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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千里府

    夜黑风高,残月挂空。城里的各个坊有的热闹有的安静,而都察院所在的坊内,只有更夫在漆黑的路上提着灯笼不急不缓的打更,巡逻的士兵散漫的在街上巡逻。

    都察院内,林晓莹、明无掠、沈逊三人正慢慢的往大牢摸去,所幸有了都察院的巡防图,又有唐无惊给的迷烟,大牢的守卫迅速的倒下,三人赶紧溜了进去,只有一炷香时间可以救人。

    林当山被关在一间单独的牢房,牢房内便溺之味隐隐散出,还有一张几块木板拼凑的床,被褥看起来脏兮兮的。林当山就躺着床上,看来是睡着了。沈逊打开牢门,林晓莹一边喊着“爹爹”一边跑了进去,林当山被林晓莹叫醒,迷迷糊糊间听见林晓莹自顾自的念道:“爹爹,你快起来,我们来救你出去!”

    林当山听到林晓莹的话,方知不是做梦,瞬间清醒坐了起来,他看着三人,虽然被关入天牢许多天,但是狱卒都知道林家两代镇守边关劳苦功高,心里都敬佩林当山,并未为难他。林当山多日未修面,胡子拉碴,然而双眼虽有疲惫之意,仍是不怒自威,看的沈、明二人不由得屏息静气,不敢有任何动作。

    林当山扶起林晓莹,沉声道:“晓莹,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这么糊涂,还不赶紧走!你当都察院是什么地方?”

    林当山的反应出乎林晓莹的预料,林晓莹带着哭腔道:“爹爹,我们赶紧走吧!我们带上娘一起回天一军吧!”

    林当山沉默片刻,摸了摸林晓莹的头,缓缓道:“我们林家两代忠心耿耿,我没有谋反,都察院找不到证据的。”

    明无掠忍不住插嘴道:“林叔叔,皇帝已经把你的案子交给千里府了,别耽搁了,我们马上走吧!”

    林当山眼中怒气一闪而过,又瞬间被悲愤所取代,苦笑道:“千里府?罢了罢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看着明无掠,欣慰道“你便是明无掠吧?元亨跟我说过你,晓莹性子骄纵,还请你多忍让些,我便将晓莹托付给你了。我不能逃走,不然肯定说我畏罪潜逃,不知道多少人会被牵连。你们赶紧走吧,不用管我了!”

    林晓莹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当山,不停的掉着眼泪,哭道:“爹爹,我们走吧,我们不回天一军,我们躲起来好不好!天下这么大,总是有去处的,我们一家人离朝廷远远地不好吗?”

    林当山看着女儿如此悲伤,自己心里何尝不难受至极,他安慰道:“乖女儿,爹爹要是走了,那可真的是百口莫辩了,他们找不到我谋反的证据的。你赶紧走吧!要是爹真的被奸人所害,你可要记得以后为爹伸冤,为林家伸冤,我们林家不能被背主谋逆的骂名!你就是林家的希望!”说罢,林当山站了起来,看着沈、明二人,紧皱眉头令道:“你们带晓莹走!不要耽误了!”

    沈、明二人看林当山态度坚决,无奈的拉起林晓莹,将她强行拉出大牢,林当山却是转过身背对三人,不再言语。三人才走出大牢门口,门口早就围了十几个人,正中间的人红色锦服,面朝大门而立,其余的人都是白色锦服,其中几个举着火把,不用多说,这就是千里府的人,红衣服的是千里府的校尉,白衣服的是千里府的士卒。那名校尉面容瘦削,淡漠的看着三人,仿佛三人已经是笼中之鸟,毫无反击之力,那校尉也不给他们的反应的时间,冷声下令道:“给我拿下!”

    言讫,周围的士卒拿着横刀直取三人,沈逊和明无掠忙带着林晓莹躲过第一波攻击,林晓莹仍浑浑噩噩,反应迟钝,勉强施展身手。沈、明二人勉强抵挡住士卒的攻势,千里府的士卒都是身手不错的练家子,绝不是战场上普通的士卒,但是拖得越久越难脱身,沈逊道:“明兄弟,不能跟他们纠缠,我等下缠住他们,你先带着林姑娘走!”

