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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他、她、他们(一)

    同一个盛夏,有的人欢天喜地,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过上闲云野鹤、餐霞饮露的真正的神仙生活了;有的人满怀激情,觉得自己即便不是神仙也可以在未来的日子里,在自己心仪的大学里,一展宏图;有的人失意落魄,觉得自己很没用,往后漫长的岁月再也没法陪着他走下去了。

    张贤看着手机里那密密麻麻的蓝点,心里很不舒服。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喜欢他,她希望自己能和他一直走下去,做凡人,就白头偕老,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等待彼此寿终正寝;做神仙,就海枯石烂,无视这个世界沧海桑田,不问四季轮换、斗转星移。可是,他虽然不是凡人了,自己却没有成为神仙。自己的手机不断地震动着,她知道是他在发信息。他也喜欢她。

    这个平日里整天黏着他的姑娘,这一次没有再回复他的消息。这个平日里在他面前十分顺从体贴的姑娘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要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她不想成为他的拖累。于是,就有了高考结束时的那一幕。

    当时她看着呆立在原地的他,心简直就是在滴血,她拼命地向远处跑去,向人群中跑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她觉得或许这样他就不会那么伤心了。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克制住回去抱住他的冲动。从此以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吧?张贤这样想。过往的相伴历历在目,在这个令自己情难自禁的悲伤的时刻,一切幸福的往事就如同沉重的巨石,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这个坚强的姑娘终于忍不住哭了,所幸她已经回到了宿舍,他没有看到……

    都说时间会抚平一切,因为痛苦而留在人心里的疤痕。但是,时间却并非是万能的。它是一条河,浅沟会被河水冲平变为河床的一部分,可是深渠则会成为未来的河床,并在河水的冲刷下被不断拓宽。

    高考结束后,有的人在积极组织同学聚会;有的人在积极参与同学聚会;有的人在对高考成绩的期待中惴惴不安;有的人看着答案在自我否定中郁郁寡欢……张贤不属于他们任何一类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这时的世界已然大变,自从国家结束对信息的封禁后,无数关于修仙者的消息如雨后春笋般源源不断的涌现,可以说,现在“修仙者”就是流量密码。可这一切,都和张贤无关了。她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在想他,就连睡觉也不例外。其实张贤心里是有点恼怒的,我虽然说要分手了,可你个笨蛋看不出我是迫不得已的吗?你就不会来找我“求求情”?但是,每次想到这儿她就会赶紧去检查,自己到底有没有把他拉黑。

    这天夜里,张贤躺在漆黑的房间里。曾经的经历一幕幕、一桩桩在黑夜的幕布下闪现,在窗外灯光的照射下显得那样刺眼。她试图抓住它们,可结局注定是徒劳~三年来,他们分别的时间很少。从高一两人在树荫下相识的那一刻起,这个温柔的姑娘就喜欢上了那个好像每天都心事重重的男孩。虽然男孩每次都说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人、自己脾气很怪、自己情绪非常的不稳定,可她还是不可抑制的喜欢着他,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他在“骗”她。他口头上总是强调他很不堪,可是在她眼里他明明很完美呀。他喜欢写东西,她喜欢看他写的东西。

    张贤的父母见女儿每天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萎靡不振的,所以提议一家人一起去张贤一直想考的大学——川中大学看看。张贤,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就这样鬼使神差的跟着父母去了黔南川中大学。

    三个人坐着飞机横跨了大半个华夏,飞往黔南川中大学。飞机在高空驰骋,云彩在凡人的脚下。张贤怔怔的望着窗外,白云翻滚,金光如鳞。就在这时,五个身影冲破云层,闪烁间便已消失在了飞机的雷达范围内。这个时候飞机舱内躁动了起来,虽然他们来去匆匆可还是有人捕捉到了这一幕,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有说是近期十分热门的修仙者的,还有些人始终认为什么修仙者都是假的,刚才飞过去的不过是几只大鸟罢了,另一些人则是拿着手机拍了起来,发了一段视频,标题为“修仙者扰乱飞机航线,危害凡人安全,扰乱凡人生活,这个责任谁来负?”……

