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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清殿

    烈日高悬,流火一般炙烤着焦黄色的土地,空气中没有一丝风。

    荒凉破败的官道上,缓缓行来一队灾民,远望去如同一群蹒跚而行的僵尸。几只秃鹫时不时在上方盘旋掠过。

    李难远远的跟在灾民队伍末尾,尽管疲惫至极,但拼命保持着清醒。

    他很清楚在这群饿的眼睛发绿的灾民面前,昏倒意味着什么。

    这条官道通向大乾国京城所在的中安州,传言那里有人正在赈粮施粥,还有草皮树根可以抢食。

    一阵铁链的撞击声渐渐传了过来,迎面行来了一个怪异的队伍。

    队伍中的七八个人被一根粗大的铁锁链缠住,前后连成了一串。

    带有锋利边缘的铁锁链缠的很紧,前拉后扯的早已深入血肉内脏,每走一步都有鲜血溅落,那几人的身体似乎随时会破碎开来。

    李难注意到这些人的前额处都垂下了一块头皮,上面画着怪异的灰色符箓。

    不远处,一名青袍道士骑在马上,不断地大声呵斥,驱赶着队伍行进。

    道士左袖空空荡荡,右肩膀却生出两条胳膊,脸颊上的伤疤似乎长时间没有愈合,时不时渗出黄褐色的脓血,他不以为然的随手擦去。

    他的咽喉处血肉模糊,当中嵌着一只怪眼,惨绿色的眼球被锋利的牙齿包裹着,周围似乎有细小触须还在蠕动,烂肉之中的缝合线若隐若现。

    这只怪眼半睁半闭,看起来病恹恹的,与李难目光相遇时突然睁开,猛地射出饥渴的光芒。

    “这特娘的是个什么怪胎……”李难心中暗暗吃惊。

    “嗬啊啊!”锁链队伍中突然传出一声尖利痛苦的大吼,一个男人拼命挣脱铁链,生生截断了自己半条腿,向着灾民队伍疯狂扑来。

    “找死!”道士拔剑出鞘,手捏道印,口中念念有词,咽喉处的怪眼猛然睁开。

    灾民惊恐地散开。

    那男人猛地冲了几步,摔倒在李难面前,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腹部早已被锁链撕破,奔爬中七零八落地撒了一地。

    李难躲避不及,小腿被已被死死抱住。

    “救我!”男人满脸惊恐,前额的灰色符箓突然变为赤红色。

    一声轰然巨响,他身体爆开四散溅落。

    灾民们惊呼着后退,眼睛却死死盯向那满地血肉,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李难看着自己满身狼藉,骂道:“刚从死人身上扒下来件破麻衣,又特么不能穿了。”

    道士飞身飘落,在血泊之中搜索一番,捡起一枚眼球纳入道袍中,却怎么也找不到另一颗,突然变得暴躁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灾民冲上来,猛地将李难撞开,捧起地上的一堆烂肉塞入口中。

    饿疯了的灾民们再也忍受不住,全都疯了一样扑了上去,几只枯瘦的秃鹫也趁乱飞下与灾民抢食。

    一个瘦弱的老者争抢不到,一把抓住一只正啄食的秃鹫,扯断之后吞进嘴里,连皮带毛大嚼特嚼。

    一时间地面变成了血糊糊的一片,灾民和秃鹫相互争抢撕咬着。

    在狂乱的灾民中,李难被撞得东倒西歪。

    “好得很!”远处的道士阴恻恻的冷笑着,悄悄闭上眼睛掐印念诀,沉吟道,“丢了一颗纯火眼球,只好拿你们抵罪了,师父或许能宽心些……”