    明无掠摇头道:“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沈逊果断答道:“明兄弟,我的轻功也是独步天下的,林姑娘现在心神不安,还需要你照看。再说了,你们逃还能分散他们,说不定我们都能逃出去。”说话间,林晓莹的手臂被一名士卒划伤,深可见骨,林晓莹吃痛,求生的本能让她清醒过来,终于不再是被士卒逼得一直躲闪。但是她伤势也支撑不了多久,明无掠见她手上,心里甚是着急。

    沈逊着急的喊了声“明兄弟!”明无掠一咬牙,带着林晓莹往外跑去。沈逊见到两人往外逃去,夺下一名士卒的横刀,拦住了去追明、林二人的几名士卒,也挡住了去路,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领头的两名士卒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沈逊举刀架住两人砍过来的刀锋,被两名士卒逼得后退了两步,沈逊奋力往前一推,将两人逼退一步后,又顺手挥出一刀,那两人不得不往后退,沈逊也不想恋战,逼退两人后立刻跃上房顶,往外逃去。

    千里府众人哪里会放过他,立刻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往沈逊后背扔暗器,沈逊甚是沉着,小心翼翼的躲过数枚暗器,凭着踏海劲,竟还能甩开追兵一大截距离。千里府的追兵眼看沈逊跳下房顶,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黑暗的巷子里了,一个红色的人影却出现在沈逊身后,不是别人,真是领头的那名红衣校尉,只见他一掌往沈逊后脑劈去,沈逊听到脑后生风,矮身往前一滚,躲得甚是狼狈。他也不敢掉以轻心,立马站起来面对着那个校尉,横刀在胸。

    红衣校尉看着沈逊,问道:“你这踏海劲的功夫倒是练得不错,不过比我天山的雪上无痕还是差了一点,你从哪里学的踏海劲?你师父是谁?”

    沈逊没想到被他看出功夫来历,暗道不好,老头子可是叮嘱过,他的仇家甚多,如果沈逊被人认出来历,就赶紧逃跑,不然肯定找他寻仇。沈逊不敢多停留,奋力挥刀连劈了三下,逼得那红衣校尉不得不往后躲闪,他趁机掉头又跑。

    红衣校尉哪里能放他逃去,立刻追了上去,两人你追我赶,沈逊干脆跳下房顶,在暗巷中七拐八拐。红衣校尉却紧追不舍,终于找到机会一把抓住沈逊的后心,将他往后一扯,沈逊干脆借势一转身送出一刀,红衣校尉立刻松手躲开,又送出一掌击在沈逊后肩。沈逊左肩吃他一掌向前跌去,他用刀杵在地上撑住身体,转身站起来又是一刀刺出,红衣校尉侧身一掌竖劈在他前臂上,刀被打落在地,他一掌又重重拍中了沈逊右肩。红衣校尉的动作简单迅捷,没有一点花把势,是不折不扣的杀人术,沈逊反应不及,被校尉击退。

    沈逊中了两掌,已受了一点内伤,气息运转并不流畅。沈逊心知若不打退此人,肯定是跑不了的,虽然老头子交代自己只有在保命的时候才能强行提升踏海功,用一次便自伤一次,难以恢复,但是这生死关头,他也不得不这样做了。沈逊往膻中、巨阙、鸠尾、中庭四个穴位迅速点去,内息也随之流转,功力连升两重。

    那红衣校尉似乎是知道沈逊功法的底细,脸上的表情也慎重起来,他两掌一前一后竖在身前,双膝委曲,严阵以待。

    沈逊现在是功力大增,但是他的经脉从未运转过如此浑厚的内力,全身的经络都胀痛难忍,他也不敢表现出来,于是双手攥紧拳头挡在胸前,等待对方发难。

    他们二人一个不知道对方功力提升了多少,害怕贸然出手无法取胜,一个是强忍疼痛,还需要凝神戒备,两个人都是全神贯注,一时间都不敢妄动,仿佛两个雕像,要不是还有些微的呼吸声,恐怕没人知道这里有两个人在僵持。

    巷道并不宽敞,两人僵持了许久,沈逊稍显不安,因为他知道拖得越久,千里府的人越有可能追上来,反观红衣校尉却是越来越放松。沈逊心知不能再等了,也不再隐藏功夫,他揉身而上,使出师门的正宗拳法,一招“冲拳”刚猛迅捷只取红衣校尉面门。