    其实当张贤确定他是修仙者后,她就开始密切关注一切与修仙者有关的消息了。所以,她知道他们是谁。华夏的第一批金丹:左曲茗、陈聃、蔡秋楠、秋月白、白昊阳。加上这些天很多媒体都在报道天山有一株雪莲修炼成精,掌控着近五成的天山雪妖,对华夏西北地区民众的人身安全形成了巨大的威胁。所以不难知道,他们是去对付那朵莲花了。但此时张贤想的却是,未来他也会像他们一样,御风而行,泠然善也吧。

    过了一会儿,机舱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张贤靠着椅背,昏昏沉沉的睡去了。梦境是人的避风港,在哪里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人们所厌恶的一切,如果她可以长久的在梦中,她又怎么会回到这无情的现实呢?毕竟在哪里,他们万万年呀。

    第二天,一家三口一起来到了川中大学,住在了川中大学附近的一座小旅馆里面。旅馆不大而且只有五层,在张贤母亲的要求下一家人住进了第二层原因是方便进出。相信如果一层不是旅馆的前台,张贤的母亲必然会选择住在一层的。

    川中大学很大,占地将近五千亩。

    直到两侧的法梧桐在微风中簌簌而响,宽大的叶子遮住了绝大多数肆无忌惮倾泻而下的阳光,为在其下走过的人们带来了莫名的阴凉。在长尾山雀和白颊噪鹛的和声中他们走到了湖边,湖中有一座飞檐斗角的凉亭,停下莺声燕语、鸳鸯双栖。张贤看着这一幕,心中越发的阴郁。他想起了高二的暑假,两人在郑城观音寺求姻缘。他们并肩站在天地圆融的牌匾之下各自捻着三柱清香,香尾贴额袅袅轻烟向西方飘去,当时他说:“愿随香火西去,观音知你我心意。”可如今他知道,他骗了她。

    张贤不知道的是,当时虽然人间灵气尚未复苏,但是天上神明却无时无刻不在看着这天下万民。那一日观音将两人的香火汇聚于手仿佛一面镜子,镜中是两人的未来与过去。哪里十里红妆百鸟朝凤从一座鬼城的大门吹到城中的宫殿之中,然后又有无数身影飘渺的人抬着一具棺椁向城外一座开满白色的暮颜花与虞美人的山崖走去,他们身后跟着一个满头白发的青年,青年身上还穿着婚服,此时想起了葬花吟……

    翌日清晨,张贤的母亲正准备把父女两人叫起来吃完饭去一些黔南有名的名胜的时候,大地突然晃动了起来,她第一时间呼喊自己的女儿和丈夫,要她们马上躲到床底下去,自己则跑到厕所。

    一场地动,方圆千里皆成残垣断壁。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在城市废墟的上空盘旋,紧接着便有数位身穿军装的修仙者跳下了飞机。他们凭借矫健的身姿以及强大的肌体力量,在城区上空飞掠,帮助那些牵着搜救犬的普通士兵清扫那些大块水泥墙壁。

    “汪~汪汪”搜救犬的声音响起。

    它站在一个广告牌上,上面写着“川中旅馆”。

    紧接着,就有一个士兵从远处飞掠而来。他抓住搜救犬面前盖在地上的天花板,一把将其掀飞了到了身侧那片无人区。天花板被移开,下面是一个破碎不堪的床板,床板碎片插在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中年人身上,这个中年人全身早已血肉模糊,但是他的身子还在颤抖着。士兵把他抱起来后才发现,颤抖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下的小姑娘。士兵叫来自己的战友,把小姑娘抱走安置了起来,男人则被披上白布用担架抬往了临时搭建的停尸房。士兵正欲去别处搜救,在距离两人大概两米远的位置,搜救犬又有了发现,清开瓦砾之后,士兵看到了一具肢体四散的女尸。这个士兵显然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看到女尸的那一刻竟然直接干呕了起来。不远处的一个普通士兵见状立马跑了过来,问明情况后,找了一个麻袋把女人的尸块装裹了起来,拿到了停尸房,放在了男人身边。

