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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秦

    “嘿咻嘿咻嘿咻”一片漆黑的晚上,中气十足的声音如同鼓点一般促进着劳动的节奏。

    随着响亮的劳动号子,小秦在挖坑的动作也越发有劲了。他腰板纤细但是力量十足,拿起大铲子,先是深深插进去,也不怕碰到坚硬的石块,这铲子在他手上可如同神兵利器一般,什么巨大牢固的岩石都是一磕就出了裂缝,在表面裂缝往两边是金色的边缘,正如同镶了金边一样。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他的动作节奏有韵律,声音清脆,单单一副好腰杆,就像打桩机一样嗒嗒地运行着。嘴角一根女士紫色滤嘴的香烟已经抽了一半了,均匀有序地燃烧着,就像点燃的细香在深深的庭院里数着时间。

    “啪”,铲子将沙土还有细小的石子扔到一边。

    堆起来的一个小土堆好像一座不牢靠的山,流动着的沙石细碎的泥土都在往上涨。

    “秦爷,您这是要埋谁啊。”白头发的男子身上穴道被封,粗麻绳绑着,紧紧地贴着自己身体曲线,让他有一种可以稍微移动便挣脱的感觉,实际上是他无处发力。就像想上厕所但是找不到厕所。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他连天生异能都用不了。先天异能,连公司目前的技术实力都封不了先天异能。

    玛德,发明闭元针的人真是有病,让老子落入这步田地。

    这小秦也不得了啊,这一套闭元指法竟然能封住我的先天异能。

    这是多好的孩子啊,就是走了弯路。要是你能放了我,叔叔绝对给你提供包吃包住的服务。

    送你去局子里。他在心底发了狠,但总是不了了之了。

    这小子很能藏,有七八个电话,行事也谨慎,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这都是犯罪分子的老道的经验。然而最主要的是他没有很多犯人的张扬,有了钱也不大吃大喝,不去夜总会,不赌博,抽一点普通牌子的烟烟瘾也不大。

    活动范围一直在农村,有时候去城市呆着,往往到徐四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没有踪迹了。

    全国有三十多个省,人口总量大密度大,还有几个大城市北上广情况复杂,公司的人在那里也是夹着尾巴做事,要是抓人过程中损坏了一些价值连城的物品或者影响到了人家的正常经营,一纸投诉,自己的半顶官帽子就要下来。

    到那时候,连老赵都保不了我。我傻了吧唧的,才真的用心去抓你。“半大小子打死劳资”,当年轻人有勇气有谋略,徐四自认为他还是要避开点。

    这小子一如既往的泥鳅一样,做事也有分寸,属于见着烦心不见就忘了的类型。

    应该不会下狠手……他从来没有闹出过情况恶劣的事,即使下手也很讲究,没有过残没有人命官司。

    “厚土培金,这坑是留给我自己的,现在嘛,是给你用的。”这名为小秦的男子是秦峰。

    他在坑边,蹲下来时,一双普通军绿色平底胶鞋上有一些泥土,他抖了抖,显得很爱干净。伸出手,他的手指非常漂亮,而且是一双灵活干净的大手。指甲上沾了一些这里的黄泥巴,前几天下了雨,湿答答地粘在手上。也很仔细地用指甲刀一点点地刮开,这动作缓慢简单,但是异常的单调。

    小时候还有人说这双手可以去谈钢琴,手上的皮肤也是意外的敏感,他感受着空气的流动,细微的风连一张报纸都吹不动,从指间沙沙地走过,指节上的皮肤有一些微凉的触感。这晚上没有更大的风,这动作也是无关紧要的,想要找个无聊的没有意义的动作让自己的思绪放飞,同时也给徐四这老小子一点考虑的时间。

    人不到最后一刻就是不认命。他望着埋在土里的徐四,突然无声地轻笑了一下。

    这笑容仿佛有怨恨还有即将报仇成功的志得意满。

    徐四脸色不是很好看,这小子虽然平时很有分寸,但他毕竟是个孩子啊。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他放肆多了,做事也冲动,脑子一冲,就要拿刀砍人。

    他会不会真的……

    没有风,但是冷空气吹得他有些心慌,仿佛心也慢了半拍。

    徐四本来是一身敞开的黑色长袖衫,下半身是韩版的裤子,显得潇洒不羁而且颇为豁达开朗。

    他不修边幅,有些凌乱稀疏的短胡茬修剪得并不整齐,看上去有些脏的样子,这样的打扮再加上他时刻挂在嘴边玩世不恭又不正经的笑容,就像那些经常骗人的老骗子,给人的感觉很是精明。