    一片惊叫声中,灾民们突然出现了恐怖的变化。

    他们的手脚逐渐裂开,化为无数血肉触手,向下疯狂延展,盘根错节的扎入大地之中。

    同时,他们的身躯向上拉长,不断扭曲直至裂开,筋肉钻出体外,盘绕着躯干向上延伸,在顶端化作交错的枝叶,形成了一个血肉树冠,中间簇拥着一颗头颅。

    被挤出的五脏六腑垂挂在被躯体树干上,像是结出的果实。

    上百棵这样的“人树”矗立在大地上,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肉森林。

    这些人树似乎还活着,枝叶晃动间,传来了低沉的呻吟声。

    李难凝视片刻,从地上捡起一件破烂的布衫套在了身上,刚钻出这片血肉森林,就遇到了守在外面的道士。

    “你居然?”道士满脸惊讶,喉咙上的怪眼毒辣的扫视着这个眉眼俊秀的少年。

    “无所谓了。”光影闪烁之间,道士一剑挥出,打算将这少年就地分尸。

    李难一动不动,冷冷地盯着道士咽喉处的怪眼。

    冰寒剑光斩落的瞬间,却突然失去了力道。

    无尽的迷惘和困惑!那道士如坠虚空,扭曲燃烧着的混乱将他的灵魂撕碎,一片片抛洒在混沌虚无之中。

    暴怒,悔恨,失落……道士痛苦的扔掉手中的剑,满脸泪水地跪在地上。

    片刻后,他猛然警醒,惊惧的望着李难,颤声道:“你,你怎么……”

    “狗道士,你体会到我的感觉了?是不是很过瘾!”李难一边癫狂的大笑着,一边狠狠的抠着脑壳,手指缝间的鲜血汩汩而下。

    道士恐惧的望着这个少年,后退了一步。

    “它疯了,他们疯了,你也疯了,这个世界全疯了!”李难挥舞着手中不存在的东西,冲到道士面前,大吼道,“让老子给你好好治治!”

    道士惊得连连后退,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无限亢奋的李难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李难隐约听到了缥缈而诡异的诵经声,伴着某种奇特的乐器,隐约还能听见尖锐的哨声。

    感觉头顶有些痒,他用手摸了一下,前额的头皮竟然垂下了一截。

    李难心里一沉,想起了那灰色的符箓。

    刚起身就传来一阵剧痛,被铁锁链缠住的手臂差点撕破。锁链另一端的几人,正一动不动地倒在不远处的巨大铜鼎边。

    天色暗了下来。

    李难打量四周,不远处的破旧房屋上挂着“三清殿”、“元君殿”等牌匾,这里应该是一座道观。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以及某种怪异腐臭的味道。

    一阵风吹过,地上的青草轻轻舞动。

    怪了,大乾国大旱三年,这里居然还能长草?

    等等,这根本不是草,是头发!

    李难一阵惊慌,立刻松开了手中的长发,在身上搓了搓有些腻滑潮湿的手。

    放眼望去,整个道观地面上长满了黑发,随风拂动着,一片生机盎然的诡异景象。

    远处忽明忽暗的房屋内又传来含混不清的诵经声,那奇怪的哨音再次响起。

    正在这时,两名身着灰色道袍的弟子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将手中提着的满桶冷水向着那昏死的几人兜头浇下。

    “都快起来,随我去见师父!”

    ……

    三清殿内。

    昏黄的油灯闪烁不定,四座巨大的雕像之下,李难等八人一字排开站立。

    白天的那个三眼道士侍立一旁,恭敬的面向前方四尊巨大的雕像,垂首静默。

    李难抬头仰望,昏暗的黄光之下,三清的相貌模模糊糊,似乎在不停变换,令人精神恍惚,仿佛一切都不真实了。

    最右边的一尊雕像服饰怪异,看起来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谁。

    四座雕像之下,立着一位身着玄色道袍的白发老者,正背对着众人,看背影仙风鹤骨,气质拿捏到了极致。

    “弟子韦慈,见过师父。”三眼道人跪地叩拜时,喉间怪眼射出一道寒光,李难只感到腿一软,跟着另外几人一同跪了下来。

    那老者并未转身,口中却传来含混不清的声音,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

    韦慈脸上变色,两条右臂不住的颤抖。

    李难心中好奇,这老道竟能将韦慈这怪物吓成这样?

