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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李凤姐

    巷子里前往王家大院道贺的人已然不多,初夏时节,太阳缓慢西落,却依旧炎热。巷子深处,王家的酒宴应该开始了,隐约传来丝竹歌舞的声音,还有哄然叫好的声音。

    高天赐顺着斑驳的树荫走着,冲着深处王家的宅院方向眺望了一眼,脸上满是不屑,中了一个探花又不是状元,有啥可神气的,等老子长大,考个状元给你们瞧瞧,到时候,我就可以娶李家的小姑娘做媳妇了。

    心里想着那个叫李甜的小姑娘,“那小娘匹长的可是真好看啊,那张小脸掐一掐,不知道能不能掐出水来。”又想起她可是李家嫡长系所出,李氏家族的地位在卧龙镇可是最显赫的存在,即便这王家出了一个探花,论起底蕴,也是远远不如。

    目前想掐她的脸,可是难喽,默默地叹息了一声,这小屁孩竟然有些伤感。

    一路想着,转眼便来到了李婶的食铺前。

    李婶,本名唤做李凤姐,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虽然粗衣布襟,不施粉黛,但是徐娘半老,皮肤白润,风韵犹存。

    她的小吃店并不大,小镇上外来人口不多,平日里也就是做点邻里街坊的生意,或者镇上哪家办个红白喜事,忙不过来就请李婶去帮个厨,所以更多时间里,李婶会在巷子道边支个小摊,卖点自家产的鸡蛋,勉强维持生计,像王家这种大门大户,大宴宾客自然不会请李婶这种人去帮厨,今日的厨子都是花了大价钱从县城里请进来的,这种光宗耀祖的事情,王家可要把排面做足,风风光光。

    凤姐虽然也姓李,但是跟镇子上的李氏家族并没有任何血脉关系,她数年前独自逃荒于此,据说十几年前,自家男人新婚之夜被抓了壮丁,去了边界戍边,迄今生死未卜。凤姐独守空房,年纪轻轻便守了活寡,命运多舛,让人唏嘘。

    屋漏偏逢连夜雨,家乡遭了三年大旱,田里颗粒无收,乡里易子而食,饿殍载道。

    实在活不下去了,一路颠沛流离,李凤姐独自一人,孤苦伶仃地逃到了卧龙镇,流落街头,风餐露宿。

    因为姓李,长的也周正,手脚利落,便被一个好心的李家旁系收留,做了几年厨娘,有了些微薄的积蓄,就在乌衣巷寻了一间小门店做起了饮食生意。

    妇道人家独自做生意,家中没有男人支撑,世道自然艰难,之前镇上一些地痞无赖总是前来调戏凤姐,在小店中口出秽语,白吃白喝,后来高铁匠看不过眼,出手相帮,把领头的无赖痛揍了一顿,赶走了那些人。

    高铁匠人高马大,力大无穷,在镇子上素有威名,那些游手好闲之徒岂敢招惹他,吃了亏也不敢寻仇,凤姐的小店从此变得清净了许多,小本买卖也略有盈余,日子倒也安稳。

    凤姐心中感激,常常会做些吃食,送于那打铁匠。老高倒也不避嫌,也会帮忙给她免费打制一些刀具农具让高天赐给送上门去,一来二去,两家倒也熟络起来。

    这日王家刚刚清场,凤姐回到店中,坐在柜台后面清点篮子里的鸡蛋,发现少了几枚,心中正在盘算,好端端的,这些鸡蛋怎么会不翼而飞?把钱袋里的铜板倒了出来,细细地数了几遍,总是对不上账。

    “娘----”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一个留着宝盖头的小脑袋从柜台前冒了出来。这声娘着实把李凤姐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高家那小子,个子还没有柜台高,正掂着脚,嬉皮笑脸地望着自己。

    “你叫我啥?”凤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脸有些燥热,腾地一下红了。

    “娘啊,反正我爹也没媳妇,我看你们二人平日里也没少勾三搭四,害什么臊。”这坏小子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猪肉和野味甩在了台面之上。