    “很明显,埋你的。”说话的人就是之前说的秦爷了,按照年龄,徐四应该叫“小秦”,二人之间应该有些交集,彼此之间语气熟络,态度毫不紧张。

    他们应该有互相了解到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

    小秦是穿越者,是四五岁就开始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

    不同于很多古早穿越者目标明确手段狠辣,他有些呆呆的,一直以为是同一个世界,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穿越,所以从开始穿越的那段时间到现在都想要浑浑噩噩地跟随着正常的路径去发展。

    这本书的名字之所以没有成为“异人世界的我只想变得普通”或者“我的异人物语果然有问题”,还是属于这具身体的狗血经历。

    全国有十三亿人,全世界有七十亿人,狗血的、自己不想要的经历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里是一人之下的世界,他第一次了解到这个世界的本质是在十四岁,当时听到异人界的十佬名头,才依稀地从记忆中翻出一本漫画,里面大约有八奇技还有潜藏在普通人中的异人设定。

    现在他十七过完阴历九月九的生日,就是十八岁。

    在异人界他也不是一个萌新,相反和很多普通异人眼中凶恶的罪犯待在一起,他变得老道。

    十八岁的他已经是一名不怎么正规的异人了,在外人看来是全性,他也是的确受了一些全性的恩惠。

    当时的他没有能力去做选择,就像落水的人,只能选择离他最近的救赎。

    十四岁的时候父亲离开,母亲去世,被全性里面的人收养。

    现在的他不想成为一个异人。

    得到某一样事物必然要以失去某一种自由为代价。漫画的世界里不清楚,反正这几年因为没完成正规异人的登记程序,所以被四处喊打喊杀,为了谋生接了一些私活,在邪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如果能回到当初,自己会对那个对异人界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说一句:回头太难。

    不要显摆,越作越死。

    超级英雄的幻想剧情并不适应于我国国情。

    我国不需要内裤外穿的超人,也不需要戴着面具在大楼上飘来飘去的蜘蛛侠,在我国那不叫“侠”,只能叫作“不明身份的变态在公共场合破坏秩序”。

    要相信铁拳的力量足以粉碎一切困难。

    那悬在头顶的可怕人口红线,真是冷酷到极点的算法。

    自己为什么没有成为一个正常的合法异人呢?

    不合法的异人并不是指违法了。

    目前不合法异人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全性这样的社会闲散人员收容机构,组织力差,没有凝聚力,但是在事实上是不违反本国宪法和任何有关法律,只是在异人界中捣乱。

    这样的人,归异人界管,但是也没有生命危险。

    因为本质上异人界的家族势力是没有执法权的,哪都通作为一个正规的半国企,虽然挂了号,但是无论哪方面的势力都害怕哪都通做大了。

    毕竟僧多粥少,异人可以当兵可以从政可以在等级上凌驾于管理异人的哪都通。

    第二种就是利用异术形成暴力犯罪团伙,或者是高智商犯罪人群:进行抢劫,盗窃,还有违反通用于普通人还有异人的法律。

    俗称混混流氓,他在第一种和第二种之间徘徊。

    可恶!自己本来可是好小伙啊。

    都怪龚庆这个王八蛋,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走上现在的道路。

    全性作为一个流传了很多年的门派,俗话说的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话好像也不对,无论哪个年代,就算是无根生哪个时候,全性一直是这个状态。

    一个像全性这样的门派,它发展得好不好,到底是以什么作为衡量标准的?

    龚庆的原话时,“全性的理念,本来就是,‘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

    “你再说我听不懂的话,信不信我打死你啊。”

    “好吧,其实你这种只寻求修炼方法但是不追求经文解释的态度挺好的。”龚庆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谈外貌,他让人感觉可以随便捏死他但是又无从下手。

    从来不使用武力,这是龚庆的标志。

    “你读道经时依旧读的是他人的注释本,也就是接受他人的思想。”

    “别扯远了。”

    “好吧,你知道全性的掌门人有哪些著名的历史人物吗?”

    “谁都知道,不是黑衣宰相姚......姚广孝吗?”

    着实糊涂了,全性在当时为什么没有发展成大派,这可是一个真正参与治国的人,当时的宗教有佛教,道教,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宗教,都是拥有信徒的,这些宗教的首领可能也有朝廷的公文赐予官职,但是没有能像姚广孝一样,获得的是实职,参与政治的。

    比如刘秉忠,他是佛教信徒,元朝尊崇佛教。

    统治集团的好恶会影响宗教的发展。全性为啥混成了现在这个鸟样,明明把门派宗旨改一改,就可以拥有巨大的势力。连白莲教这样的邪教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全性这个门派一代代是怎么维持这么一个不生不死的状态?