    过了整整两天时间,张贤才从昏迷的状态中醒来。还没有等她完全清醒,就听到了父母去世的噩耗,险些再次晕倒。跌跌撞撞地走到停尸房,张贤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和已经被大致拼凑齐全的母亲,没有哭,只是长久的沉默。停尸房里其他正对着亲人哭泣的可怜人,看到小姑娘的异样都不禁前来劝解她,逝者已逝,节哀顺变。可回应他们的只有沉默。

    同一天下午,难民营收到了紧急撤离到黔北的指令。原因是,整个黔南地区的地形发生了巨大变化,川中和云中郡之间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山脉,随着山脉一起出现的还有绵延数千里的毒瘴,现在毒瘴已经蔓延到了川中郡边界。而且因为地形变化和会飞翔的妖兽的出现,客机已经全面停运,所以只能坐卡车。指令明确规定,不允许放弃任何一个活人,不允许携带任何一个死人(会引来蛊虫,而且会滋生毒瘴)。国家会派遣部队和修仙者护送难民撤离。

    在其他人表达抗议和不满最终妥协的时候,张贤仍在父母的床前蹲着,依旧沉默不语。在这天深夜的时候,一个阿姨走到了张贤身边。

    “姑娘,你是来川中读大学的吧?”阿姨问道。

    张贤听到了她的话,但是她没有回答她。

    这个阿姨见张贤没有回答的意思,却也并不在意。他继续问道:“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有很多小伙子追求你吧?或者说你已经有另一半了?”阿姨见张贤抬起了头,便想她投去了询问的视线,眼里满是温柔和怜悯。

    张贤仿佛想起了什么,挣扎着站起身朝营外走去,嘴里喃喃着:“我想你了……”

    阿姨快步追了上去,拉住了张贤的手。张贤猛地挣脱,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的女人。阿姨脸色慈祥,再次把张贤的手拉到了手中,并轻拍着。说道:“姑娘,现在自己走很危险,而且现在运行的交通工具只有军队的车辆,所以我们必须跟着难民营的大部队走。”

    这次张贤没有挣扎,而是跟着这个陌生人走向了正在连夜撤离的逃难者们。

    张贤跟着大部队,向黔北行进。数天来那个陌生女人都对她十分照顾,虽然有时她也会因为照顾自己的孩子而忘记来看望张贤,但是在这灾难的岁月里,她是张贤心里仅有的曙光,也正因如此张贤放下了对她的警惕,选择了信任。

    这一天,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队伍已经马不停蹄的行进了十天了,带队的军官下令休息一天时间。

    一个中年女人正抱着自己的儿子和一个色眯眯的中年男人交谈着。像是在讨价还价。这个中年女人就是这几天来一直照顾张贤的妇女,她虽然年纪不小了,还有一个儿子,但是不妨碍她依然身姿挺拔,虽然穿的很邋遢,却依然无法掩盖她那成熟女性的独有韵味。

    那个男人直勾勾的看着女人峰峦般壮阔的胸部,说道:“你确定可以把那个小姑娘骗到队伍外?据我所知你们才认识十几天时间吧?”

    “仙师,我有至少八成把握。我和她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她已经完全信任我了。只要仙师肯照拂我们娘俩,并且兑现承诺的数目,我就一定可以把她带到队伍外边。”女人说道,眼里有三分不忍七分决绝。现在这种状况,谁不可怜?她的丈夫被砸死了,自己一个女人什么都没了还要拉扯一个才个把月大的儿子最缺的就是钱,而她也不过是被“干”了一顿而已,有死不了,弄不好还能从此土鸡变凤凰,到那时候她感谢自己还来不及呢。女人这样想。

    “放心,本座(他其实才筑基初期)也是有身份的人,答应你的五万块钱一分都不会少。”男人仍然没有移开他放肆的视线。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去把她约出来,仙师你先找地方藏一下。”女人说道。

    “嗯。”男人看着抱着儿子扭动腰肢婀娜而走的女人,眼里尽是贪婪。女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畜生脑子里在想什么,可是她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