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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市井杀人案

    上官婉儿在船尾的房中擦拭蛇鞭,上船已两日,再走一日水路便能到达扬州渡口。蛇鞭麟骨分明,以太极一派独有的蛇骨结绳法编制,是临行前师傅亲手编了赠予她的。上官婉儿望着蛇鞭,回想自己将媪妖案及刘员外之事上禀朝廷已多日,却从未收到回音。秦忠代为上表的补办官印的劄子也同样石沉大海。秦忠担忧地在来信中提醒她此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上官婉儿何尝不知,若歹人偷盗官印以她的名义为非作歹,又无法及时上表朝廷,到那时自己只得百口莫辩。她自小留在圣上身边,深知其多疑成性,万一触怒天威,定会大祸临身。

    上官婉儿想到这里,立刻修书联络洛阳县令丛明让她帮忙上书陛下详述媪妖案种种并讲明官印丢失一事,又拟了封信给从小教养自己的恩师,请求破局之法。

    一切完毕后,才觉得心定了些,于是掏出了特质的蛇骨油轻轻润泽蛇鞭的骨节,擦拭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冬草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小丫头自从离开壹清镇后,时常思念潘爷爷而半夜落泪。上官婉儿叹了口气,她本来就体质盈亏,怎能连日哀思伤身?等到了扬州,定要弄些好吃好玩的哄哄才是。

    船悠悠晃动,水声潺潺,难得的闲适让她的思绪飘飘然,想来自己已多年未曾回到宫中,不知皇上龙体如何,头疼病好些了没?迎仙宫是否依旧每年春日都开满了梨花?麓哥哥做的月蝎酒还和当年一样清美甘甜,宫中贵人还为得此一酿而纷至沓来吗?上官婉儿一边想着,一边从胸口贴身的口袋中拿出信件,这些日子忙于处理壹清镇的疫病,扬州案报也雪片一样飞来,连日奔忙,竟没有及时拆读麓哥哥寄来的亲信。

    信中薛麓的字迹一如既往,曲笔似藤,点若危峰坠石,捺如兰叶弗风。正如他的为人与风骨,温润如玉,如临霁月清风。信中言语温切,汩汩情意流淌在字里行间。

    “惠书奉悉,情意拳拳。得书之喜,旷若复面。婉儿,近日可好?想来,你总会回答尚好。你坚韧如松石,做事利落果断。这一路风霜雨露,记得多多照拂自己,莫强作坚强。激流大川尚有一隅暖流包容小小的鱼儿生长,若前路艰辛,记得回转,也记得身后永远有我的怀抱与真心。鄙寓均安,可释远念。且逢良辰,顺颂时宜。盼归,挚爱。”

    上官婉儿读到此处,眼眸有些酸涩。这些年游历的日子,苦累哀乐都是如此自己抗过,薛麓在宫中也同样官居高位,步步维艰。但他一直如此温柔地向她敞开胸怀,包容她不为人知的脆弱。二人虽远,心却并在一处。多日疲惫的心仿佛霎那间有了温暖的归处。她轻轻抚摸着信封上的“予吾挚爱婉儿”,笑在脸上漾开。

    房间的门突然打开,冬草从甲板上跑回来,倚在门框边一个劲儿地干呕。上官婉儿急忙将信贴身收好,扶她坐下,又倒了些温水。

    冬草写下了在船头的所见,上官婉儿看完,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甲板上,老船翁正在驱散客人,一张临时扯下来的破帆布盖在地上,露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几个年轻的小船夫靠在船舷上呕吐,面如土色。见上官婉儿过来,老船翁头也不抬,没好气地挥手:“去去去!”

