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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桃山破庙

    “老爸生病,药不能断,老妈双手二级残疾,就手抬不过头顶那种。”我做了个动作比划着,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老徐。

    老爸生病了这么多年,我其实早就悄然接受了家里条件不好的事实,初中叛逆的时候还会在有钱的同学面前自卑,长大了反而脸皮厚了,又不是谁生下来就是含着金钥匙的,我就是个穷鬼怎么了,不偷不抢也不招惹谁。所以,说这话的时候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反而是鞭策我前进的动力,应该珍惜才对。

    我很少他人提及此事,怀民也不例外,仅仅是不想他人用可怜的目光看我,我也不想博得别人的同情,那样太幼稚,太愚蠢,一米八的大男人要什么同情。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老徐面不改色,朝我摆摆手,“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多和同学沟通沟通,也可以来找我,别想不开,好好读书。”

    “好。”

    我不理解老徐的意思,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怎么样,日子过得这样舒坦,有吃有喝有女盆友滴,谁吃饱了撑得去想不开,老徐也真是的,大男人和女人一样关心这关心那,别人也许脆弱,我可不是。

    和老徐一起分析完这次的联考,他还是认为这个班得在政治上多下功夫,要不然很大概率在首考的时候翻车,包括但不特指我。

    旁边的我只能不停点头,要是他说的好,我肯定两声,不好嘛...我只是“嗯嗯”两声,谁叫他是老师,我只是个业余的学生,他这样说也有他的道理。

    希望不会一语成谶。

    教室里,严峰和周景升捣鼓着我的相机,顺带着调侃里面的照片。

    “凡哥,拍照技术这么强,以后我的婚纱照找你拍。”

    “嗨,那是当然,只要你不嫌丢人就行,哈哈。”

    “我就说我的眼光不会错,早就看你有摄影的天赋。”

    相机回到了我手上,我害怕他们磕坏了这台几万块的机器,值我半条命的相机,要是弄坏了,起步几千的维修费我怎么好向端木熙钰开口要呢。

    ......

    放学后的公交站台上,端木熙钰还拿着相机咔咔乱拍,落日、候车的乘客、以及用手挡住脸的我。

    没人会认为这是江城一中的学生,美中不足的是背上的书包出卖了我们。

    谁会知道拿着相机嘻嘻哈哈的小后生是江城一中的高三学生呢?打情骂俏的情侣想来也不过如此。青春散发特有的魅力,吸引着路边每个人的目光。

    车辆到站,端木熙钰把相机递给我后依依不舍地上了公交,目光从未移开,直至转角。

    “明天就能见面,何必这样呢。”

    “不想分开。”这是她上车前的最后一句话。

    摇摇晃晃地车厢内,我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下,不经意间看到了内存条,62G?一星期就拍了这么多,这妮子拿着相机也不是这样浪费的,一张好一点的储存卡也不便宜啊。

    我的手就没有离开过波轮,可几分钟过去依旧不见底,都是一些不轻不重的玩意,甚至还有一段怀民睡觉打呼噜的视频,不行,有机会一定要给他看看,看他还嘴不嘴硬。

    ......

    “我回来了。”

    那把门口的竹椅第一个欢迎我回家,紧随其后的是厨房里炒菜的老妈,“桌子上的苹果洗过了,可以拿去吃。”

    “好。”

    我坐到沙发上,仔细看着相机,这精贵的玩意可得好好保养,毕竟不是所有的相机都是军工品质。

    周六傍晚,卫宁早早把作业完成,理智气壮的看着电视,手里紧紧握着遥控器。

    “卫宁,你作业写完了?”因为她有偷看电视的习惯,比方说她问卫平能不能看电视,卫平不允许,她就狐假虎威地和老妈说卫平同意了,能把心机玩到这种程度的二年级小屁孩,也是不简单。

    这种情况最容易在老妈忙着做饭的时候发生,于是我问她。

    “当然写完了。”卫宁晃了晃手里遥控器。

    “爷爷怎么不和你抢电视看?”

    按理讲,这个时间老爸应该毛手毛脚地守在一边惦记着遥控器才对。

    “不知道。”

    “......”

    卫宁视线一直放在电视上,像是魂被黑白无常勾去。

    我撇了撇卫宁,把目光回到照片上,照片大多重复着某个动作,放的快些还能连成动画,女生拍照都是这样死摁住镜头不松手,不知道,懒得去想。

    “你老爸最近生意怎么样?”