    “嘿嘿,你还挺聪明的。所以话就不多说了,你要知道一件事就可以了,无论哪个年代,我们全性都是站在胜利者这一边的,元明包括清,甚至近代,我们从来没有站错过队伍。异人界的四大家族历史够悠久吧,可是最早的也不过回溯五百年前吧,而我们则不一样。看过小说,共济会这样的组织吧,你把他看作全性就是了。现在全性的这些人,比如尸魔比如四张狂,都是表象,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全死了对全性有什么影响呢?”

    “只要认同全性理念的就是全性的人,其实不在于公开场合说出自己是全性,这样做更多的是逼上梁山强迫他人的做法。我们真正想要的是例如你,想要了解全性认同全性真正理念的人。”

    异人界的水很深。

    就像这夜晚,只是看着一片黑。

    数百年间,有谁想过寂寞又空旷的宇宙,笼罩在永远的黑暗之中,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眼前仿佛在楼顶上就能抓到的星星,而不是隔着几万光年的遥远距离,以目前现有科技永远也无法到达的星球。

    至于秦峰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是要做一些不好的事,特意选在了晚上。

    四周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山还有密密麻麻的树。旁边大概三四百米就是别人家的坟,之前看过几眼,有些贡品还没有完全撤掉,还摆在那里。

    咕咕,猫头鹰在叫。

    乡下农村,山上大多是不平的路,坡随处可见,紧接着一个半凹进去的土坑和隆起的土堆,许多小道上是碾碎的草籽和压倒的草,深夜,开着灯也是一片漆黑,只有顺着冷白色灯光照亮的尘埃走路,这是只有一小块的还算明亮是视野。

    秦峰从老乡那里借来的铲子,有条不紊地挖了一个洞。在挖洞的时候,他突然碰到了一块石头于是停下来,搬开那块石头,没想到石头下面有只绿皮大蛤蟆一丝不苟地盯着他。

    呱呱地叫着。

    他听着这叫声没有把这蛤蟆赶走,而是想起来很多事。

    自己原本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家庭生长的人,虽然家族里有异人,但是在孩子面前从来不显露这玩意儿,要不是那一天,自己还不会知道自家......那个人还会练炁。

    97年生人吧,离开家后托龚庆找关系做假户口,假的做的和真的一模一样,高中读的是一个技校,专门学的是美术,再往里面回忆就是自己不想再经历一遍的家庭了。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父母的很多东西都能传到孩子身上,自己易怒的脾气,欺软怕硬的特点,长达十几年的忍让终于爆发了。

    如果一对夫妇,两方都是强硬有主见并且毫不退让的人,那么家里的生活大概是很不如意的。

    自己的老妈姓王,就是那种很能吃苦又很刚硬的厂妹,她的偶像是格力的老板,性格也和她有那么一点相似,长得不是很漂亮,脸型是方的额头露出,一双大眼睛在生气的时候瞪人简直是像是要喷火,原本爱美留下的一头长发在进厂子的时候也改成了短发。

    从农村到城市,是她的一千公里还有新的生活。

    父母很早就离开了。在家里排行老三,两位姐姐都不是很喜欢她,即使父母在的时候,父母也不是很关注她,经常念叨在嘴里的事就是“我当初读书可有天赋了,要不是家里没有钱供我读高中;当时不去读的时候,连老师也觉得可惜,去年我去看他,他还记得我,一直念叨,我要是继续读书了,会怎么样?”

    有件事说了无数次,“我记得特别清楚,初中数学老师出了一道特别难的题目,全班只有我和另外一个老师男生做出来了,而且我还比那个男生多一种解法。”她总是重复着,重复着,说的时候眼里的那种希望还有愉快,让人难以想象是如何忍受现在的生活。

    自己老爹秦虫,祖父取的名字,意思是想让自己儿子好养活,其实最本质的原因是祖父从出生到老死一直都没认识多少字,唯一会写的就是个“虫”字,要登户口的时候就把这个写上了,连他本人的名字也从原本的秦晓然变成秦小犬,因为自己不会写名字,只能让工作人员随意地改了。

