雨地恳求道:“如莲姐姐,要不放过他吧。”她抹着眼泪,话还没完,就被上官婉儿捂住了嘴:“你给我清醒点!”

    如莲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画家挣扎了几下,彻底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