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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生死一线

    上官婉儿与鏖战大将军率领着和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越过代州辽阔的土地,越靠近边陲,山地便越少,广袤而荒芜的土地平坦而苍凉,荒草与天地相接,澄金的太阳从茫茫荒芜中落下,火红的光芒在层叠的霓虹晚霞的遮掩中渐渐收束。

    待队伍越过了代州隘口时,正值年节时分。过了前头的盘峡,便是突厥境内。盘峡是两个峡谷的交界之处,地势险要逼仄,是大周与突厥之间的不毛之地。这里没有人烟,只有干寒的疾风飞速穿过峡谷时尖锐的呼啸之声。

    此时队伍已经行进至盘峡前,只见乱土横生,岩石裸露,峡谷内光线昏暗,落石卷着干黄的泥土从谷顶滚下,被风从半空中卷起,化作呛人的沙尘迎面袭来。

    上官婉儿与鏖战大将军在谷前起了些口角,上官婉儿认为,天光渐暗,谷内恐有走兽,夜宿峡谷未必安全,而鏖战大将军则认为应一鼓作气尽快到达突厥,与突厥边境接应公主的军队汇合,坚持夜宿峡谷。

    鏖战大将军脾气直,性格率性急躁,此次陛下令他主领和亲仪仗,上官婉儿官低一等,也只好做罢。

    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入了峡谷,夜晚的峡谷静谧得吓人,偶有郊狼的哀嚎从远处传来,月光从峡谷顶部的天缝倾洒而下,将地上砂石的影子拖长。月朗星稀的夜为这幽深的峡谷渡上了一层银辉。一众婢子小厮将宫厨做好的汤水饭食分发到各处,这一路的颠沛让大家早已变得熟络,婢子宦官们三五成群地席地而坐分散在谷中,有的军士唱起了思乡的歌谣,此起彼伏的笑声低语在盘峡中回荡,一片安谧静好。

    鏖战大将军组织人在地上燃起了篝火,今日正值年节,大家围着篝火跳起舞来,火光映红了婢子与军士年轻的面庞,越来越多的人们加入了欢庆的队伍,人们手拉着手,跳着笑着,鏖战大将军在众人的口哨与掌声中一口气灌下一坛美酒,引来阵阵欢呼。一浪高过一浪的欢歌笑语将这死气沉沉的峡谷变得生机勃勃。

    上官婉儿远远地望着他们恣意欢笑的身影,独自倚在峡谷裸露的岩壁上,仰头望着天空。冬草,这个年,你在哪里?郭迩,你到底是谁?她的手摸着胸前婢子临死前塞进她手中的铜球,回想着那铜球中所写的“和睦公主”四字,她望着李若仙在人群中开怀大笑的模样,陷入了久久的思考。

    突然,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可谷内太过嘈杂,便将耳朵贴在地上,很快听到了马蹄奔忙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上官婉儿猛地起身,见鏖战大将军正与军士们豪饮,马队也尽数归置在峡谷入口,她的的心猛烈的跳起来,急忙再次俯身倾听,马蹄之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众多沉重的脚步声。上官婉儿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鏖战将军,将他从众人之中拽出,四周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茫然地望着上官婉儿。

    鏖战大将军已经喝得烂醉,见了上官婉儿便大笑着将酒怼进她的怀里,口齿不清地说:“来,来一碗!”

    上官婉儿见他已然神志不清,急忙找到他的副将宇文漓海,副将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面色陡然凝重了起来:“上官大人,正有一批人马向我们走来。”

    “大约多少人?”

    上官婉儿只是学过兵法但没有带过兵,只能求助于经验丰富的将领。

    “回上官大人,大约,万人。”

    “什么?!”上官婉儿惊诧万分,和睦公主的仪仗随军只有六千人,这半夜来路不明的势力竟有上万人马?她立刻吩咐道:“将你们大将军用冷水浇醒,立马集合军士,这盘峡地势险峻,我们位于谷底,若他们前后夹击,我们就会十分被动,快,我们退出峡谷!”

    “是!”

