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见仁心

    时间很快就过去，三花魁比试的日子，全城热闹无比。比赛场地是由三方共同出银钱在郊外搭建的，原本荒芜的郊外，俨然是一个露天乐场，轻纱曼舞，音乐动人。围绕着比试的舞台，前三圈专门搭建了雅座，自然是留给了王公贵族。后三圈，则是留给了城中的商贾名流。为了维护现场的治安，都城衙役倾巢而出，加上前去看热闹的王公贵族带来的小厮护卫，整个比场地被围的水泄不通。人群中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热闹程度，每年的春祭大典也不过如此。

    在接近一个时辰的人员入场和骚乱之后，随着三王叔陈德宗的落座，比试正式开始。司仪本欲请三王爷说几句，但陈德宗只是摆摆手，说来见识见识，并希望大家别因为自己的身份影响了比试的公正性。语毕，他就闭口不言。

    按照抽签顺序，第一个出场的杜秋霜。未见其人，但闻琴音，一阵铮铮然的古琴声，让原本喧嚣的场子顿时安静下来。杜秋霜出场演绎的是《十面埋伏》，这让大家感到有些意外。原本大家都在想她会演奏《飞花》，却不料是悲怆英勇的战争曲。可是当一个个旋律在这旷野中回旋时，倒是让人陷入战场的情形，奋力厮杀，生死不定。渐渐的，全场人心中满是怆然，直到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大家还面带凄色。没等大家回过神，杜秋霜的水袖击向两边的大鼓，鼓声震然，在这空旷的场地更显气势，令围观的人啧啧称奇。要知道，水袖柔软，正常来说是击不了这牛皮鼓。但是眼尖的人能看到，在这水袖上，嵌着银色金属球，衬着白色水袖，在快速的舞动下，堪堪可以打中大鼓。随着鼓声节奏越来越快，空气中的气氛莫名凝重起来。之后，有口技人员隐匿人群中配上各种厮杀和呐喊声，而场地的最外围远离人群的地方，分别堆放了好几堆柴禾，并加上了磷粉。霎时间置身其中的人莫不感到风云色变，宛若灾劫临身。这交织在一起的声响，让场上有些人脸色微微沉下来。而这一切，都被一角的青衫人看在眼里。另外一个带着大斗笠的人在青衫人耳边低语，眼神满是欣赏。一阵表演下来，现场的每个人宛若经历炼狱般，神色凄苦，直到司仪的声音把大家拉回现实，迎来第二位元无蛊的表演。

    元无蛊穿着一身白色为底，蓝纱为面的衣服，衣服上绣着山海大陆，整件衣服华美异常。精致的妆容，配上名贵的珠钗，元无蛊仪态雍容。她的舞蹈一改往日的妖媚无双，而是尽显大气。几个配舞的演员扮演了人间众生，整个舞蹈内容体现的是西王母救苍生于苦难中，乐曲庄重，她的脸上带着慈悲的笑容，竟也抚平了刚才杜秋霜带给大家的怆然。当元无蛊以最后一个莲花落地的姿势作为舞蹈的终结时，大家都用力吐了一口气，仿佛心中的憋闷都被化解。

    看完这两位姑娘的才艺展示，现场的人们都暗暗称奇。原本，大家都以为青楼女子都是琵琶别抱，朝夕风流。可是如今，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如果没有对众生苦难和解脱有深刻的理解，又如何能演绎出动人心魄的表演。顿时掌声雷动，人群里的人都在纷纷议论，争议着到底是杜秋霜是魁首还是元无蛊更加技胜一筹。

    蕊芯楼和霞飞苑的两位妈妈，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今天杜秋霜和元无蛊的表演，是两个姑娘自己设计的。她们当时的说法是，寒若水即然要展示医术，凸显她的仁心仁术，那么自己二人再做矫揉造作的表演必然落了下风，索性两人联合起来，先通过声音把大家带入沙场情景，而后通过舞蹈再现救世画面。显然，两个人的表演是成功的，预判也是成功的。对于蕊芯楼和霞飞苑两个姑娘的表现，到目前为止，两位妈妈此刻无比自信，她们相信魁首必然从两家中选其一，也就没那么害怕被凌光阁夺去风头。之后剩下的不过自己两家的较量，已经较量这么些年了，也不差这一下。

