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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软的神

    角落里,残破的一切预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灾难,千玫走在这条街道上,她的衣着看起来和这里的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外貌也变得普通极了。

    “孩子,过来。”一名老者挥了挥他消瘦的手,无力的唤着千玫。

    千玫停下脚步,看向那个可怜的老人,他几乎衣不蔽体,神色萎靡,皮肤的沟壑里是暗沉的泥土,那是一双苍老而经过风雨洗礼的手,他的眼睛浑浊而乌黑,那是对于人世的绝望。

    “再过来一点,孩子。”他带着慈祥的声音说道。

    可她没有动。

    那个时候也是,弱小的孩子亲自把尖刀送进了她的体内,那是一个长相酷似赞比亚的孩子,看起来纯洁无害,可是在千玫最后的意识里,那个孩子神情犹如魔鬼一般残忍可怖,那双眼睛流露的满是贪婪与死亡。

    在饥饿的年代,是没有人性的。

    可是千玫知道,所有人选择了罪恶,所以这个世界变得混乱不堪,人们随时都可以停止战争、争吵、剥夺,转而选择共享、美好与富足,可是他们喜欢这样,痛苦着却又选择着。

    有什么好责怪和可怜的呢?

    她冷漠的看着眼前被战争所折磨的可怜老人。

    千玫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她知道人们的本质与神同在,可是如果遗忘了,那么她并没有理由选择去相信一些虚假的幻象。

    可她还是走了过去。

    老人握紧了她的手,与这冰冷的世道不符的是老人温暖的手掌,那一刻,千玫似乎从中触摸到了他的灵魂,一个和自己本质相同的灵魂,粗糙却让人感到安心的力量。

    她愣神了一秒,寒光微闪。

    那是一把肮脏的小刀,上面还带着早已干枯的血迹,此刻它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地面上,诉说着它经历的一切。

    千玫的眼眸越来越冷、越来越冷,人类果然是不可信任的,看来他已经吃过很多同类了。

    “该死的!”那慈祥的老人面庞逐渐变得愈发扭曲,渐渐和那个孩子的样貌重叠起来。

    但紧接着他的目光惊恐了起来,因为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死死捏住了脖颈,使他无法呼吸。

    “人类是无法被拯救的,这就是赞比亚的分身吗?无知而愚昧,你说是吧,薛浩。”她冷漠的看着垂死挣扎的老者,眼里没有一丝柔软的感情。

    那老者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了,怎么可能?!

    接着他拼尽全力看向她,那面容如此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紧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那裤子也已经湿透了,真是恶心!

    千玫松开了他。

    “千玫?”薛浩颤抖地问道,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他明明……明明已经把她吞入腹中了啊!

    回忆闪烁着,那癫狂颤抖的瞳孔带着欣喜若狂,他终于吃上一顿饱饭了。

    眼前的人,疯了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可她还是说话了,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是我。”

    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少女温暖的笑意,柔软的模样,总是保护着他的身躯,“你放心,我绝对会保护好你的,你知道的,我可是要拯救世界的大英雄!”那幼稚到天真而可笑的话语闪烁在他的脑海之中。

    那把尖刀在他的胸膛上微微有些不舒服,刀下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甚至有些错乱,他甜甜的开口说道:“我相信姐姐。”可是他依旧没有选择坦诚,那把刀才是他的一切,而不是这些可笑的话语。

    “你还是没变。”千玫开口了,目光冷漠地看着这个可怜残喘的老人,没有一丝的同情。

    “怎么可能?!你明明已经…已经!!鬼!鬼!”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想要爬走,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至千玫脚下,惊恐的双眼不断放大,这是薛浩第一次察觉死亡是离他如此之近。

    “我曾经就想要保护你这么个货色?”千玫自言自语道,似乎察觉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一丝惊奇的不可置信。

    “饶了我!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饿了!这不怪我!我只是想活下去,对不起!对不起!”他似乎意识到逃离是完全没有任何用的,转而用那双肮脏的双手抱住千玫的双腿,可怜的让人动容。

    “戏演够了吗?”千玫说道,没有丝毫的动容。

    静默了片刻,老人终于放开了扒住千玫的双手,眼神阴冷地看着千玫说道:“你要是我,你也会这样做的,可惜你只是个傻子,一个不知深浅的傻子,我并没有错,你没别来怨我,世道向来如此罢了。”

    “我有说过我怨恨你?我只是觉得自己为你这么个家伙付出一切,真是愚蠢的可笑罢了。”风将他跩至眼前,千玫看着那浑浊的双眼,怎么看都看不出是赞比亚的分身,神,在无知时也会堕落的,不是吗?

