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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爱憎宁更切 真心付谁知

    将军夫人这一死,云枝回到了自己过了年已经十七岁的身体里。

    眼看一躺就是半年,程氏觉得不是办法,想起香芙说女儿是看见了什么受了吓,所以想到了请巫师来看看的法子。

    云枝听到的那一声声、一下下的铃响,就是她的身体对她的召唤。

    云枝醒来,恍然如梦。

    她还记得将军府里的那几个月,自己是如何麻木又孤寂地度过;

    还记得死时满屋此起彼伏的哭声;

    还记得院中的白雪,和看不清也摸不透,离自己很近却很远的将军。

    云枝想,自己此生将与这里再无瓜葛了吧······

    程姨娘和香芙见她醒来没别的什么不对,只是说起了胡话,说什么自己一直在将军府里,还生了孩子。

    开始时两个人并不相信,只当是她做了一场大梦,直到云枝问出将军是不是年前打了胜仗,年后班师回朝的?

    她一直昏迷在闺房之中,如何知晓外面的事情?

    这才相信她的话有几分真切。

    程姨娘问云枝:“那你觉得将军府如何?”

    云枝摇头,她不知道。

    她想起那段日子便觉得心里沉痛,不愿意回想。

    但很快一个更令她震惊的消息就来了。

    将军府下了帖子,要纳她做妾。

    “夫人才死,就要纳妾?”不等云枝开口,香芙已经把云枝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云枝过了年已经十七,按理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但一来沈家来京城不过一年各户人家对他家不甚熟悉,且又是个庶女,稍稍富贵些的瞧不上他家。纵然有些贫寒些的来打听沈自衡又瞧不上。

    二来前已有将军府定云枝为妾又未纳一事,许多好人家心里头多少有些在意,谁愿意去捡别家选了又不要的女子呢。

    三则便是云枝这一昏迷就是大半年,对外也只能称是病着。

    外面便又有闲话来传,说这是想将军而不得,给愁坏了身子。

    云枝不想嫁。

    但沈自衡已经跟程姨娘摆明了态度,将各中缘由一一道明,说明这事由不得他们选择。

    程姨娘也觉得,对云枝来讲这条路已是很好。

    云枝虽未明确表达对将军府的看法,但从她对将军府的描述来看,至少将军是个信得过的人。

    老夫人又不多过问夫人院里的事,孩子自然是早晚都要有的,方方面面看都觉得不错。

    至于夫人的郁郁寡欢,想必是有什么她自己的苦衷,程姨娘不觉得这能说明什么。

    云枝整日把头闷在被子里,她还是经常缓不过神来。

    她要照着镜子,看着镜中完全不同的模样才能确信,自己此刻确实是回来了,她还是生命力很顽强的沈云枝,不是那个病歪歪的崔和儿。

    如果真要嫁入将军府,云枝不知道自己会如何面对将军。

    她确信自己一踏入那个地方一定会产生混乱,她怕自己还把自己当成崔和儿,搞错了身份,闹出事端来。

    这是沈云枝在自己家里过的最后一个上元节,过了上元节她就要被接去将军府了。

    一家子坐在餐桌前,端着酒杯,云枝不自觉多喝了两杯。

    沈自衡从来不太管自己这个女儿,他心里到底对程兆如有愧。

    他躲避,很多时候是因为不敢面对程兆如和她的女儿。

    虽然回府后的程兆如早已失了脾气,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他有时对她们的指责,也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他心里又何尝不知道陈初绮没少立云枝的规矩,故意罚她的不是。

    眼看云枝就要嫁去将军府,沈自衡竟觉得心里有些复杂,闷着声也多喝了几杯酒。

    沈自衡的样子不同寻常,云枝也是看在眼里。

    她虽然怨这个父亲的无情,似乎也已习惯了父亲的无情。

    看到父亲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喝酒,心底还是产生了些许波澜,她到底是渴望父亲的关怀的。

