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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告别

    九月前那些放纵不拘的日子,一天天画上了句号。时光的年轮,在榕树上刻下痕迹。又是一年秋风起,又是一年新花残。

    院落那几簇雏菊终于盛开了,莫星禾一阵狂喜,临走前终于等到了它们的绽放,算是一个好的开端。

    那是多年前父亲送她的花儿,之后的每一年,它们生生不息!

    而事物的新生总是为人们带来无穷无尽的希望,就像人类繁衍子嗣延续香火,远比被诅咒了断子绝孙好上千倍。

    事实上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守着这些雏菊花,执拗的等她们绽放。

    像人一样,植物也有他们特定的生活环境,这些雏菊也不会随便长在哪个沟壑里,它们顽强,但也高傲!

    莫星禾喜欢这些花儿!她对她们,像母亲照顾刚出生的婴儿那样,无微不至。前些天大雨狂乱,她几个夜晚都没能闭上眼。

    母亲说,她还是十几年前的孩子脾性,对所有花草像亲人一样。

    它们当然是亲人,曾在一个季节绽放,让人赏心悦目!

    就像赵悠然,这个曾经在她生命里蹿来蹿去的女孩儿,亦是亲人,是挚友,也是生命中的一道光。可惜高考一锤定音,赵悠然不幸落榜了。

    在那以后两人经常联系,莫星禾前去探望过她,特意送了她一盆含苞待放的雏菊!

    黯淡无光、窗帘紧闭的一间矮房子里,赵悠然低头抽烟,俨然一副社会女青年的样子。吓得莫星禾一愣一愣。

    “这似乎不太好吧!”莫星禾鸡贼的说出这一句,不过在看到赵悠然愤恨的眼神时立马就捶胸悔恨了,要知道,和赵悠然这些年的相处过程中,她又有哪件事情肯听一听自己中肯的意见呢!还是不说为妙……

    果不其然,赵悠然黑着脸过来:“你懂什么?”

    这和她电话中描述的复习场景可是大相径庭,莫星禾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点怀疑她孜孜不倦的真实性!果然是二次发育的少女,脑洞大开了。

    “赵悠然,你果然嘴里没半句实话,答应好要重整旗鼓,可你这是在做什么?”莫星禾低语道,甚至连抬头直视赵悠然的勇气都没有。

    “瞧瞧,瞧瞧,就是考上了又能怎样呢?还不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说说你,没有我你往后该如何是好啊!”赵悠然露出一抹担忧的神情来。

    谁知道她是真担心还是假担心呢!莫星禾低下头去,重重叹了一声。

    “早知如此,我便一起落榜多好……”

    赵悠然听得一怔,湿润的眼角泛着星星点点光芒,半天了才扯出一丝微笑道:“也许这就是命吧!”

    什么是命呢?莫星禾想问她什么是命,可当看到她湿润的眼眶却又并不忍心,这大概就是命,你我曾如胶似漆,情谊深厚,可一场高考上阵厮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终究是分道扬镳了。

    莫星禾胸口一阵起伏,莫名有些窒息,两人均站在原地久久未回过神来。

    赵悠然回房前随手拿出几个还未清洗的水果扔进盘里,道:“自己洗洗吃吧!”然后拖着她淡灰色的拖鞋回了房间,门半掩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赵悠然一身邋遢不堪,破旧的房间门一旦关上便,暗无天日,对朋友的到访她表示欣慰,但她实在很忙,(大概想用所有时间弥补高中三年的欠缺)以至于没有时间招待这位远方来的朋友。

    莫星禾有些尴尬,失落感跌至万丈悬崖。这时候是走还是留?眼前这个姑娘,不复以往的热情了,她又是重重叹了一声。

    “白帆去BJ了!你知道吗?”莫星禾最后一个问题。

    隔着破旧的房门,赵悠然点了点头,身子瘫软在椅子上,一脸的了无兴致。

    可这一切莫星禾压根看不到,有些东西本身就脆弱不堪,怕你轻触一下,马上就会碎掉。而对赵悠然来说,那容易碎掉的东西,是她的梦想。

    如此说来她想一个人静静也是必然,她有些烦躁也属正常,看着家里空无一人,大概就是他们为她留下的私人空间。

    很多事情的发生是独立的,我们没有办法感同身受,大概只有自己经历之后,才能切身体会到。但是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往往不会重复的发生!