    “既然如此,那你应该把我放了我,你这样,可不像一点也不怨恨的模样。”薛浩嗤笑道,似乎他笃定千玫不会如何,不然他早就挫骨扬灰了不是吗?

    她还是那个可笑的傻子罢了。

    他说对了,千玫抬头看向天空,她到底该怎么办?谁来告诉她答案?

    风松开了紧勒着他的力量,老人重重摔在地上,少女继续行走在这片令人心生绝望的悲惨大地之上,这条路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一般。

    “又要打仗了啊……”少女的叹息声随着风声飘远了,那声音充满了疲倦与苦涩。

    人们都祈求神明的庇佑,那么,谁又来庇佑她呢?

    没有人给她答案,从来都没有,一切只是让她心痛,除此之外,她在这里看不见一丝光明。

    饥荒与战火不停的鞭打着这个悲哀的世界,薛浩并没有错,是的,这里太过于匮乏,人性的丧失似乎也变得合理了起来,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她不怕死,因为她是神,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消亡,她知道自己的意识从来都不会消失,可是人类害怕,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一场可笑的形式罢了。

    一切都是从他们内心引起的外部波澜,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本质是谁。

    但那一切的伤痛就可以作罢了吗?信任、爱意、可笑的善意就可以轻易的原谅这一切带给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了吗?

    她在这个阿鼻地狱里已经不知道轮转了几万年了,依旧如此……她体会到的死亡从来不比谁轻。

    但是千玫依旧找不到出口,众人让神渡万物,可是如果连神都无法明白呢?她拥有能力,却无法拯救人们的内心。她不是没有参与,她用神力将一切恢复,可是呢?过不了多久,人们又开始了彼此的厮杀,最终,这个神也死在了人们的冷刀之下。

    或许,神明也并没有资格进入这场无休止的战争,旁观就好了,做一个旁观者又有何不好,上神总说人们需要指引,可依她看人们并不需要神的指引和教导,一个麻木装睡的人又如何能被唤醒呢?

    她就这样笑看了人间百年,没完没了,日复一日,战争、争吵、掠夺,似乎这样才是人间的常态。

    哭声总是绝望地萦绕着这片大地,可是这又与她何干。

    终于有一天她被发现了,那是一个午后,一个满脸灰败的小丫头爬进了她的神所,天知道她怎么进来的。

    那小丫头似乎不敢相信人间有这样美的存在,阳光、翠绿的植物,舒适而温暖的地毯,一切都与外面的饥荒格格不入,接着她震惊地看着那美若天仙的少女,那是神本来的面貌,她惊呼出声。

    千玫终于睁开了她的眼睛,她没兴趣看这些愚昧的人类,于是她轻声说道:“滚出去。”

    那丫头倒也不害怕,说道:“你是掌管这人间的神吗?”人类有时候出奇的敏感。

    金色的双瞳凝视着她,然后说道:“怎么?你也想弑神?”她笑了,那是一种讽刺的笑意。

    显然那小丫头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然后自顾自地说道:“我可以住在你这里吗?外面太可怕了。”

    “不可以。”人类都是贪婪的,向往美好,但是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邀请更多的人类入住,直到将她这里的净土毁于一旦。

    千玫粗暴地将她扔了出去,甚至加了三层神锁。

    可是下一秒,那灰土的丫头再次睁着那双明亮的双眼来到她的面前,毫无障碍地穿过了墙壁。

    千玫挺起了身体,再一次将她扔了出去,然后对方再一次走了进来。

    怎么可能?!

    她又一次将她扔了出去,这一次加了五层的防护,结果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对方一次又一次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这让千玫内心无名地生出了一股火。

    人类,总是这样,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她的双瞳束成了一条线,那是她发怒的征兆,金色的双眼带着威压,看起来格外可怕,她严厉地吼道“滚出去!”

    神的怒火,总是让人不敢触犯,可是总有例外,不是吗?

    “我不要!我讨厌人类!!!”那小女孩突然吼道,看起来也绝望极了,她完全不怕她。

    若见过魔鬼,谁会害怕神明?