    正当她们老神在在，喝着茶，等着看凌飞阁的好戏时，寒若水的出场让所有的人此生难忘。她一身青衣，飞身上台，待她落定的时候，全场空气中隐隐带着莲花的清香，使得每个人闻的人都觉得四肢百骸有说不出的舒坦。哪怕是用惯了名贵香料的皇亲贵胄，也不由得在心中啧啧称奇。

    蒙着轻纱的寒若水，轻启朱唇：“刚刚大家闻到的是我凌光阁为这次比试最新准备的药香，能够缓解大家久坐和久站的疲劳，同时还有解郁和活血的功效。这次比试，是我凌光阁提出来的。很多人都以为我们是要一争高低，抢一个花魁的名号，实则不然。我们这些女子落入风尘，也是命途多舛，身不由己。今天我便是想让大家知道，在这烟花之地，我们这些女子，至少我凌飞阁，愿意尽己所能，扶助贫苦百姓。”

    寒若水的一番话，说得让场上不少人动容，也让另外一些人侧目。那些被迫沦落风尘的女子，想到自己这些年的艰辛，莫不悄悄落泪。这让适才老神在在的两位妈妈有些急了，蕊芯楼的周妈妈正欲说话，却被身旁的元无蛊轻轻拍了拍手背，示意别开口。周妈妈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开口说话，一旦落败，蕊芯楼就会变成众矢之的。她轻轻瞥了一眼陈妈妈，发现对方也看着自己，显然是在等着自己开口。周妈妈内心一阵冷笑，差点就成了枪靶子，幸好自家姑娘提醒。反正一切都准备好了，那就等着看好戏，别逞一时口舌之快。

    此时，场上已经有人用担架抬了一个病人上台，随行的是凌光阁开设的药房特意请来的几个知名的老大夫和一个一直抹眼泪的妇人。上场之后，几位老大夫直言此人的症状寒热相冲，且身负外伤，命在旦夕，几个人也是束手无策。

    随行的妇人在一旁哭泣，说病人系自己的夫君，一直身有痼疾，多方医治不得善果，家里的钱也着实紧缺。近日有人说城里山货热销，夫君便一早上山。没想到竟然从山上滚下，昏迷不醒。她听闻凌飞阁有义诊，就请了乡里乡亲帮忙，匆匆把人送来。寒若水坐下给病人号了一会儿脉，眉头逐渐锁紧。随即，她站起身：“在场的不知道是否有人需要确认一下此人病情，如果没有的话，我就要马上进行医治。他的病确实比较严重。”当她话音落下，一个老者从观众席中站起，走向台子，对这寒若水说道：“老夫太医院令程福，想看看这个病人，不知姑娘是否方便？”程福的出现让围观的人又一次躁动起来。这个可是天下医术最高明的人。

    寒若水对程福行了个礼：“程院令，您请。”

    程院令上前给病人把了把脉，眉头不由得皱起，转身对寒若水问道：“若水姑娘，你可有把握？这病人一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寒若水看了一眼病人，答道：“小女子自当尽力。”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连太医院令程福都觉得棘手？台下众人听到后，倒吸一口冷气。既然如此，那寒若水还有胜算？

    寒若水没有理会台下人的议论纷纷，而是让人在台上搭了屏风，请了一位小厮和一个小婢给自己当帮手，便开始诊治那个病人。要想治疗这样的病人，第一件事要处理他因为从山头滚落造成的伤口。清洗伤口，上药，同时让婢女把天山雪莲研磨成细粉，和着温水给病人灌服。小婢一边做着，一边不满得吐槽：“小姐明知这个人是被收买故意把自己弄伤来给你添绊子，咱们还要把这么辛苦才获得的天山雪莲给他服用，真是太不值得了。”

    寒若水笑笑：“都说了让你平日里心要细，少说话，多观察。你看看刚才那个妇人，她是真心难过和担心，说明她并不知情。你再想想她刚才说的话，她的丈夫一直有痼疾，说明她丈夫应该也发现了自己的身体可能坚持不了太久，所以想着给自己的家人留点钱。虽然病人是来给我们使绊子的，但是他对家人是真真的好。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么舍得寻死呢？所以，救他这样的人，也不是不值当的。”她一边和小婢说着，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停滞下来。这个小小的空间，草药味，血腥气，以及炉火中特殊煤炭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而屏风外的世界则是越来越浓郁的莲花香味，舒缓大家的情绪和疲惫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