    莫星禾独自走了,算是狼狈出逃,她无法再待在那个沉闷压抑的环境,两个人一起郁闷怎么也不会是个好结果。果然还是应了那句话,距离才会产生美感。

    下午的时候莫星禾又特地回了一趟学校看望她的老师苏瑾,廉租房一室两厅的主卧里,那个可怜的被人伺候着的女人此时面容憔悴,只以汤药灌溉娇养着。莫星禾看到她如此心情总有些复杂,大约是三年前,她垂首而立,一袭白裙,好不美哉,可三年后的今天,她受病魔折腾,早已如花般垂败。

    莫星禾原本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后来不知为何忽地就泪如雨下。感叹人的一生真的瞬息万变,仿佛昨天:苏瑾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到了今天:苏瑾病入膏肓,生命垂危。

    多么讽刺的一幕啊!

    人们总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莫星禾非但没有体验到这种感觉,还再一次遭受了心灵暴击。苏瑾不知什么时候看到倚在门口的她,便遣散身边人单独把她叫进去,冷漠的看了她一眼,感叹道:“你们班42个人,没想到来看我的竟只有你……”,话音未落便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半晌了才缓过气息来,继续道:“想让我与你道歉吗?”说罢摇了摇头,狠厉道:“你……休想!不过若有机会的话,替我同白帆说一句抱歉……”许是心情过于激动,苏瑾说完剧烈咳嗽了一阵便直接昏死了过去。

    莫星禾颤颤巍巍退到门外,在众人鄙夷的眼神中仓皇出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看苏瑾,既然当初这位‘老师’罔顾事实,当众羞辱过自己,就该老死不相往来,就该永远保持浓烈的恨意,既然病了!就该盼她早点死了才好呀!

    ‘白帆……白帆……又是白帆……’他分明站在自己身边,又因为那可耻的爱慕将自己弃如敝履,莫星禾没办法原谅苏瑾,更无法理解他们之间似有似无的禁忌‘师生恋’,曾几何时莫星禾想劝白帆趁早打消对那个女人的念头,没想到却使得整件事情愈演愈烈了!

    后来白帆退学了,‘师生恋’的事情勉强被校方压下去,这一切才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

    可莫星禾却无法忘记那时的场景,少年隐忍许久的情愫一朝迸发,趁傍晚四下无人与自己的老师在办公室热情拥吻,不知道是谁撞见这一幕后勇敢揭发,才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苏瑾作为老师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反而倒打一耙将事情控诉为:白帆不知廉耻爱上了自己的老师,甚至逼迫她接受。

    送白帆走得时候莫星禾哭得昏天暗地。现在看恶人有恶报,她如鲠在喉,怎么也哭不出声来……

    莫星禾一直跑了很远,大口喘着粗气,大滴流着眼泪,久久未曾平静。

    回家路上莫星禾直忍不住骂了白帆是‘大骗子、负心汉’,年少无知说的诺言果然轻贱,就连告别也懒得说一句。除此之外,她始终想不明白赵悠然当时那牵强的态度想表达些什么?连一个转身的动作都耐人琢磨。

    后来莫星禾一直窝在自己家的宅子里,看围墙上长满的青苔和各种长了触角的虫子,与世隔绝。多年不见的小学同学发起的同学聚会她没有去,大家就在离别四五年后建立的校友群里一番辱骂她的这种懒惰。

    以前会小伙伴们打打闹闹废寝忘食,不打坏别人家的一块玻璃都不知道回家,回了家就又被家里的大人拎着耳朵跪上大半个晚上;偶尔走亲串戚,去看舅舅舅妈姨母姨夫姑姑婶婶哥哥姐姐们,然后一不小心就带坏了他们家的孩子。回家不闯祸不闹事的状态就差没将家里人吓晕,她就像浴火重生了,一个人待着不悲不泣,不哭不闹。遇到何种悲绝的事,她都能淡然的接受它。

    父亲的烟筒扑通扑通的响,每天清晨六点半,这就像是一枚闹钟把她从梦里叫醒。对一个嗜睡如命的人来说,六点半烟筒声的到来就是一颗活生生的定时炸弹,滴答滴答就炸响了。

    颠倒了无数个黑白之后她三番两次进行思想斗争,还是没有战胜对韩剧的狂热和早晨暖和的被子,放任黑眼圈一天天茁壮成长,别人的盛夏,她的冬。

    她收到了大学通知书,是父亲从村公社的信箱翻出的。大学通知书上那个日期很快就到来,临行前的一晚,亲戚朋友们都来了。

    他们送别她,她却满框泪水。她终于明白了,有的人悄然离开,并非心无眷念。

    这是她第一次坐着火车远行,远方的路看着都那么漫长,若问归期,似乎是遥遥无期!

    父亲坐在一旁,用温柔的笑容暖化那个远方!

    列车的鸣笛声响起,窗外轨道上满是它摩擦的痕迹,路边的风景一幕一幕,像极了画里的场景。

    他带着自己的女儿,渐渐远离家乡。

    从来都无心离别,渐渐那枫林成荫!

    凤林县城越来越远,而远方那个世界上最繁华和富裕的城市,渐渐的成为一个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