    上官婉儿深吸一口气,所有的线索刹那间在脑海中串联,端明娘子胃中铜球中的“祸起南墙”,刘员外府中婢子拿来的红泥火炉中刻着的“南方异动”,被匕首扎在客栈床棱的纸条上写着的“乱象将起”,以及王府婢子拼死传递的铜球中所写的“和睦公主”......媪妖案中掳走的无数青壮年,分散在各地建造兵器的劳工场,自己莫名丢失的官印,上官婉儿猛然明白了些什么,唤来夜凫,飞身上马,将耶律炁的帐子一掀,果然空无一人。果然。上官婉儿的心陡然凉了。时间不等人,她来不及伤怀,转头见宇文漓海正竭力集结军士,可奈何士兵们喝得七七八八,好些人东倒西歪,她便率先带着精锐将和睦公主的仪辇围得如同铁桶一般。峡谷内篝火通明,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岩壁上,形成众多高大的魅影。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宇文漓海终于将士兵们集结完毕,上官婉儿一声令下,带着夜凫守在公主仪辇前,她握住腰间的蛇鞭,警惕地望着周围,生怕从哪里放出一串暗箭。

    上官婉儿带着随军以最快速度向谷口前进,刚行至谷口,却远远见盘峡外开阔的荒原中好似起了烟尘,马蹄声渐近,上官婉儿知道,她们终究是迟了。如今对方定然已在峡谷两端的出口形成围剿之势。她牵着夜凫的缰绳,慢慢向后退,靠近和睦公主的仪辇:“公主,你将和睦公主的身份金牌留在辇中,换上婢子的衣裳,去宫婢的车上躲好,再撕下一缕衣裳挂在车辕上。”

    李若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关窍连忙代替她回答:“上官大人放心。”

    震耳欲聋的马蹄铁甲之音逼近了盘峡入口,声势浩大的人马以不可阻挡之势涌来,尘土如同海潮一般滚滚袭来,漫天尘烟遮挡了视线,只有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颤动。来者不善,这样繁多的兵力明显是要将他们一举歼灭。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上官婉儿将蛇鞭抽出,朝地狠狠一击,发出尖锐而振奋的声响,她高喊道:“摆弑龙阵!保护公主!”

    将士们得令,瞬间变换阵型,铁甲之音如寒霜击雪,银黑色的盔甲在月光下闪耀着凛凛寒光。数百狮虎盾层层垒起,将仪辇牢牢护住,弓箭手从盾牌的缝隙中拉满弓弦,蓄势待发。

    突然,万箭齐发,却没有落在防守严密的狮虎盾之上,而是挂着许多小罐子,成千的罐子随着弓箭坠落在地,撒了一地刺鼻的火油。

    “不好,这是突厥的磷油,只一点儿便能燃起熊熊大火!”宇文漓海虽久经沙场,却也有些慌了,如今这满地的火油,只要对方放出火弓箭,堵住两头的出口,在这狭窄的峡谷之中,这六千随军定会活活烧死在火海之中。

    “土,土石!”对方的火油还是不断地射来,千钧一发之际,上官婉儿大声命令道“操盾将士!填埋火油!”这塞外风沙极大,土石乱飞,将士们以狮虎盾作为遮蔽,将射在地上的火油用满地的沙土飞速掩盖,与此同时上官婉儿带着剩下的兵力向峡谷中间弓箭射程之外的地方撤退。

    突然,燃着熊熊火光的弓箭向峡谷内飞来,瞬间点燃了地上来不及掩盖的火油,火势蔓延飞快,火弓箭与火油从峡谷两端一齐射来,刹那间火光冲天,滚滚浓烟熏得随军咳嗽流涕睁不开眼。

    火势越来越大,上官婉儿带着士兵一边向谷中腹地撤退,一边命令士兵用沙土做隔离带,不让火势烧至腹地,同时急切地想着对策,眼看火慢慢合围,巨大的热浪使士兵们呼吸困难,此时鏖战将军终于醒了酒,看见这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取水!扩大隔离带!”上官婉儿一声令下,士兵们拿出了队伍携带的水,冲进火海将合围的大火扑灭,并用沙土填埋出更大的隔离带,一个士兵被火烟呛得跪倒在地,很快,两个士兵倒下了,三个,五个,十个......冲进火海的将士们的皮肤被火烤炙,惨叫声不绝于耳,一个接一个地倒在漫天火光中。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攀上岩壁去代州寻援兵!”宇文漓海说道。