    “不知道,我看他一直打游戏。”

    “......”

    卫平做的是淘宝电商,具体卖什么也不清楚,货品堆在阁楼里。总之就是要一天到晚守在电脑桌前,守着手机里的生意,玩点游戏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小孩子看到的多是游戏罢了,看不懂他老爸费尽心思的要一个五星好评。

    “丁丁呢?”我惦记着家里的新成员,虽然是个畜生,但好歹是条命,养得久了也会有感情。

    “不知道。”

    “......”

    电视害人。

    我用读卡器传着选好的照片,需要费点时间,于是干脆放下相机坐到了门口的那把竹椅上。

    金秋十月,天气渐凉,头顶上不时略过几只向南飞的候鸟,它们偶尔也会停在草坪上,低头不断啄着,寻着草籽,好有力气完成接下去的旅程。

    晚饭,依旧是那个有豁口的瓷碗,老爸用手扶着碗,把菜夹到里面,然后坐到了那把竹椅上。

    老爸是最喜欢这把竹椅的人,坐时能把上半身托住,背上按摩般的舒适感令人惬意。

    其实后来买过其他的竹椅,可每把给人的感觉都差强人意,其他的工业塑料感太重,用来用去还是这把手工的好,索性就让这把竹椅看起了家门。

    吃完饭做到门口的石凳上,静静看着夜幕降临。

    “去散步吗?”我问老爸,自己散步的习惯可是他一手养出来的。

    老爸犹豫一会,可是说道:“不去。”

    他起身回屋留下瘦削的背影,小步走回屋里。

    我则是开始了与流江的一场邂逅。

    人行道上,一老大爷推着轮椅,坐着的是位老奶奶,白发苍苍的老大爷步伐依旧有力,落日的余晖照在他们身上,晃动的影子映衬着些许佝偻而又挺拔的背影。

    我遐想着未来,若是能与相爱相依之人共度一生,在人生的尽头携手漫步在夕阳下,这辈子也会少几分不如意。

    那个女孩子,现在看来非端木熙莫属。

    人行道边的绿化带已经带了几分淡黄色,大抵是秋天的工作提上了日程。

    十月底的太阳下山越来越早,没到六点太阳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天边的红霞。

    我朝着桃山脚下快步走去,那里的古桥,流江边的江心洲与水鸟,有种奇特的力量吸引着我。

    趁天还亮,我踏上上山的台阶,心血来潮的想去那座庙宇看看。台阶已经有了好些年头,上头布满了裂缝,不时地还会躺着虫子的干枯尸体。

    低头向山而行,最难的不是怎么落脚,而是如何平稳的控制呼吸,起伏的胸还代表着我的体力没有到达极限。

    桃山不高,我则止步在半山腰的破庙,在寺庙里歇息了一会儿,刚喘上一口气,便耐不住性子转悠起来。

    在庙门前的平地是片桃树林,齐人高的桃树错落有致,上头不满大小不一的透明疙瘩——自然形成的树脂,这时节的桃树开始落了叶,铺着厚厚的一层黄树叶,踩上去还会发出声响。

    走回庙里,我自平生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座庙。依山而建的寺庙不大,里头放着一尊菩萨,我叫不上名来,不过进门的四大天王还是很容易辨别,小时候玩过的游戏里见过,凶神恶煞的,夜里睡觉还会想着怎么通关。

    菩萨前摆着一个起了锈的香炉,里头的香灰不知道积了多少个年头,已经发黑受潮,几根燃尽的供香则是安静地倒在香炉里。

    看来菩萨也要学着一个人在山里忍受寂寞的活着。

    再往里走,是个盖满浮萍的小水池,老爸第一次带我来这就说,这是个骗钱的玩意,哪有扔个硬币就应验的道理,还说旅人扔下去的硬币全部捞起来给曾经的和尚当了伙食费,以至于后来我一度怀疑庙里的和尚都是坏人。

    我低头看着浮萍,绿中带着一丝白色,原来它要随夏天去旅行了,也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有牵挂。不用活的像我老爸一样,一辈子都走在借钱和还钱这条路上。

