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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浮萍

    辛府

    叩门声响起。

    “进。”

    “启禀大人,上官婉儿与秦忠的所有劄子俱在此处。”

    “事,成了吗?”

    “已经成了,和睦公主已然烧成一具焦尸。”

    “嗯。还有什么线报吗?”辛彦怀吹着茶,不慌不忙地问道。

    “樾王已经以勤王的口号举兵北上,但嵩王突然倒戈,撤了兵。突厥大军也已在边境集合,蓄势待发。皇帝头风发作得甚是厉害,已卧床七日了。”见辛彦怀微微点头,却没做声,试探的问道:“大人,既然这事已成......”

    “我自会在父亲面前替您美言,下去吧。哦对了,老规矩,所有痕迹全部抹干净。”

    “有劳公子,老奴明白。”

    杜公公退了出去,很快,身后的墙壁传来闷响,辛彦怀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拱手行礼:“父亲。”

    辛昌牍从暗道之中缓缓走出,他身着绛紫色的襕衫,挺腰直背,气场森冷,缓缓落座,将衣裳的褶皱理顺。

    辛彦怀连忙将方才杜公公所言之事禀告于他,眉眼见难掩兴奋之色;“虽然嵩王临时倒戈,但他一贯是个软骨头,倒也不足为奇。如今樾王得鉴王暗中相助,足有十万兵马。两路大军前后夹击,而皇帝又病于宫中无心政事,到时候定能打她个措手不及,等她集结了禁军,恐怕洛阳的城门都已被攻破了。孩儿在此,先恭喜父亲了。”

    辛昌牍听后,眼中没有一丝情绪,而是意味深长地重复:“焦尸...”

    辛彦怀没有想到父亲是如此的反应,心中惴惴不安,连忙说道“那焦尸身旁,放着和睦公主的身份金牌。应当是没错的。”

    辛昌牍抬眼看着辛彦怀,尖锐的目光中有着洞悉一切的骇人之感:“所谋之事,不成功,便成仁。决不可,有一丝疏漏。”

    “明白,孩儿再差人核查一番。”

    辛昌牍正襟危坐,眼睛微微眯缝:“连日公务繁忙,还未问你,祭奠之事如何了?”

    辛彦怀连忙回答:“孩儿谨遵父亲吩咐,仔细洒扫了坟墓,举酒祭祀,又将那花恭恭敬敬地敬上后才离去。”

    “嗯。”辛昌牍没有再多说什么。

    “父亲,”辛彦怀压不住心中的好奇,“肖可岚是您的什么人?为何您年年都差人祭奠?”

    辛昌牍沉默不语,面色幽深,冷冷的睨向辛彦怀,辛彦怀顿时觉得一股清冷的寒意从脚底慢慢升起,喉咙不受控制地吞咽着口水,不敢再多问,连忙躬身道:“孩儿失言了。”

    辛昌牍不再回应,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望着茶盏上悠悠腾起的热气,浅饮上一口。

    裴州

    春冰和郭迩走散之后,混进了忒尤千的唐姬队伍。要说在大周有钱有势的波斯商人,忒尤千敢说第一便无人敢称第二。每到年节,他便会在全国各地搜罗唐女带回波斯,这些女子在声色方面都是被精心教养过的,到了波斯便会被送进酒肆之中表演唐乐唐舞,以供上流人士赏玩。

    春冰混在队伍里,十分忐忑。她自小在乡野村落中长大,别说乐舞诗律,就算是让她说个顺口溜,她的舌头都打架。好在这唐姬队伍中女子众多,彼此也不相识,她才侥幸没有暴露。可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眼看再过些时日便要离了大周疆域,她不禁有些慌乱。自己身上的银钱已经分文不剩,若是逃离队伍,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谋生。

    这一日清晨,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春冰竖起了耳朵。听她们说,今日忒尤千会带着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为自家府院挑选姬妾,许多女子早早地梳洗打扮,争先恐后地想要表现一番。毕竟波斯路途遥远,与大周大漠相隔,此一去,此生断无回来的可能。对于这些苦命的女孩子来说,在半路被卖做妾,已经是上上之选了。春冰对什么做不做妾的,毫不关心,她绞尽脑汁寻思着自己要如何在队伍离开大周之前多蹭几顿饭,最好还能顺上点银钱。

    日头刚刚升起,女子们就被排成了十行,分别为琵琶行,小戏行,歌行,舞行等,依次展示自己所会的诗词乐舞,以供买主挑选。

    这下春冰可慌了神儿了,她这些日子一直在众人中胡乱厮混,得过且过,平时女孩子们苦练乐舞时,她就随便抱着琵琶瞎拨弄几下滥竽充数,如今远远看着忒尤千带着一个鬓角灰白的男人依次挑选,每个人的功法如何都一览无余。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她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

    春冰所在的行还偏偏是舞行,想糊弄都糊弄不过去。男子走近了,丝弦响起,女子们便开始舞蹈,婀娜多姿媚眼如丝,只有春冰夹在其中像个脑干缺失的小猴子,笨手笨脚地模仿别人的动作。别人向左她向右,别人向前她向后,出尽了丑。

    忒尤千看得面色发青脸上无光,一边向男子陪笑,一边骂着令随行家丁将春冰拖下去狠狠地打。

    春冰被钳住双手双脚摁在地上,两个家丁抡着粗木制的六尺扁棍一下一下地重重落在她瘦弱的身体上,春冰疼得想要大哭,可棍子每每落下,巨大的疼痛便将她的哭嚎生生憋回胸口。几棍下去,她就被打得几乎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疼得意识模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手死死扣住身下的土地,双手深深钻进了土里。

    就在她几乎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依稀听见男人对忒尤千说:“你这生辰名册里,仅有一名女子符合我的要求。”

    忒尤千一头雾水:“大人,您看我这批货,乐舞那绝对是一等一的,您非这么在乎生辰年月干什么?”

    男子的嗓子有些尖悚,笑着回答:“自有妙用。”

    “哎呦大人,哪有那么多阴时出生的女子啊,大人,要不这样,您挑两个您看得上眼的回去赏玩,就算是我忒尤千孝敬您老人家了。”

    男子捂嘴笑了笑,摆摆手,轻轻合上了手中的名册。

    “我!我是阴时出生的!”春冰努力地喊着,虽然她不知道眼前的男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此时她考虑不了这么多,只要能将她从这催命棍棒底下带走便好。喊完最后一声,她的眼前渐渐模糊,声音越来越小,再也吐不出一个字。眼前昏黑,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