    红衣校尉也是身经百战之人,看沈逊步伐挪动时便有防备,他也不直接去挡这一拳,而是侧身躲过,又想故技重施袭击沈逊的后肩。可是沈逊也不是蠢人,早就料到红衣校尉会躲闪,他止步矮身往红衣校尉肋下就是一记肘击送出。红衣校尉退了两步,沈逊哪容他喘息,又是一记“崩拳”送出,招式大开大合,其势若倾泻而下的洪水,带走一切抵挡之物。

    红衣校尉此刻是避无可避,只来得及双臂挡在身前,硬接了这一拳,他直接被猛烈的力道直接撞在墙上,他后背一阵钝痛,根本无法反击。沈逊稳住身形,又是一招“撩拳”往红衣校尉的下巴打去。

    红衣校尉哪里肯再吃他一拳,他在沿着墙一翻身,躲过了这一拳,沈逊却是如有神助,拳势收放自如,又是一记“劈拳”如同铁锤一般往红衣校尉的肩头锤去。红衣校尉往前一步堪堪躲过,他不敢停歇,面向沈逊往后疾退。沈逊见他往后退,不知该追还是该逃,就在这犹豫的片刻,红衣校尉却是停止后退,快走了几步,向他攻来。

    红衣校尉师出天山派,掌法本是飘逸灵动,取巧为上,此处过于狭窄,让他的掌法无法使出真正的威力。他方才吃了亏,干脆弃掌法,自腰带处抽出一柄软剑,唰唰唰三招连出,逼得沈逊往后退步。

    这巷子中沈逊身形可以腾挪的空间实在太小,他只得不停后退,退到了方才两人交手的地方,沈逊脚撩起刚才被红衣校尉打落的横刀捏在手中。

    红衣校尉哪里容沈逊喘息,又是两招送出,沈逊仓皇应对方才挡下他的进攻,又连退了五步方才站定。踏海功的功力提升时间不过半个时辰,沈逊要是在半个时辰内还无法取胜,到时候功力散尽,自己只能束手就擒。

    沈逊用力捏住横刀,使出江湖闻名的横风刀法,先是一招横刀断风,又是一招巨力劈山,刀势威猛刚正,是以力胜敌的刀法。这种刀法本来害怕灵巧的功夫,可这巷子难以腾挪,红衣校尉只得后退,沈逊却是步步紧逼,不容他退出自己的横刀范围。

    红衣校尉一时难以招架,身上也挂了几处彩,只不过都是皮外伤。天山派的功夫灵动飘逸,可是这小巷子他施展不开,反而被沈逊所伤,心中着实恼怒。可是他对阵的经验可比沈逊多了不知多少,只见他躲过当头一刀,直接跃上旁边的房顶去了。

    沈逊没想到此人如此无赖,自己若是逃跑,这人肯定偷袭自己的后背,若是跃上墙去,他天山的身法对付横风刀法也是绰绰有余,他也来不及细想了,也跃上墙去。

    红衣校尉抢先出招,剑招繁复,往往使了一半的招式又变招,他身法又进退难测,沈逊落了下风,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了。两人斗的正酣,沈逊功力渐退,身上也被划了几处伤口,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红衣校尉软剑就要刺中沈逊胸口,却被一枚暗器弹开,红衣校尉手中的剑不停震荡,差点脱手而出。

    一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手中提着一柄刀,站在沈逊身前,红衣校尉见对方竟冒出个帮手,刚才使的暗器也是劲力十足,得赶紧拿下一人才行。他也不多废话,又是数招往黑衣人身上招呼。

    黑衣人身材高大壮实,却是不慌不忙,进退自如,稳稳当当的接着了红衣校尉第一波攻势,接下来他提刀一震,数招往红衣校尉攻去,他的招式稳重大气,招式简单却气势磅礴,令人难以招架。两人交手了数招,红衣校尉刚才与沈逊纠缠已久,虽占上风,但是就是久战力乏,现在应付黑衣人已是勉强,已显败像。果然,只见黑衣人一刀划在红衣校尉腰侧,又是一掌打在他胸口,将他从墙上打落在地,黑衣人料定他已无反击之力,转身抓住沈逊的腰带,提着他逃走。

    沈逊知道这黑衣人救下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将自己带往何处,只觉这人轻功极高,跟师父比起来恐怕也是不相伯仲。沈逊被黑衣人提在手里,一路上起起伏伏,也没什么心思发问,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待到黑衣人终于在一间院落放下他时,他直接跪在地上吐了一地。

    黑衣人站在一旁,待沈逊缓过劲来,沈逊站起来,拱手略微尴尬道:“多谢壮士相救!”