    “这入口的弓箭数量明显比出口要多,我们博一把,杀出生天!”鏖战大将军举起刀,他的眼里映照着熊熊大火,多年未曾起兵,看着手下自己带出来的兵接连倒下,痛苦地死在火中,他咬着牙,浑身热血蒸腾,颤抖着。

    “好,”上官婉儿知道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敌众我寡,只得拼死一搏,便扬鞭一劈,尘土飞扬:“杀!”她勒住夜凫的缰绳,夜凫的鬃毛在大火之中飞扬,仰天长啸一声,青筋暴起,火舌舔舐过油亮的鬃毛,它凌跃而起,凌空跨过烈火。几位将领纵马扬鞭,跟着越了过去。

    可火势太大,所有的水都用尽了,也无法到达出口,上官婉儿与鏖战将军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想到了一处。

    “炸山。”

    和睦公主的随军中备了少数的火雷,将士们攀上山谷,将火雷塞在石缝中,不一会儿,几声巨响传来,山谷上的石头大量滚落,将士们贴紧岩壁,但也免不了死伤,待砂石将火势扑弱,上官婉儿与鏖战将军率领部队冲向盘谷出口,忽听喊杀之声四起,整个大地响彻刀剑相击的声响,震破苍穹的杀伐之音划破了夜空,黄沙卷积着浓稠的鲜血,在纷纷落箭中贱起猩红的血浪。声嘶力竭的肃杀声中,士兵们刀剑相接,对方的军队勇猛非常,刀光凛冽,刺透一个又一个年轻的身体,人头滚落,铁甲崩裂。痛苦的哭喊被淹没在暴雨般横飞的血肉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满身血污的随军挣扎着保持着破碎的阵型,做着殊死搏斗。大片的随军倒在横流的血泊之中,残缺的肉体挣扎着举起刀做最后的抵抗,但转眼便人头落地。

    一片尸山血海。

    “援军!援军到了!”宇文漓海高举着报信的旗帜骑马飞奔而来,上官婉儿的鞭上沾着浓浓血污,她的骨节清白,敌人的鲜血贱了一脸,她已杀红了眼,长鞭一卷,缠住将敌军中一位将领的脖子,狠狠扯下马,一刀插进他的胸口,那人瞪大了浑圆的眼,大口大口地呕出血液,很快便没了气息。她一回头,见宇文漓海高举着传信旗跑来,心中升起一股诡异之感:怎么来得这么快?来不及多想,如山如海的敌军又涌了上来,她身披神纹甲胄,盔上的红缨在风中傲然飘洒,她左手持鞭,右手操刀,目光中凌厉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将脸上的血污一抹,冲进了金戈交鸣的战场之中。

    远处烟尘四起,援军在宇文漓海的令旗后飞驰。很快便到了眼前,这是代州守军。

    鏖战大将军将一人的头颅狠狠撂在地上,喉咙中发出猛兽般的嘶吼,他的黑甲在月光中反着黑亮的光芒,散发飞扬,盘谷出口蛰伏着五千敌军,与随军数目相当,敌人虽然勇猛,却也可以博上一搏。如今援军赶到,这场胜仗已成定局。战士们见援军到达,气势顿时高涨,鏖战将军也突然觉得身上充满了十分的力量,仰天大笑着,双刀横砍,周遭的敌人纷纷惨叫着倒下。

    突然,一只红缨枪刺透了宇文漓海的胸膛,裹着鲜血的枪头穿破甲胄,鲜血飞涌,宇文漓海睁大了眼睛,从马上跌落,无数援军的战马踏过他的身体,这位年轻的将领就此化入滚滚尘烟之中。援军冲进了战场,厮打喊杀之声冲破苍穹,无数随军愤怒而惊诧地倒在了援军的刀下,这群援军与敌人戮力同心,沆瀣一气,打得随军丢盔卸甲,残骸遍野,这寒夜的荒原俨然已经成为了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