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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禁地

    青丝老人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微不可闻,却是一字不漏地落在了若水峰主殿内的玄清真人耳中。

    不一会儿,一道紫光闪过,传承殿外,玄清真人现身于前。来往弟子纷纷驻足鞠躬行礼,玄清真人向众人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站在殿外静静等候着。

    上善学府立宗三千年来,一向执法严明,偷盗功法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凡涉事的弟子长老下场一般都可以说是很悲惨,内外门弟子执事被发现一律废除修为抽离记忆后逐出师门,亲传弟子高阶长老被发现轻则发配旁支终生不得入山门,重则当场格杀以儆效尤。

    唯一的例外也就是尹同光了,然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这五座山峰,罚与不罚也就失去意义了。再加上他师兄是上任府主紫阳真人,师兄弟二人情谊深厚。玄清真人便念及旧情,网开一面,罚他去做了个外门长老。

    开光境的弟子到主峰来偷东西的却还是第一次。这种歪风一旦刮起来,那还得了?这要是被其他宗门知道了,那上善学府颜面何存?

    大厅上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缺口,一道银辉洒下,那位青丝老人飘然而下,只见他手指轻挥,石碑上的锁链顷刻间收了回去,郑无爽软软地落在地上。

    玄阴子走了过去,一把提起昏过去的郑无爽的一只脚拖在地上慢慢地朝着殿外走去,只一步,便来到了殿门处。如此一来,倒也省得郑无爽遭罪了。

    殿外玄清真人上前拱了拱手。“有劳玄阴师兄了。”

    玄阴子鞠躬还礼,道:“府主客气了,人已经抓到,是个小毛贼。”随后他一把提起郑无爽,扔到了玄清真人手中。

    玄清真人接过之后,随即化作一道剑光直冲天际而去。

    .......

    “醒了?”

    这一撞撞得太厉害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郑无爽终于被疼醒了,他只觉得脑袋疼都快要炸裂了。他捂着后脑勺,靠左边的地方鼓了一大片起来,疼得钻心,以至于那浑厚有力的问话都没反应过来。

    郑无爽缓了许久,待到疼痛感稍减,又觉得脑子昏沉沉地,天旋地转,连同着胃里也在翻江倒海。

    此时他好歹反应过来有人,努力地抬起头向上望去,是一位光头白衣的中年修士在发问。那人身后萤石光芒如炬,让郑无爽生出一种错觉,只觉得那光溜溜的头亮得晃眼睛。

    只一眼,郑无爽就觉被晃得更晕了,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泛酸的黄水喷射而去。待他吐好又呆坐了一会,这才感觉恢复过来。再看向四周,他脑门不禁冒出一阵冷汗,寒意从上往下凉遍全身。

    郑无爽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所在:这是一个处于崖洞中的深渊洞口,洞口很大,直径有近百丈左右。在他四周布满了一根根的石柱,他就坐在中央的石柱上,每根石柱之间隔着大约十余丈左右的距离。

    石柱很高,青苔密布,上下粗细不一,最宽的截面不过一方而已,刚好够囚住一人。也许就因为太高了,所以这些柱子看起来很不稳固,摇摇欲坠。

    石柱离上方洞口有数十丈高,洞璧光滑,布满了青苔。下面空洞洞的,深不可见,一片漆黑,隐约能听见水声。

    “敢问尊驾如何称呼?此处又是何处?”待到心里平静下来,郑无爽颤颤巍巍地问道。

    那光头修士见郑无爽还算知礼,也知道他是撞得七荤八素,不好发作,道:“此地乃我学府禁地,是为圣窟。我则是此地的护法长老,道号广辰子,比凌霄子和你太师父拜入山门要早上十年。”

    “太师伯在上,弟子郑无爽参见。”郑无爽捋清了关系,埋头拜道。

    那光头修士却是摇了摇头,揶揄道:“你这声太师伯,我可受不起。你小子本事不大,胆子不小。区区开光境就敢到主峰上来偷东西,当真是不知死活。”

    郑无爽自然能听出来他话语中的嘲弄意思,道:“太师伯说笑了,我不过是过来借一部功法修行的。”

    “我倒是从未遇到过有人借功法,需用上神隐符和隐身符的。”广辰子扬了扬眉,冷笑着道。

    郑无爽摸了摸胸口,那两张符还在,只是现在怕早就过了六个时辰,纸符应该失效多时了。

    “弟子岂敢愚弄诸位长辈。只不过素闻主峰之上禁制多多,又有大能镇守。再加上小子最近机缘巧合得了两张纸符,这纸符被人吹得神乎其神,弟子一时技痒,又心存侥幸,这才出此下策,闯下这弥天大祸,还请太师伯看在太师父和师父的面子上,替我美言几句···”

