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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冥海郡1

    五分天灾,五分人祸。乱世之中,没有真正的对错。

    人来人往的街道,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夹杂着几分陌生。不过程旭倒是没有心思去关注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眼神有些空洞,如行尸走肉般向前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炷香,又或者是一个时辰,几个时辰。最终,程旭停在了一片雄伟的建筑前。有些迷茫的抬起头,巨大的牌匾上书写着两个金色的大字:

    “花府”

    门口十分冷清,没有一个守卫,大门也直接敞开着,露出了其中华丽的照壁。程旭的眼中依旧带着迷惘,只是顺着记忆深处的路向前走去。

    “听说了吗?你的心上人在战场上跑了!”

    “你胡说!他怎么会跑?”

    “还不信?消息都传来了,部下一万多人,活着回去的连两百人都没有!”

    八卦的声音带着些许讥讽,程旭的身体微微一僵,因为他听见了那个一直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声音。眼中多了一分清亮,他连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反而在下一刻,周围的鸟语花香全都塌陷了。眼前景色转变,血色满地,漫天的乌云带来了死亡的压抑。

    “将军快走!我们拦住他们!”

    一道道身穿铁甲的身影在眼前浮现,他们就这样将程旭挡在身后,自己面对着数倍于己的敌人。看着自己的袍泽,程旭很想开口制止,但一阵剧痛突然从右肩处传来。程旭们哼一声,扭头看去,只见一根带着寒芒的箭头已经从肩头刺出。

    “程旭!你杀我多少部将,今天,终于轮到你了!哈哈哈!”

    视线逐渐昏暗,只有赫连横嚣张狂妄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

    “将军,走!”

    部下手中的长刀在程旭马上一拍,黑色骏马嘶鸣一声,朝远方奔去。

    “不...不!”

    程旭从梦中惊醒,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从床上坐起,但右手刚刚一动,刺骨的剧痛就再次从右肩处传来。闷哼一声,上身已经略微抬起的程旭再一次躺到在床上。

    有些吃力的扭过头打量着眼前的环境,柔和的光线正透过纸窗射入房间,炉火燃烧的噼啪声轻响着,驱散着北境初春的寒冷。

    床边,乖巧可人的少女正趴在床上熟睡。她的眼睛略微有些红肿,看上去像是刚刚哭过一场。女孩儿名为程朵,是这茫茫北境中程旭最后的亲人了。

    程旭的父亲是上一任镇北王的左膀右臂,却在兄妹二人年幼时就战死沙场,母亲也在不久之后病逝。老镇北王见兄妹二人可怜,又念及旧情,就收养了兄妹二人,将其作为自己的子女抚养。兄妹二人和现任镇北王陈举一同成长,情同手足,在老镇北王的培养下,程旭也逐渐成长,成为了陈举最忠诚的剑。

    但哪怕陈举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将二人视为亲弟弟和亲妹妹,程旭的真正亲人也就只剩下眼前的这个小丫头了。

    缓缓抬起左手,程旭将程朵额头上凌乱的发丝重新梳拢到耳后,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

    感受到程旭的动作,程朵睫毛微颤,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有些迷糊的目光与程旭相对,看着他眼中的柔和,双眼又一次红润了起来。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双眼含泪,程朵很想扑到程旭怀中,但又怕触碰到程旭身上的伤口,便只是轻轻伏在了程旭的左肩上。

    左手轻轻揽住程朵纤细的腰肢,有些沙哑的声音从程旭喉中传出:

    “傻丫头,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你知不知道,只差一点点,真的只差一点点......”

    泪水打湿了程旭身上的纱布,蔓延到伤口上,使伤口有些发痒的感觉。不过程旭并没有理会这些,因为在程旭身上的程朵已经在哭声中睡着了,或许,真的是太累了吧。

    右肩隐隐有些作痛,胸口处更是伴随着每次呼吸升腾。确实是只差一点点,但终究还是差了一点点,不是吗?

    程旭也再次闭上了眼睛,呼吸稳定了下来,房间中只剩下炉火的清脆微鸣。

    镇北王府,主殿。

    状况的详情已经呈现在众人面前,使整个主殿都陷入了一种极其不正常的压抑。只是初步估计,阵亡人数就已经超过了十万,但要是具体算下了,至少也得十五万人了。重将都保持着沉默,只是目光注视着主位上的陈举。

    “意料之中。”

    陈举端着茶杯,轻呡了一口苦涩的茶水,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喜怒。但是熟悉陈举的众将还是从中听出了些许冰寒。

    镇北军元气大伤,左将军程旭重伤,他一向将程旭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陈举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怒气。

    “朝中的那些混蛋,人命在他们眼中,怕是连草芥都不如。”

    右将军颜宁的语气明显有些愤怒,右拳紧握,狠狠地锤了一下身侧的桌子。

    “颜宁。”

    陈举眉头微皱,平静无波的面庞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不悦。

    “王,他们......”

    颜宁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站在他身边的马兴却是赶忙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别再说了,颜宁这才把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身为人臣,忠君是基本。”

    陈举又呡了一口茶水,并没有去看颜宁,而是默默注视着杯中泛起些许涟漪的茶水。他这话并不只是单纯的说给颜宁听,在场的诸将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满,身为镇北王的他自然能感受到。

    四海之内,莫非王臣。既然作为皇帝的臣子,可以进谏,但不可以反对。特别是现在乱世将至,北荒蠢蠢欲动,四方王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和皇室翻脸。

    “王,西方传来消息,征西君进攻受阻,损失恐怕也要十几万人了。”

    马兴拦住颜宁,连忙转移话题。如果接着在北境找话题,怕是这群将领就快要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那你觉得,朝中的这种决定,是为什么?”

    陈举依旧平淡的喝着茶,仿佛是个置身于事外的旁观者。

    “这......王,我不知道。”

    犹豫了片刻,马兴还是没有给出自己的答案。

    “朝中为了不让四方军队内乱,首先要做的就是维持军队的粮草补给。现在的情况下,朝中要是想发出粮饷来,只有两个选择。”

    金色的茶叶在杯中漂浮,好像是一片漂浮在汪洋中的微小大陆。

    众将心中一凝,注视着此刻平静的王。

    “要么,加大税收。要么,减少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