    空气静默了一秒,千玫凝视着她,半响才说道:“你也是人。”那语气有些冷淡又有些无奈。

    “我…我…!可是我……”她急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她想说她是不一样的,她不是,她是她真的不是吗?她也未经允许进入了神明的领地,这和贪婪自私的人类本质上来说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女孩崩溃的大哭了起来,其实她也才不过五六岁的年龄,消瘦的脸上只剩下一双深色飞扬的双眼,可是如今也被泪水填满。

    千玫忽然顿住了,她看着这个绝望的孩子,似乎看到了自己,她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屋子,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将她扔出去。

    心软的神明啊,总是会受到伤害,但是却总是不知悔改呢,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庇护着前来求助的人们,一次又一次的轮回着,受着难以忍受的穿心之痛。

    千玫躺在榻上,闭上了那双金色的瞳孔,这一次不再是她的分身,她的本体来到了这个世界,这将意味着这一切的体验都将深深地刻进她的灵魂深处,永远伴随着她。

    “神明大人,你放心,我可能明白了您的意思,我不会做他们对您做过的事情,我知道很久以前神明曾经庇护过人类,直到人类再次掀起暴政,将神明屠杀,我发誓我会保护您的,因为您提供了我的住所。”那孩子的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纯粹极了。

    但是千玫没有说话,她知道人是会变的,一切对于自身的利益,他们向来争个你死我活,就算一切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也永不退让。

    总有一天,她也在所难免。

    不过那孩子依旧在这里住下了,她乖巧、听话、总是用那双亮晶晶的双眼崇拜地看着她。

    “不要这么看我,我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神明罢了。”

    “可您收留了我。”

    风依旧静静刮着,谁也没有说话。

    女孩很快就长大了,她开始叛逆、不听话、她想要出去了。

    千玫静静地看着她,然后说道:“那门从来便没法拦过你。”她还是如此神圣美丽,容颜依旧看起来无比耀眼。

    那孩子一瞬间哽住了。

    赌气似的出去了,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千玫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感受,似乎一切如常,也似乎少了些什么喧嚣的影子罢了。

    后来,她回来了,带着血气,铠甲穿在身上,浑身杀气。

    最讨厌杀戮的人最终还是拿起了杀戮的武器,她说过,自己和那些人不一样的,可是他们最终还是一样的。

    “您必须拯救人类,那里已经不能用人间炼狱来形容了。”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站在她的眼前,可眼中尽是冷酷而漠然的神情,战争已经销毁了她全部的柔软。

    “我无法拯救,人类要靠的从来都不是神明,而是自己。”千玫仍然安坐在那把柔软的椅子上,一如初见那般光明而美好。

    “我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来改变,您是我唯一知道的神明,您必须帮助我们所有人获得光明的救赎。”她变得成熟了,言语再也不似那般柔软甜美。

    “能告诉我理由吗?你说过你憎恶人类,是谁改变了你,让你威胁起了救赎过你的神明?”千玫笑道,却令人悲伤。

    “没有任何人,只是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我窝身于神明的庇护之下,却眼睁睁看着同胞受苦,我绝对不能忍受这一切,虽憎恶人类,但是我明白我也是那一份子。”她说道。

    “是吗?”千玫的语气波澜不惊。

    “我必须这样做,那些曾和我一般大的孩子没有神明的庇佑,他们简直……”那少女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那是痛苦和心碎的模样。

    “所以呢?我的出现又能改变什么?你知道以前我曾把一切恢复正轨,可是又有何用?神明救不了魔鬼,神明只能唤醒神明。”千玫目光遥远,看向苍穹的远方。

    “可是!人们心中都有一个神啊!我们的本质是相同的啊!”那孩子嚷道。

    千玫的眼神微微一眯,看向这个长大的孩子,“那么,你就不会在这里威胁我了,不是吗?”她缓缓笑了,藏着千般无奈。

    “我…您必须去做您的使命,我知道您是被赋予责任的,否则您就不会一直在人间流浪了。”女将军戳破了那层薄弱的窗户纸。

    “你知道的,没有人能让神明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可您明明对人类失望透顶,还是来了不是吗?您明明就是想要拯救的,只是您一次次感到了失望罢了,您为何不再多信任一次人类呢?您知道的……”

    “吾知道什么?吾知道自己应该把汝杀死的不是吗?吾还要给予汝们多少次信任?!汝说过汝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可是汝依旧逼迫着吾,这就是你们人类,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永远都不会将目光转向自己,我赐予你们无限的新生又如何?但凡每一个人不会看到自己身上的神性,总是以逼迫压榨他人获得一切,那么等待你们的就是阿鼻地狱!”千玫气的古语都出来了,顽固不化、顽固不化!!!

    女将军似乎第一次看到神明发这么大的火,在她眼里,千玫一直是冷淡的、带着一些悲伤,似乎有什么把她困住了,她本应像风那般自由快乐。

    “对不起,可是……”她寒冷的刀片架在神明的脖颈之上。

    千玫几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风将女将军卷至半空中,然后千玫冷淡的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对这个孩子使用带有威胁性的神法。

    “滚,如果再回来,也许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千玫一如当初那般将她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