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步笑百步

    翌日，乘着八九点钟的太阳，更多的邻里乡亲前来吊唁。

    龙妙在父亲旁边的椅子上迷糊了一宿，匆匆吃过几囗稀饭馒头，旁边张狂的说笑声引起龙妙侧目。

    “你们知道老六是怎么个死法吗？呵呵呵……”原来是三婶儿正像讲笑话一样给刚来的人描述，

    “老六应该是早上上完厕所出来没有的！他两手趴在床边上，半身斜靠着，估计想爬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那个样子太搞笑了，呵呵呵……”

    三五个听众却并没有像听笑话一样也露出八颗牙的笑脸，只低低附合道：“那是真受苦了！”

    三婶儿住在城里，并没有亲眼见到，却洋洋快意的描述得绘声绘色！

    龙妙心里恨的牙痒痒，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走进去陪着灵柩里的父亲！

    忽又反应过来，早上走的？对，爸爸一般6点起床上厕所，所以灯还亮着，早上不怎么看得见。这与前些日子早上梦见黑影告别是有些节点重合的。

    不过多时，又是一阵说笑声起伏！

    “我跟你们说哦，龙老六这次走得急，也没有受什么苦！他这次是彻底解脱了！他倒在地上，想爬起来，一只胳膊都搭在床上了，还是没有起来！呵呵呵……走得好急！”白发苍苍却精神矍烁的瘦得皮包骨头的80岁小老太正眉开眼笑的边做着动作边描述！

    这是龙妙的大婶儿，就是年轻时门前骆驿不绝给人起卦的婶儿！虽然已80高龄，仍有一些人请她去起卦。

    龙妙瞄了一眼，看尽人心凉薄，父亲都这么痛苦的离去，婶儿们还笑得出来！龙妙走到父亲旁边跪着，尽量陪他最后一程！

    小老太说笑完之后马上转身进了灵堂。前脚刚一跨进门槛，刚才的笑脸立即转成哭丧脸，“咚”地一声跪在蒲团上，哭天抢地，农村那旧时老一套哭丧唱腔震动全场。

    瞧她拧巴的眉眼，捶胸顿足，龙妙觉得父亲都快被感动得起来扶她了！

    见她那泪水是真如豌豆大的滴滴滚落下来，布满皱纹的两个眼眶下犹如多了两条小溪！

    她揪紧胸前的衣服，泣声如哄，时而换不过气来，子女们赶紧过来扶她坐下，劝她别伤心过度！

    周围的所有人又再一次被拨动着感受生死的琴弦，顾不上谁笑话谁，一个个红着眼眶抹着泪儿！

    那一刻大家都共情到高潮，也许不是为已经躺下的人，而是为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而哀伤！

    龙妙被感染，哭得稀里华啦，跑过去半跪抱住小老太，让她保重，这么大年龄别哭坏了身体！

    俩人相拥涰泣一小会儿，小老太慢慢收低了哭唱声，拍拍龙妙肩膀说道：“没事，妙妙，我知道，我没事！”

    渐渐地，她的哭唱声就没有了，安慰着龙妙：“妙妙，你休息一下，等下还有很多仪式要你完成的！”说完，她脸上已没有泪水痕迹，利落地转身走出灵堂，又笑盈盈地去安排葬地事宜！

    在场的每个人仿佛都有自己固定的角色，就像过家家一样，该扮死者的就躺下，该扮哭丧的就要声势够大，该旁观的有时候也要附和着气氛红红眼眶抹几滴泪……唯有龙妙悲痛至极，极而生智，始终想着有没有可能老天故意跟我开玩笑，有没有可能逆天改命！

    “龙妙！”龙妙寻声望去，是小学同学田凡，村里和班上最调皮的孩子，据说后来成了有名的小偷儿！

    “你是田……凡？”久未回村的龙妙还不太确定！

    “难得你还记得我！”

    其实龙妙刚才就看见他，也知道他是谁。在昨天龙妙一直哭哭啼啼的时候，她就用余光瞟见田凡一直盯着他，就没有离开过！

    “谢谢你过来帮忙！”龙妙客气地说。

    “没有关系，应该过来的。你也不要太伤心了！”田凡盯着龙妙，眼珠就没有转动过，仿佛他清楚龙妙想要的一切答案。话音落下，他仍然用真诚的饱含同情的眼光盯着龙妙。

    “你看我们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但是小时候的样子还在，还认得出！”田凡依然热情的说。

    “龙妙，来来来，准备磕头了！”堂哥把龙妙喊到另一边，家族后辈逐行排开。

    “龙妙，你不要和田凡说话，他就是个偷鸡摸狗的坏小子，不要搭理他！”堂哥附耳小声地对龙妙说道。

    接着是一次又一次的按唱诵仪式拜跪，龙妙已经腿麻腰疼，可田凡就像个石蜡站在旁观列一直盯着龙妙。

    那个眼神就像要诉说，我知道，我知道，一切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