    自己父亲那一代是读了书的,在城市里吃商品粮,有了文化,用爷爷的说法就是“心气高了也野了“,把名字改成了“龙”,想着继承老爹的手段做一番事业。

    说起家里祖传的手段,是上不来台面的。要是沾亲带故,可以扯到唐朝李靖,宋朝的岳飞,还有明朝的李成梁,老爷子看了黄飞鸿的电影后连清末也要扯一段说是黄飞鸿亲手教他打的拳,拼着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是要把有名的武术家的名字——只要是自己知道的就全部加上。

    因为太多了,就不一一赘述了。

    实际上不过是东偷一段西拿一点,自家的拳法要义说得天花乱坠什么以柔克刚什么一往无前什么三花聚顶,祖上一代代都是文盲要把这拳法原本模样传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老爷子也会那么几招——动作是江苏的鹰爪功,黄河北地的鹰爪功传到豫南,一个豫南人在逃到苏省的时候教给了老爷子,他以为那豫南人是苏省人。教的拳法变了样子,失去了本来的真形但也和玩似的传着。

    招式忘得太多了于是就说是化繁为简留下三招,还是特意找说书先生起的名字,也有几分威武堂堂的样子:鹰扬虎视、雄鹰展翅、鹰击长空,就这么说不出其他名字,打来打去的三招宝贝似地留着。

    传到老爹秦龙手里又改了,把动作变复杂了,依然是三招,还是原来名字,他处在80和90年代,思想开放,拳法也变得有些洋气。但是改成外国拳的名字他是不敢的,于是加了很多外国拳法里他认为蹦蹦跳跳的动作。

    老爹喜欢拳法,想要靠教拳法为主业,实在受够了当流水线工人的日子,终于下岗了,当开武馆想要广收门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家的拳法根本没有吸引力,也打不过其他的拳。

    原本娶来的老婆——秦峰他妈也变脸了,她想的是老老实实当工人过日子,普通的家庭搞花里胡哨的拳法,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男人很多时候就是整一个面子——如果没有女人的埋怨,他或许会承认错误,可是一旦女人那张嘴一开口,事情就向不可预料的地方发展了。

    十四岁,秦峰五年级的时候,一家在县里面租一个出租屋,三十个平方三口人住当然是拥挤的。

    老爹一心扑在拳法说,对秦峰也是严加教导。

    秦峰为了讨好他经常说一些他在学校听得入了迷的武侠理论,都是从当时火爆了的金庸古龙小说里抄来的。

    秦父惊为天人,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天资聪颖,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于是就让秦峰把家里的那套拳自己打来打去,争取能成为县里的第一高手。

    秦母对秦父的邪教行为更是看不上眼,她独立自强,外出打零工,积累的怨气一直有一个发泄的地方——就是小秦峰,要让小秦峰认真读书,将来接他们一家住大house。这样朴素的愿望根源是母爱,但是往往回会走向偏执。

    一定要考第一。

    没有经过任何补习还要背老爹逼着练拳的小秦峰在两边之间摇摆,在功课的压力下烦恼,将积累的疲惫和烦恼丢在了拳头中,但是他从不打人,被人打了也不还手。

    被人打了因为皮糙肉厚过几天会自动好,打了人如果赔钱那是万万不行的。

    他觉得如果赔钱,老爹和老妈都要杀了他。

    家庭依旧贫困。

    矛盾没有解除。

    内向沉默的小秦峰是两股势力之间的战场。

    秦父在争吵的时候还是用出了“炁”这个东西。秦母只是普通人,被当场打死。

    看到回来见证所有的小秦峰,秦父握起了拳头。

    ……

    “徐先生,追了我一年零两个月,有什么感想吗?”这是在山里深处,晚上十一二点,大约是引不来狗叫的,所以说话人很随意,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不是矮小,只是一米七六算不上高大,体重一百斤添个个位数,穿着优衣库淘来的衣服,显得平凡朴实。

    “抽根烟吧。”蹲下来,送了打火机到嘴边,被埋在土里的徐四没有慌张,他凑过去点燃了叼着的烟,猛吸了一口,才甩了甩脖子道:“真TM舒坦,好烟啊,小秦,真是好烟啊。”

    “嘿嘿,您习惯就好,怕您这样的干部抽不惯我们这样平民百姓的水货烟。”他也给自己点着了,在汽车车灯的照耀下,无数的尘埃像是聚居着,朝他们燃烧着的烟灰聚集。面相平实,只是眼睛有些狭长阴厉的秦峰吐出烟圈,“我也没着你们吧,非要和我这屁民过不去。要抓人去抓老全性啊,我都不是全性,你抓我干啥。”

    “嘿,你不是全性!你说这话是糊弄谁啊!”徐四支吾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