    老爸就是这样,什么事先做着再说,钱先花着再说,够不够借就完事了,现在还有小几万的债务在身上。也不知道他有生之年能不能靠自己还完债。

    看他一天天乐呵乐呵的样子,估计是让卫平还了。

    再往前面走,就是几座破败的小屋,瓦片散落一地。屋子处于山体北坡之下,常年照不到太阳,少不了青苔什么的附着。

    在这居住的和尚听说是还俗了,反正很多年没见到过,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天上渐暗,下山的路也倒轻松,稍稍控住步子,別迈太大就能很快下山。

    又走过那座古桥,上天模糊的雕饰令我倍感亲切。我站桥上,双手十字张开,让江上的风给我洗洗脸,洗尽烦恼疲惫。

    高三的节奏随着考试的到来而加速度加快,明显的,我和端木熙钰下课少了亲昵,而是选择趴在桌子上小憨一会。

    回到家,发现老爸躺回床上,屋里头还坐着老妈。

    见我进门,只露出一个脑袋的老爸又开始了叨叨:“学校里用功点,一定要考上临安大学...”

    我:“......”

    也就老爸会心心念念地让我考上这学校,我对自己没有多大把握,无悔就行。在他们扒拉关于一堆学习的事儿后,话题又回到了家常。

    老妈问:“今天去哪里散步,走了好久。”

    “江边人行道,顺便上了一趟桃山,去了那座庙。”

    江南的丘陵不过几百米,上山都花不了多久,更何况下山。我家位置也好,走着近。

    老爸问:“那里啊,那个和尚还在吗?”

    “庙破得很,看样子有些年头没人住了。”我摊手,把手机收起来,端木熙钰发消息来找我聊天,说什么想我了,想来是无关紧要的话。

    “对了,老爸的病怎么样了。”我随口一提,也有不少好奇心的成分。

    老爸老妈沉默,老爸侧过头,老妈把头低了下去。

    我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随即它就得到了验证:

    “这个事情小孩子就不要担心了,你先好好考试,随它去。”老爸一改幸灾乐祸的表情,郑重说道。

    “好。”

    这话题就是个锐利的锥子,寥寥几句便把我恢复的心情击打成碎片,我胸口闷得慌,不再揣测老爸得了什么病。

    老爸身体的问题,我没怎么关心过,一来家里人认为我还小,不肯和我透露什么,二来,是学业的原因,即使后来有了卫宁也这样。

    晚上躺在床上,我努力回忆着老爸的病情:最初是什么时候忘记了,只知道最初患上的是肝硬化,以江城人民医院的水平,迟早进四方盒子;不过后来去了一趟临安,病情得到控制,改成了长期吃药,中间虽然有中风什么病,但好歹身体没什么大问题。

    病情好转以后,老妈不断强调过临安医生说的那句话:“一年活过就能活五年,五年活过就能活十年,十年活过就能活二十年,二十年,就不敢保证了”...

    我也庆幸老爸能够活到现在,不枉当时误认为他活不久时的痛哭流涕。

    是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闭眼就是老爸趟床上的身影。

    心烦意乱的我想起了那座破庙,那个飘满浮萍的小水池,那几栋破败的屋子,任何物总是生来向老奔去的,为什么有的早有的晚呢,老爸的病严不严重,他会不会有事?

    我打开纱窗寻找月亮,抬头,想和天上的嫦娥说句话,问问她该怎么办,无奈月亮旷了班,找不到她。我又把目光放到星星上,这些总是发光的家伙。

    傻子才信星星是人死之后变得,童话里的故事照不进现实,现实只是教会我钱袋子鼓了星星才会鸟你,不然一切白搭。

    我想到了端木熙钰,她肯定想着怎么和我腻歪,又想到了张怀民,但是又怕他这会在刷某音emo,又把已经编辑好的字删掉,最后我想到了徐梦洁,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

    不烦人:【睡了吗】

    净梦:【怎么了,有事么】

    不烦人:【没有,就是想找你聊聊天】

    净梦:【不去找你女朋友?】我要向她告状【偷看.jpg】

    不烦人:【没劲,睡了】【拜拜.jpg】

    突然想起来徐梦洁被端木熙钰策反了,可恶。尔后我又庆幸徐梦洁和我之间明了的关系,至少没有越界的举动。

    我把手机扔回床,没有丝毫睡意,又看起了星空。

    所幸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翻出英语试卷看了一会,睡意立刻上来。

    特么的,卖安眠药的不如去卖英语试卷。

    是夜,一觉天亮,梦中无雨也不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