    “不告而取便是盗,此等偷经行为,说是欺师灭祖也不为过。你此举不仅毁了自己,更是把你师父,你们一脉都推入了火坑。自此之后,这盗经的名声你们兑和峰恐怕摆不脱了。”

    广辰子冷冷乜了他一眼,接着淡淡道:“然而事已至此,再难回头。既然你也知道这是弥天大祸,就应该有承担罪责的觉悟。”

    郑无爽自知理亏。只是好在他没得手,故而这件事便还有转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看如何定性了。

    往大了说,便是广辰子口中的弥天大祸,欺师灭祖,罪责当诛。

    往小了说,也就是顽性不改,致使师门财物损毁,责罚下来顶多关两个月禁闭。

    因此郑无爽仍然心存侥幸,辩解道:“弟子自知罪责难逃,只是世人云:‘捉奸捉双,抓贼抓赃’,我这什么都没有,太师伯您怎么能说是盗呢?”

    广辰子不怒反笑,质问道:“你是被当场拿下,要什么赃?”

    郑无爽哑口,良久低下头缓缓道:“纵然我盗经偷艺,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与我师父无关,更与兑和峰无关。”

    “再说了,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错。”说到这,郑无爽抬头看了一眼广辰子,目光决绝。“古人云‘取法其上,得乎其中;取法其中,得乎其下。’千万载时光已逝,数不尽风流人物,又有几人参透这世间造化。我自知资质算不得上乘,若是再不能取上乘之法,数百年之后终不过一抔黄土。介时我一生碌碌无为,求无所得,枉在这世间走过一遭。我虽不才,但也不想郁郁终生。”

    广辰子深深看了郑无爽一眼:他又何曾没有年少轻狂,他又何曾不是这般意气风发。只是时间流转,见得多了,便明白得多了。这个世道有太多利益纠葛,一个人的仅仅靠着年少轻狂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广辰子是幸运的,他天赋极高,修行的也是顶级功法。他也不幸的,因为这套功法不能示人,所以他只能藏着。于广辰子自身而言,他自认为自己是幸运的。

    等到一切情绪在胸中消散,广辰子扶额叹了一口气,好心劝道:“大道无为,你所谓的碌碌无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须知有一句叫‘难得糊涂’,本就得不到的东西,强求也是无果。放下心中的执念,轻松自在的活着,或许恰恰合了这天道。你区区凡人,能以亲传弟子拜在兑和峰下已经是天大的福缘,何不好好珍惜,为何偏偏要横生枝节呢?”

    “放屁。”郑无爽眉头紧锁,竭力反驳道:“所谓大道无为,那是大道的事,我若无为,怕是难见大道。再说‘难得糊涂’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我当然可以揣着明白糊涂一辈子,但我不能真糊涂一辈子。”

    他朝着东面拱了拱手,接着道:“我能拜在兑和峰下,是我太师叔凌霄子力荐,师叔祖尹同光牵线,师父施良开恩。三位长辈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中,须臾不敢忘。倘若有幸得成道果,也算幸不辱命。我受上天垂怜,自当竭力而行,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天若不予我便自取。”

    “放肆!”广辰子见自己好心的劝慰毫无成效,反倒是这坐下小子戴罪之身,却越发张狂,饶是他大乘境界的心境,也禁不住指着郑无爽呵斥道。“你一介凡夫俗子,能拜在我上善学府门下,已经天恩浩荡。你身无寸功,哪里来的这么多要求?”

    郑无爽闻言,无可辩驳,自知理亏之下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广辰子却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你可知门下经卷皆是我府中门人用血泪浇灌而成的。便就一本上等功法,也要花费我宗门几代人近千年心血,更何况那真阶功法。这些经卷又岂是你想学就能学,你一介亲传弟子实力如此低微,无才无德,有什么资格在这大呼小叫的?”

    广辰子越说越激动,一道强横威压透体而出,显然是动了真怒。郑无爽自是能感受到上面的那位太师伯的怒意。在这股威压之下,他的头垂的愈发地低了。

    “你家祖父花甲将至之年,送你修行,你却纵情山水,以至数年寸功未进,这便是不孝;入我山门却不守门规,这便是不忠;身为弟子,不服师父管教盗经偷艺,这便是不义;行事乖张,不能友爱同门,这便是不仁。像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弟子,犯此大罪,自当诛杀。我这就奏请府主,从重处罚,以儆效尤,等死吧你!”

    广辰子怒视郑无爽,说话间站起身来,一甩袖子,朝着洞外快步走去,看样子确实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