    “哈哈,甚好!”老者突然大笑着转身,露出满是鲜血的牙齿,眨眼便闪到了韦慈身旁,用沾满血的手大力拍着他肩膀。

    “上次带来的食……傀材甚好,五行极致,八字纯正,堪称四级上品!”

    韦慈擦去额头的汗水,又磕了一个头,道:“师父慧眼识材,弟子……”

    “这是最新的一批弟子?八字纯一的极品?”老者已闪到李难等人旁边,皱眉问道,“怎么被弄成了这样?”

    “韦慈谨遵教诲,这些是侍奉您尸解成仙的极品,必先历练血魄,过不了这一关,那便是废材。”

    老者满意的点点头,凑到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面前,深吸了一口气,陶醉道:“嗯……八字纯水,二品以上!”

    说话间大手一挥,那书生的左臂被瞬间斩断,飞入老者手中,书生顿时血流如注,痛的昏死了过去。

    老者双手捧着断臂左右端详,眼中流露出如获至宝的光芒,赏玩良久之后,小心翼翼放入三清雕像下的棺材中。

    黑影掠过,老者突然冲入人群中。

    “嗬嗬!木肝,嗬嗬嗬,火心!哈哈哈,土髀!极品,都是极品!”狂笑声中,其余几人的肢体器官也被瞬间分离。

    三清殿内一时间血流成河,惨叫声不断传来,已然成了一个修罗场。

    李难大惊,在极度压抑恐惧中连连向后退。

    这老道看起来人模狗样,原来是踏马一个老疯子!

    黑影一闪,老者已来到李难面前,鼻子嗅了嗅,眼中露出狐疑之色。

    “这是纯火?我清鸿子会连这个也分不清?”

    韦慈浑身哆嗦着,一边递上一只眼球,一边疯狂磕头道:

    “弟子该死!错杀了师尊的傀材,弄丢了一只纯火眼球,弟子已种下了血傀林!三个月后定能丰收!这小子……”

    “我要的是纯火之眼,现在就要!现——在!”清鸿子大声咆哮着,三清殿内尘土飞扬,巨大的雕像震动不已,铺天盖地的恶臭熏得李难头晕目眩。

    清鸿子将自己左眼球抠出扔在地上,又将那只“纯火之眼”揉了几下,挤进了血淋淋的眼眶。

    三清雕像上方忽然闪出一柄黑红色的巨剑。

    寒光一闪,韦慈一声惨呼昏倒在地,喉咙间的怪眼已被刺瞎,发出了尖锐的嘶鸣声,绿色的液体喷射而出,血肉模糊的触须剧烈颤抖着。

    清鸿子缓缓地转过身望向李难,面容扭曲狰狞,左眼还在向外汩汩流出鲜血。

    他一步步向李难走了过来,每走一步地面都在颤动。

    “此等下品货色,怎能踏入道傀宗的三清大殿!”清鸿子像一个失控的疯子,眼神狂乱而迷离。

    上方那柄巨剑调转方向,对准了李难。

    寒光闪烁之际,李难猛地想起了什么,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默念道:“不对,都是骗人的,全是假的,一切都踏马是假的!——”

    “噗嗤”,一阵剧痛传来,巨剑已透胸而入。

    李难痛苦的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周围的一切开始浮动扭曲起来,清鸿子那近在咫尺的满口血牙逐渐模糊,他听到了一声诧异的喊叫。

    昏暗压抑的三清大殿彻底消失了。

    穿着白大褂的李难躺在病房的地板上,身上缠着乱七八糟的红毛线。

    清晨的一缕金色阳光洒落在屋内,空气中弥漫着医院消毒水独有的清新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