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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再访折桂书斋

    回到客栈时,冬草不在房间,想是去了哪里玩耍罢。上官婉儿没有多想,提笔写下回信,将鸽子放飞,催马来到了折桂书斋。

    在过几日便是冬至,冬至后的半月,就是年节。折桂书院门口也随俗挂起了灯笼。书童看过秦白的荐信后,恭恭敬敬地将她引至申訾箬的书房。书童斟了茶水,并告知申訾箬尚在教书,请她稍后片刻。

    房内一尘不染,淡淡的檀香徐徐燃在古铜色的雕花香炉中,书卷整齐摆放在立架之上,风帘岿然不动,高低垂悬错落有致,一个白瓷高耳瓶内插着几只晒干的苍耳,整个房间淡雅素洁,令人心神宁静。上官婉儿找了一处蒲团坐下,屏气调息。

    半个时辰后,申訾箬手握一卷古籍,拄着拐杖,由书童搀扶着回到了房中:“大人别来无恙。”

    今日的他整冠束发,衣着整饬,目光炯炯,与那日夜里恍若两人。他在书童的搀扶下艰难地落座,而上官婉儿则看那书童有些眼熟。

    “大人今日再次造访,所为何事?”

    书童默默退了出去,待他走远后,上官婉儿从怀中掏出琉璃钗:“您可识得此物?”

    申訾箬的目光如常,可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张口时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恕老夫才疏学浅。”

    上官婉儿将信拿出,推至他面前。

    申訾箬打开信件,他极力控制,可仍掩盖不了逐渐僵硬的面容,他将信合上,桌案下的手微微颤抖。

    “卜诗妊当年从端木孝仁帙袋中拾得的琉璃钗,是您的吧。”

    申訾箬盯着上官婉儿,下眼睑不断地跳动,“你怎么会...”很快,他便明白过来,“果然。”

    他轻轻一笑,“秦白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关于肖可岚的死,究竟还有什么样的隐情?”上官婉儿问道。

    申訾箬拿起紫砂小炉,漾了漾茶叶,缓缓开口:“大人,我腿脚不便,烦请您将那个抽屉后所藏的盒子拿出。”

    上官婉儿依他所言,拿出一个蜀锦盒子,里面是一只绣工精巧的绣花鞋。申訾箬手指轻轻抚过鞋面,手尖眼底俱是情意。他从鞋中拿出一个极小的椭圆檀木黑罐,放在桌上。

    “这是?”

    “有了它,可儿就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了。”他摩挲着罐身,“我身有残疾,无缘科考举廉,但可儿天资聪颖,名列前茅。她常与我说,她最想考取门下省下属给事中女官一职。我知道,以她的才学,定能一举中第。”申訾箬的嘴角抽动着,“而我呢?到时候我就只能拖着我的残肢,坐在这小小的折桂书斋,想象着她在京城是何等风姿绰约,王孙公子怎样环绕裙下。”申訾箬捏紧了小罐,指尖泛白,“所以我就按照古书上的方子,配了一剂腐肌霜,想寻个机会涂在她的鞋中。这腐肌霜只需浅浅沾上一点,就能使肌肤溃烂至骨,永生不可痊愈。这样,她便也是残缺之人,正可与我相配,永远留在我身边。”说罢,申訾箬抬起眼睛与上官婉儿对视,他的眼眸平静得如同秋水一般,既无愧色也无惧色。

    上官婉儿回想陈情书中,申訾箬曾说“深知身体羸弱,便笃定内心不求结果,只珍惜与她同在的日日欢愉。”而事实的真相却是暗中配好了致残的药膏,用她的前途梦想,她的健全身子,当做他口中“爱”的陪葬品。

    “但仵作记录中记载肖可岚死时尸身完好。”上官婉儿压抑着胸中翻涌的厌恶,努力平复语气。

    “是的。”申訾箬淡淡地开口,欣赏着盏中的茶叶,为上官婉儿斟上一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上官婉儿极力克制溢于言表的烦恶,拒绝了。申訾箬若无其事地饮了茶,继续说道:“我时常跟踪她寻找涂抹腐肌霜的机会,还未寻到,她就出事了。”

    正说着,书童前来叩门:“先生,辛公子到了。”

    申訾箬的眼睛染上了深深的笑意“哦?”转过头看着上官婉儿:“真是,巧了。”

    书童搀扶他起来,刚走到房间门口,一个腰束绿裘金丝带,身穿鹿皮外氅,头钗钿花簪金钗,脚踩翻皮六寇荷冠靴的男子走来,这男子身材高挑纤细,对着申訾箬深行一礼:“申叔,晚辈采买至此,奉父命特来拜见您老安好。”

    “快免礼。进屋坐。”

    三人重新落座后,申訾箬介绍道:“这位是官家人,来找我闲叙的。这位是我同窗好友辛昌牍的次子,辛彦怀。”

    二人互行一礼。

    “来,尝尝我刚收的冬茶。令尊近来身体如何呀?”申訾箬为辛彦怀倒上一杯,辛彦怀低首接过,小品一口赞叹道:“果然唇齿留香。我父近几年身体不如往年,但精神尚济。父亲常念叨挂怀您,这不,和睦公主册封大典在即,隆花的差事我父便交与了我。临行前特意叮嘱我千万来看看您。”

    上官婉儿想起,簏哥哥在信中提到过,突厥王欲在寿诞之时求取天朝公主。突厥王寿诞在年节过后的春寒时节,算算日子,还两月有余。

    上官婉儿打量着辛彦怀,总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猛地想起,自己尚在苏州时,蜜儿曾调查过在采露阁中与刘员外家二公子来往密切的几个人,其中一位便是按察使家次子辛彦怀。隐约而模糊的直觉窜入脑中,神秘的北狄升婖香,二公子的失踪,肖可岚之死......

    未及多想,思路被申訾箬打断,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上官婉儿:“大人这是第二次来我这了吧。”

    还没明白他意指何处,只听他微笑着继续说道:“希望大人第三次前来时,一切都已清晰明了。”

    话音刚落便挥手叫来了书童:“这位大人在县衙还有公事要忙,无时再叙实是可惜,送大人出去吧。”

    书童躬身扶住了上官婉儿的胳膊,手劲儿很大:“大人请。”

    门缓缓关上,房内申訾箬与辛彦怀正把茶言欢,好不快活。

    出了折桂书斋的大门后,书童才直起身来,上官婉儿越看越是面熟,突然想起,这便是她刚刚来到扬州渡口时,招揽她与冬草住店的小二!刚要质问,书童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塞进了上官婉儿的手中,街上来往行人甚多,不好贸然对峙,书斋内又有不善来客辛彦怀,书童知晓上官婉儿无法奈何于他,转身走入书斋,口中喃喃道;“这夹竹桃,也快开了吧。”说罢,合上了大门。

    上官婉儿摊开手掌一看,是一只木头打造的长命锁,上头的文字时年已久,斑驳不清,依稀可分辨出昌儿二字。回想临走时申訾箬意味深长的话,上官婉儿吹响口哨,唤出爱马,向县衙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