    上官婉儿丢了官印,深觉十分不便,但她生性缜密细腻,见老船翁十指甲尖暗黄,灵机一动,向船上其他客人买了包草烟叶,在尾舱不起眼的地方偷偷塞给了老船翁。老船翁抬起浓重的眉毛,额头随之挑起几道深邃的沟壑。上官玩婉儿见他握着烟叶,对自己上下打量,便知此事有谱,遂回之以微笑。老船翁端详着她,只见她一身白色织裙,上头晕染着水墨色的山川图景,窄袖在手腕处扎紧,袖子被风吹得鼓动,蓑草斗笠斜戴头上,眉峰尖翘,目如擎霞。秀发披在身后用丝带随意地扎了,几缕碎发在脸颊旁飞舞,气质俨然,便干咳一声,大声命令其他人将人搬进船舱,不动声色地将烟叶往身后一藏,塞进了腰间的破袋子。又提了提裤子,走进了尾舱侧面一个小房间。

    上官婉儿跟了上去,老船翁抱着手上下打量着上官婉儿,问道:“说吧,你想干什么?”

    “老人家,那具尸体是谁?”

    “这我哪儿知道!”

    “劳烦您,允许我看一下尸体。”

    “咋的,你家亲戚啊?”老船翁不屑地撇撇嘴。

    “船靠岸之前,让我看一下尸体,一盏茶的功夫就成。”

    “嘿,真没见过这么古怪的要求。姑娘,你是没看见我那些徒弟吐成了啥样吧?”老船翁凌乱胡茬下两片嘴唇撇着,取出几片烟叶,苍老的手把烟叶碾得吱吱作响,塞进了烟杆。见上官婉儿不再搭话,面色坚定,叹了口气好心劝告道:“姑娘,这扬州啊,恐怕又要出事了。我建议你啊,能躲则躲,别找事儿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见老船翁话里有话,她赶紧追问。

    “唉...”老船翁咂了咂嘴,将火石打燃,草丝沾了火,发出滋滋的声响,“姑娘,有些事儿,何必知道那么清楚...”

    上官婉儿将剩下的草烟也塞给他,老船翁眼睛一亮,猛抽一口,小声说:“有些事儿,确实还是知道清楚点好。”

    一夜过去,清晨的阳光笼罩着扬州的渡口,岸边船锁相连,桅杆高低起伏,千样万种的船随着河水上下浮动。捕鱼的老翁与挑货的货郎在码头上吆喝忙碌,来往商贾川流不息,一艘艘船唱着劳动号子从码头驶离,送船夫出行的妇女带着孩子在岸边招手,叮嘱着平安归来的话语。一些客商拎着贵重的货物携着歌姬在装潢华丽的花船边赏景,等待夜幕的降临。扬州歌舞甲天下,每到夜晚,花船挂着七彩的灯笼与彩绸,由扬州港驶入烟雨水乡,沿河奏乐曼舞,百姓在小桥前,古巷间驻足观赏,整个扬州城乐音绕梁,千灯照碧云。正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冬草呆呆地望着扬州城的繁华光景,竟忘了下船。夜凫从身边走过,鼻子里呼出湿湿的空气,喷了她一脸。冬草这才回过神,见上官婉儿正牵着夜凫,扬起眉毛,脸上露出得逞的坏笑。

    扬州的城镇依山傍水,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悠悠河水穿过黑瓦白墙,偶有鱼影在水中环游,孩童在巷间嘻笑,妇女捣衣声此起彼伏,俨然一派江南好风光。

    水岸边有许多小二在招揽生意,见了她们二人便热情洋溢,非要将她们拉去住店不可。到了客栈,店老板热情地迎了出来。待行囊安顿好后,上官婉儿拿着秦忠的亲笔书信来到县衙。县令不在,但底下的县丞不敢怠慢,礼数极其周到,上官婉儿在县衙内待了一下午,将市井杀人案的资料全部调阅了一遍。再结合老船翁所言,二十年前的扬州城,曾发生过多起市井百姓在短期内无辜遭人杀害的案子,死者有的是酒楼的送菜小二,有的是妓女歌姬,有的是庙中小僧,互相之间毫无交集也并不认识。死因大多数是被人摁入水中活活溺死。百姓恐惧非常,流言颇多,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为水鬼收人,当时热闹繁华的扬州城河岸一时之间竟杳无人烟。

    这些死者皆为寻常百姓,只有一位不同寻常,是当年扬州别驾大人家的嫡女肖可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