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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娲皇伏羲图

    庄严肃穆的医院病房内,输液器中的液体一滴滴滴入滴斗,没有任何声音,与周围环境的白色同样,安静地只剩下白色。

    输液管中还有细微气泡,自从听说这些气泡可以弄死人,不管是自己输液还是别人,梧婷兮看见输液管有气泡就战战兢兢。不过,后来听医生护士们科普,微小的气泡并不导致致命后果。

    梧婷兮自己小时候经常输液,输液场景对她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当时所有人都很清楚,只是不会说出口的一件事是,这应该是姥姥最后的时间了,不会再有转机了。

    或许只是胡思乱想,或许是因为在乾陵里看到有关杨姥姥的壁画,梧婷兮这时突然想起当年姥姥去世的场景。

    相比起一场虚拟的考试,梧婷兮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梧婷兮又摸了摸自己额头,额头还是有些发烫,又或许她在不清醒状态下,也尤其容易胡思乱想。

    姥姥去世时年纪不是很老,好像树皮皲裂般遍布的皱纹却早已爬上她的皮肤。在十几天只靠输液少量进食情况下,这一特征尤为显著。

    自从梧婷兮记事以来,姥姥总比常人多携带了某种忧郁。

    梧婷兮知道原因,姥姥年少时经历了一个并不美好的时代。

    梧婷兮并不欲多指责什么,毕竟哪个时代不是一样呢?难道女皇的时代没有发生过类似事件吗?

    太多相同的事件,古今中外根本没有停息过。

    姥姥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但梧婷兮却记得姥姥临终前几乎疯魔地不断忏悔:“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随着这句话不断重复,当时压抑的气氛,像是逐渐抽离了整间病房的空气,直至所有人无法呼吸。

    当年妈妈只能紧紧握住姥姥的手,跟随她不断重复:“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我是该告诉你一些事的,但我不想说了。就这样吧,算了,这算是我的错......”

    姥姥当时气息已经很弱,却一口气迫切地说出这么长的句子。

    当时姥姥的眼神直直看着妈妈,那是她唯一存活的后代。梧婷兮还记得,姥姥不经意间大概也撇了一眼自己。

    姥姥又在不断重复那句“都是我的错”,妈妈也只好陪着安慰她“不是你的错”。

    病房中充斥着极度压抑的气氛,使纯白色调蒙上了一层灰暗,让周围的人感到窒息。

    “你......知道吗?是因为......是我说出那件事。所以你姥姥的死,都是我的错。”

    从洁白被子下角露出的,是姥姥被妈妈紧握住枯瘦如柴的手,姥姥当时气息轻微说出这句话。

    对于自己的老姥姥,梧婷兮了解极少,甚至没有听人提及过她。

    梧婷兮只记得姥姥经常拿出观摩的一张黑白相片,相片上是一名穿着改良旗袍式学生校服的年轻女子。

    梧婷兮感觉她很美,很有吸引力,她笑起来的模样总是带给人希望,那就是妈妈的姥姥,姥姥的母亲。

    但是,这张相片右下角却被烧毁了。

    梧婷兮小时候一直以为,摧毁这张美丽相片的一定是日本人的战火。但后来初中学了历史,才发现日本人的战火跟相片上女人的年纪怎么也对不上。

    梧婷兮当然没有见过自己的老姥姥,就连梧婷兮的妈妈也没见过她,因为她是在最美丽的年华香消玉殒。

    姥姥当年有什么错呢?如果是因为无意的过失而让亲人受害,她既不是有意也不是真正的加害者,她丝毫没有所谓的“过失”,只是她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梧婷兮还记得不久前俞兰亭在乾陵为G市地震的后果立下誓言,也让女皇格外担忧。俞兰亭是对自己要求也过于苛刻,对不属于自己过错的事,无论如何都不需承担后果。

    桌面上平铺着卷子的第一页,梧婷兮无意间瞥向选择题题干中的人名,惊奇地发现那堆人名后面紧跟的括号中卒年竟然“巧合”地集中在那短短数年。

    不由自主地,梧婷兮泪水一滴滴落在卷面上,却不知究竟为谁而哭泣。

    梧婷兮拿出随身带着的纸巾,索性放开了哭,哭得哀哀戚戚,心绪凝结堵塞,难以抑制的悲伤席卷灵魂深处。

    不同的人,共同的悲伤汇聚于一处,构成一场哀转久绝的历史宏大叙事。

    梧婷兮耳边头发已然浸湿,她用纸巾尽量拭干泪水,额头却越来越烫。梧婷兮才感觉到自己不清醒甚至幼稚可笑,她不知自己在一场虚幻考试中为这些陈年旧事哭泣究竟有什么意义。

    此时梧婷兮耳畔恍惚再次响起姥姥最后哀婉的哭诉:“他们说你姥姥是资本家后代,我就告诉他们我们本来不是资本家后代。他们不是也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吗?可为什么干了那么伟大的事,我不明白说出那件事会惹来更严重后果。”

    “我不想再告诉你们,这到底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梧婷兮还记得当年姥姥称呼是“你们”,并且眼神也扫过了她。

    这便是姥姥临终前最重要一句遗言了,等葬礼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后,梧婷兮曾经问过当地邻居,姥姥口中所谓的“那件事”是指什么,但没有人愿意给她答复。

    梧婷兮甚至清楚他们故意隐瞒的心理因素,人们最轻易忘记的是他们犯下的过错,因为坦诚的忏悔使人难堪,所以人们干脆忘记他们自己曾是加害者的事实。

    梧婷兮摊开手掌,看向自己无名指指尖,她是类似灵魂穿越到达这个世界,所以指尖当然没有针孔。

    要说也是神奇,她的血液不仅能开启乾陵,还是外行星通行证。

    她的血缘竟如此不同寻常么?

    梧婷兮有几分骄傲又有几分讥讽地轻笑,她感觉几乎猜到了姥姥不肯言说的秘密。

    梧婷兮又把卷子翻了过来,在空白处并列写下“女”、“天”二字,中间空余几字间距,却不打算填上任何内容。

    可能因为身体本就在发烧,加之思考过度,梧婷兮突然感到莫名疲惫和头晕。

    她只好趴在桌子上,在“女”字、“天”字下方缓缓勾勒出两条纠缠而上的蛇。画至上方,因为不擅长绘画,梧婷兮只得随意涂画出简易的上肢和头部。

    就在下一刻,黑色签字笔绘成的图形瞬间转化成鲜艳的血红色。

    画面在她眼前极速错乱、晃动,纠缠的蛇形好似活了一般,正欲跳出纸面。

    梧婷兮捂住自己胸口,感受着自己心脏的极速跳动,额头也愈加发烫。

    她意识到,到达出口了,提醒自己在心理上做好准备,这个世界就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