    凤姐知道这高天赐今年不过六岁,虽然长的齿白唇红,人畜无害的模样,却不知道怎地说起话总像个老色胚,高铁匠那憨厚劲,怎么生出这么个妖孽。

    这孩子从会说话起,基本上就没个正行,整条街的街坊也没人敢招惹他,并不是因为惧怕高铁匠,而是无论大姑子还是小婆娘遇到高天赐斗起嘴来,几乎完全不是对手,这小兔崽子骂起人来那是滔滔不绝,活活可以把人气死,简直就是天生妖孽。

    高铁匠来到卧龙镇,开店营业的时候,高天赐还在襁褓之中,大伙最初还挺可怜这孩子,从小没娘,他爹成天用羊奶喂大的,长的瘦骨嶙峋,像一只发育不完全的小羊羔。结果长到五六岁,就一发不可收拾,这条巷子同龄的,甚至比他大一两岁的孩子都几乎被他欺负了一个遍,这孩子不但嘴贱,力气也随他爹,比平常孩子大多了,即便巷子里的小屁孩拉帮结派,想群殴他,也被高天赐揍个鼻青脸肿,鬼哭狼嚎。

    偶有婆娘看着自家孩子被欺负,愤然跑到铁匠铺理论,结果都不需要高铁匠出面,这小兔崽子,双手叉腰,舌战群婆,根本不落下风,各路婆娘们纷纷败北,看他年幼,终究是没办法真跟一孩子计较,只好叮嘱自家孩子以后见了高天赐最好绕着走,从此以后,高天赐俨然已经是乌衣巷的一霸。

    没人招惹他,这高天赐倒也是安分起来,成天只是坐在店门口的石阶之上,托着下巴发呆,也不知道肚子里在想什么坏水。

    反正认识他的人,都觉得这孩子过于古怪,长大以后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模样。

    李凤姐素来知道这孩子不好对付,今日没来由地被他喊了一声娘,看他振振有词,不以为然的样子,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我爹今晚要请那个王瞎子喝酒,你知道村口那个王瞎子吧,长一对死鱼眼那个算命的。”高天赐说着学着瞎子的样子,还翻了翻眼珠,“鼻子比刘老头家的那条黑狗都灵,家里好不容易有点荤腥,那死瞎子闻着味就来了,赖在家了死活不肯走,死乞白赖地要喝点酒,还得是十年成酿,”说道这,他喘了口气,一脸的愤愤不平,“我爹就是个实诚人,不好意思赶他走,就麻烦娘你了,让娘你,做点红烧硬菜,做好了就端过去。”

    高天赐说的一本正经,说完还看了看那一篮子鸡蛋,“娘,记得再给我蒸个蛋羹,谢谢娘了。”这小子竟然难得说了句谢谢,看着柜台上还有几个铜板,他小手一伸,动作利落地搂进了袖子里,“那瞎子喝酒还不给钱,娘,这几个铜板我先拿去了,一家人,咱就不客气了。”

    见着李凤姐瞠目结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高天赐接着说道,“我还得去给王瞎子打酒,那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走,小手背在身后,迈着小短腿,摇头晃脑,哼着小曲一溜烟地朝着那十里香酒肆走去。

    李凤姐在店里呆立半响,依旧没有回过味来,听着高天赐喊自己娘,心中也多半是又惊又喜,平日里跟高铁匠一来一往,早已暗生情愫,只是高铁匠表现的像个榆木疙瘩一样不解风情,还不如这孩子明白事理,难道他原来也一直对自己有意思?只是个粗糙汉子,嘴太笨,不会表达?

    对喽,一定是他让高天赐这么喊的,要不这坏小子平日里就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今日这么主动喊自己娘,肯定是他爹的意思。

    想到这里李凤姐不免心花怒放,拿起柜台上的一面铜镜,对着镜子仔细地打量了自己一番,镜子里的人虽然有些残败,可依旧是这乌衣巷的一枝花啊。

    端详半天,最后理了理梳的整整齐齐的鬓发,望了一眼下山的日头,凤姐开心地拾起柜台上的野鸡和猪肉,扭了扭纤腰,美滋滋地向后堂的厨房走去,开始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