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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入殓师

    向东今晚要服务的客户是一名年轻的姑娘,二十来岁,人长得挺水灵的,一张娃娃脸。

    小红说这个女孩是一名入殓师,前不久酒吧有人意外死亡,就是这个女孩给入殓的。

    小红在酒吧已经干了两年多了,前不久,小红陪酒时喝多了,倒在厕所的门口起不来,正好向东路过,小红求向东送她回家。

    在这里干活,人情味很淡,陪酒的无论是男还是女,在一部分人的眼睛中,就不是人,就是一个会喝酒会说话的活物。陪酒的和陪酒的之间也很少有真情,大家都相互防着对方。

    向东和小红在两个组干活,向东当时并不认识她,只不过他们都穿着酒吧统一制做的衣服,算是同行。向东看见她可怜,浑身无力,衣衫不整,想爬却爬不起来,人来人往,却没有人愿意拉她一把。

    出于对同行的同情心,向东把小红抱出酒吧,在酒吧门口挡了一个出租车,把小红送回了出租屋。那次后,小红明显对向东好多了,每次遇见了都会主动打招呼,还会在闲的时候跑来和向东拉话。

    小红说,没有人愿意去陪一个入殓师去喝酒,在入殓这个行业有个默认的“潜规则”:

    不主动说自己的职业;

    不跟别人握手;

    不说再见;

    不参加别人的婚礼;

    不抱刚出生的婴儿……

    向东笑了笑说,死亡是每个人都不会避免的话题,入殓师就是站在生命的终点,守在天堂门口的那个人,没有什么可怕的。

    小红说,你们的黄领班对你有成见,我都看出来了,我想你也心里清楚,不行你就换个组或者去夜总会干去,你的酒量好,还能吹拉弹唱,去到那里都吃得开。

    向东和小红正说话,那个入殓师喊向东来两瓶黑啤,向东从服务总台拿过来两瓶黑啤,放在入殓师的桌子旁,问要不要打开。

    入殓师点点头,微微一笑,看着向东:“大哥,我是一名入殓师,你害怕吗?”

    小红不是说入殓师从来不在别人面前说自己的职业,这个女孩怎么会主动提起这个。

    “看起来,你还是害怕了。”女孩扬起头,依然带着笑望着向东。

    向东露出了职业的笑:“我是唱戏的,唱戏的从来不害怕鬼。”

    女孩笑了笑,推给向东一瓶黑啤,让向东坐在她对面和她聊天。

    “你们的黄领班对我说你胆大,把你介绍给我,说你不但酒量大,而且还能吹拉弹唱。”女孩盯着向东的眼睛。

    这个女孩的确胆大,小小的年纪选择了入殓师这个行业,目光透着一股寒光,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向东拆开了两瓶黑啤,递给女孩一瓶,自己留了一瓶,说:“我想听听你的故事,我是第一次听说还有入殓师这个职业,在我们那里,人死了后,都是死人的家人或者亲戚给死者入敛化妆的,从来没有专业的入殓师。”

    女孩说:“在这个地方谈入殓是不是有点晦气?你不害怕吗?”

    向东说:“我想我们的职业在别人眼里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可我每次看见我要服务的客户满意的离开,我心里就在想我赚的钱是值得的。”

    女孩点点头,鼓励向东继续说下去,向东给女孩讲了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燥热的夜晚,三位女客户不知为什么喝酒喝得哭了,我站在她们不远处,想去劝她们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后来我便想起了孟姜女哭长城的戏,我轻轻地拉起了二胡,唱起了戏文,随着一声声凄凄惨惨声响起,三位哭泣的美女停止了哭声,旁边闹哄哄的人也变得安静了许多。

    后来,我暗自观察三位美女恢复了平静,我便停止了唱,放下手中的二胡,走过去问她们要不要来点小吃或者酒水。

    她们中一位点点头,对我说:“师父,你为什么要唱那么悲伤的戏,还要拉那么忧伤的调子?”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说:“如果你们不喜欢,我就来点喜庆一点的,用唢呐吹。”

    “好吧,你就来点喜庆的。”

    我拿起别在腰间的唢呐吹了一首《喜庆》,随着欢快悠扬的旋律,她们的脸上有了笑,开始了谈笑。那天她们临走时,有位美女对我说:“师父,我们本来来到这个地方是为了麻醉自己的,没有想到我们的心灵得到了一次洗礼,真的谢谢你。”

    向东说到这里,便打住了,他说自己的故事只是为了引出对方去说对方的故事,这叫做抛砖引玉。向东说,他喜欢听来自于陌生世界的故事,还是讲讲那些入殓的故事吧。

    女孩说,既然师父这样爱听,我就给你说说。

    我是大学实习的时候到殡葬馆工作的,起初我很害怕,觉得很晦气,不吉利。

    我之所以毕业后,依然留在那里上班,一个原因就是那里的工资和待遇好,我是为了钱留下来的,就像你是为了钱来这里上班一样,另外一个原因是我不讨厌这个职业。

    如果我说我喜欢这个职业,你也许很疑惑,一个未婚姑娘怎么会喜欢上了和死人去打交道,我就用我不讨厌这个职业来说我的故事。

    一次我给一位死去的老太太化妆,她的身体干瘪,脸颊凹陷,面容枯槁,老爷爷很伤心,对我说:“姑娘,你把她好好打扮一下,她生前爱漂亮,让她带着漂亮去天堂吧。”

    老爷爷说着流了泪,看着老爷爷痛苦的样子,我很难受。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给一个死去的老太太整容化妆,那天我很细心,花了四个小时。

    告别遗体的时候,老奶奶躺在一簇花丛中,皮肤有了血色,脸颊有了肉感,神色安详,好像睡着了一样。

    老爷爷很感激我,握着我的手,说:“姑娘,谢谢你,你让她恢复了往日的漂亮,真的很感激你。”

    那次事件发生后,我对我的职业有了新的看法,我不再讨厌它。后来,我在百度上搜了一下,世界上每秒有大约1.8个左右的人死亡,除了正常死亡外,还有因车祸、火灾、意外伤害等非自然死亡的遗体。

    遗体整容师拼合碎裂的骨头,缝合皮肤裂痕,处理味道,每做的一件事,都是让每一位逝者能够走得温暖、明亮。

    特别是我们对那些孩子,我们会按照死者家属的意愿给他们沐浴、更衣,我们的动作会尽量做的轻柔一点,细致一点。

    一次,一位母亲颤抖着双手抚摸着我为她孩子整容过的脸,流着泪说:“姑娘,你是好人,谢谢你!”

    从事入殓工作已经五年了,我对自己说:

    “无论是什么原因,哪怕死者是被家人和整个世界抛弃,我也不会抛弃他们,得让他们干干净净地离开。

    但愿我能给予他们的温暖,让他们能够超越,微笑走向下一程。”

    那天,女孩说了很多,走的时候还给向东留了电话号码,女孩名字叫冷铃铃。

    冷玲玲走了,但向东记住了她说过的一句话:“我们都一样,都在很努力、很认真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