    黑衣人抬手一挥,摇头道:“我救你,是因为你有用,我看你功夫不错,可愿为我效力?”

    沈逊听得此言,心中甚是不安,以前师父吹嘘自己功夫天下第一,自己总是以为他在说大话,但是师父教功夫,自己只是学了皮毛,都能与遇到的高手比个高低,想来这老头子即使不是天下第一,那也是武林中的佼佼者了。这黑衣人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他如果是看出自己武功的出处,是不是想借机找到师父,如果没有看出来,两人素未谋面,他又哪里来的底气招揽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沈逊不知此人来历,也不愿受人驱使,答道:“在下武功低微、生性散漫,怕是要辜负阁下的期望了,但是相救之恩,在下定当相报。”

    黑衣人倒也不甚在意,答道:“你回答的太快了,你且安心养伤,待你伤好了再说。”言讫,院子里突然冒出一名仆人,领着沈逊去看病休息不提。

    三日后,沈逊自觉伤势并无大碍,不知道明无掠和林晓莹是否脱险,吕惜时一人在客栈是否安全,便想离开此地。可是这三日他见的人不是大夫就是两个杂役,都是口风严实,问什么都不回答。沈逊实在无法,找来笔纸准备留下书信,晚上趁天黑寻个机会溜走。

    沈逊写好书信,便在院中来回踱步,选好晚上逃跑的路线,背后传来脚步声,不似大夫,也不似杂役。他转身一看,只见来人身形高大,气度不凡,在看他面白如玉,眼角却长了一颗黑痣,眼神却是坚定有力。

    无需多想,此人就是三日前救了沈逊的黑衣人。沈逊向他一拱手,问道:“在下沈逊,三日前蒙阁下出手相救,当日太过狼狈,未请教阁下姓名,还请见谅。”

    黑衣人坦然受了礼,答道:“我是千里府校尉,李淮。”

    沈逊闻言一惊,当天对自己紧追不放的正是千里府的校尉,哪知道救自己的也是千里府的校尉?

    李淮看出沈逊心中所想,又道:“我救你,自有我的缘由。你可愿入我千里府神风卫?”

    沈逊哪里会肯,只见他摇头道:“在下流浪江湖已久,任性散漫,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李淮似已料到沈逊会拒绝他,于是又道:“既然你不愿听命于我,可愿为我去办一件事?”

    沈逊未及多想,慨然道:“只要不违背道义,愿听校尉驱使。”

    李淮思忖片刻道:“当今太子被圣上打入死牢,太子宽厚仁慈,此中可能有冤情。太子现在被关在千里府的死牢,不能与外人通音讯。我想将你关入死牢,去问问太子要如何帮他。”

    沈逊哪知道这李淮竟然要他去做这个事情,他游历民间日久,深知当今天子征伐无度,百姓生活艰苦,也听闻当今太子性格宽厚,能体恤下民,如果能帮助太子,也是为天下做了一件好事。沈逊只觉义不容辞,立刻答道:“我愿意去!”

    李淮非常满意的点点头,他突然一掌拍在沈逊的肩膀,沈逊毫无防备,被他打的跌倒在地,口吐鲜血,受了不轻的内伤。

    李淮一击即中,却没有再出手,只见他扶起沈逊,道:“沈兄弟请见谅!能关入死牢的凶徒悍匪,哪个不是负隅顽抗后才被关进去的?你要是身上不带伤,定会有人起疑心。你且好生休息,今夜自会有人带你去死牢。”

    沈逊平白无故受了一掌,虽是心有不满,但是听李淮说的合情合理,也只能接受。李淮又与沈逊吩咐了死牢的各种关节,交代了如何与天子联系的事情,便自行离去,沈逊回房修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