    她以为至少出嫁前父亲会来嘱咐她些道理,但没有,一直到她上了去往将军府的轿子她都没等来父亲的身影。

    在沈云枝记忆里父亲对她笑只有三回。

    一次是她当着父母双亲的面点了头说自己会嫁将军府。

    一次是带母亲和弟弟回府,父亲看到弟弟把他抱起来,回头笑着对自己说要感谢她对遇儿的照顾。

    两次都不是为她笑的,她都像一个外人。

    还有一次……沈云枝坐在摇晃的轿子里,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自己一个出身低微、只是为了给外界说法而用来充数的小妾,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样过。

    母亲一个人守在家里,一个无法认的儿子,一个不能留的女儿,万一陈氏来找麻烦,她又该怎样过。

    沈遇十二岁了,娇生惯养起来的嫡子,他以后能否善待母亲。

    至于父亲,他是断不会为母亲着想了。

    还有一次……沈云枝记得,母亲跟她说过,父亲第一次对她笑是她刚出生的时候。

    沈自衡笑着看这个小小的裹在襁褓中的女儿,一夜没合眼。

    不过数年光景,他都忘了。

    夹在爱与憎中间的人最痛苦。

    爱不得,恨不成,看似游离在人情之外,实则纠缠最紧。

    云枝想,人生若要干脆,倒不如从一开始便不相认。

    没奈何要认的,不如干脆咬了牙,爱与恨只择一样,留自己一个痛快。

    轿子在将军府侧门落地,一个婆子接应着,沈云枝先去给老夫人叩头敬茶。

    老夫人交代了几句,无非是叫她恪守本分,为将军生儿育女之类的话。

    老夫人说得从容,但沈云枝听了不免手上一抖。

    她不能忘这个府上刚刚死过一位夫人,她当初是不是也这样跪在地上,听老夫人的教导?听老夫人教她要相夫教子,恭敬谦顺。

    新人入旧人出,沈云枝有那么一瞬觉得面前老夫人的淡然与慈悲看起来格外可怕,她还记得夫人吗?

    老夫人也免了她的请安,这便意味着无事云枝可以不必来见。

    新人入府,将军却不在,也没有人提将军为何不在。

    好像只有云枝走了个流程,把自己送了进去。

    孟拓此刻正坐在长顺街尚未开张的玉海楼三楼的藤椅上,一壶酒已下肚。

    老石将军家的公子石飞羽比孟拓小三岁,今年十九。

    见孟拓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也扯了把椅子坐过来,问孟拓道:“你不是说这两日就要接新人进府了吗?到底什么时候?”

    孟拓看了一眼来人,又把眼睛看向窗外:“今天。这会应该进府了。”

    石飞羽惊讶,看孟拓的手又要去提一壶新酒,一把将酒夺过,睁大着眼睛道:“今日纳妾,你这个男主人却躲在这里喝什么闷酒?算个什么道理?你在这儿要是叫人瞧见,别人必定会说你不是真心纳,不然总不会在纳妾当日跑掉了!”

    孟拓闭上眼睛,淡淡地回应道:“纳妾本就是当下的权宜之计,不是我的真心。别人看见就看见罢,恩情也好,旧约也好,老人家求孙的心愿也好,给外头的说法里,可有一句是说我喜欢她的?我见都不曾见过她,此刻也不想见,毕竟我对夫人情谊绵长。”

    “更何况,连你都才知道我今日纳妾,别人又如何知道新人是什么日子入的府。”孟拓又补了一句。

    “如此说来你这个妾纳的一点排场都没有啊,该不会连花轿唢夫媒婆都没安排,只一抬小轿就把人接进府了吧?”石飞羽觉得这像是孟拓能做得出的事。

    “夫人新丧,不宜大办。”

    孟拓心里只有崔和儿一位夫人,这才是他的真心。

    而他这一句不想见,便是月余不曾与沈云枝在府中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