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停掉渣的糯米汤圆
缉查署第一缉查大队第3小队。
苏代走进办公室，原本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房间里立即安静下来。随即一阵“劈里啪啦”的起立声，接着是各种腔调七嘴八舌的问候声：
“队长好！”
“苏队早！”
“奴家给苏先生请安！”
“属下这就给您泡茶去！”
“汪汪汪。”
最后一声是来自一条混血地狱犬的亲切问候，它是缉查署带编制的缉查犬，名叫黑豆。
苏代摸了摸黑豆的脑袋，边往里走边道：“过来开例会。”
会议室。
苏代坐在主位，8位手下分坐两侧。
左一信息组组长：“奴家已统计出过去24小时的最新数据：本辖区新生亡魂178292名，其中174366名已消散，去往转生区；暂未消散的3926名，已陆续进入阴风区。新生亡魂的初始存活率0.98%……”
苏代摇摇头，感叹道：“初始存活率越来越低了啊，竟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信息组组长道：“确实如此。据奴家揣测，阳间现在人口基数过于庞大，按每日新生亡魂数的比例倒推，怕是近百亿人口的规模了，导致新生亡魂数量持续上涨，初始存活率自然就越来越低了。”
右一行动组组长笑道：“低了好啊，存活率越高咱们越辛苦，根本忙不过来，您说是不是队长？”
苏代斜瞪他一眼：“KPI知道不？绩效考核……算了，你屁都不懂。汇报你那边的情况。”
行动组组长忙正色道：“初始存活的3926名亡魂中，经监察法器鉴别，未发现异魂；有偷渡嫌疑的亡魂5名，已重点监控。”
苏代点头：“关灯。把那5名的监控调出来我看看。”
监控画面打开。
黑茫茫的空间，无上下左右，无前后内外。
只在画面中心，有一个针尖大的亮点。
画面拉近。
中心亮点越来越大。这时候可以看出，所谓的亮点，其实由众多汇聚在一起的细小光团组成。
画面继续拉近。
细小光团逐渐变大，逐渐清晰，如同一个又一个大小不等的气泡组成的河流，一泻千里，四散奔腾。
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小孩在黑夜里用看不见的吸管不停吹出的一串又一串肥皂泡。
这些肥皂泡就是新生亡魂。
肥皂泡上有亡魂生前的模样，有的比较清晰，大多数模模糊糊，只能大概看出五官轮廓。
韩墨恢复意识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是：
“楚荷！我跟你没完！”
但是话说完了，自己并没有听到。
被雷劈聋了？
他试着大喊了一声，还是什么也没听到。
万籁无声。
接着他发现自己在一个肥皂泡里。
不对。不是在肥皂泡里。
而是……自己就是个肥皂泡？
第一个感觉是很轻，非常轻。
不由让他想起了一句古书上的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嗯，我现在就是那个轻于鸿毛？
所以……
我－已经－死了？？？
真的被雷劈死了？
“啊啊啊！楚荷我跟你没完……”
一阵无声的咆哮。
冷静！冷静！我思故我在，既然还能思考，也许……我还没死透？
感觉不到身体。
韩墨意识到此刻自己的状态应该是意识态。
或者叫能量态？
马上他就想到了一个似乎更准确的词——灵魂。
握草！一定是灵魂！灵魂竟然是泡泡状的！
人究竟有没有灵魂？
这个自从有人以来，人类世界争议了无数年的问题，竟然被我破解了！
竟然真有！
这还不得个诺贝尔奖？！
韩墨的魂泡泡激动地一阵扭曲。
但是马上就消停了。
因为他马上就想到了——
“人死了有灵魂存在”这个重大发现，貌似只要是个人，只要一死就都能发现。
立即就不香了啊。
况且，这么劲爆的消息也传不回去啊。
算了，让活着的人们保持无知，继续去争论吧，让他们再争上一万年。嗯，想想就挺有意思的。
韩墨觉得自己在飞或者是飘。
周围都是肥皂泡。
嗯？为什么这些肥皂泡都比我大？
小的像苹果，大的似西瓜，甚至还有两个大如脸盆的？
而自己的泡泡……
最多就算个糯米汤圆吧。
难道是根据年龄定制的？
也不对啊，那如果未成年小朋友死后变成的泡泡应该比我小，我虽然死得早，好歹成年了啊。可愣是没看见一个比我小的泡泡！
难道这波我年纪最小？
或者，是未成年不许有灵魂，就像那边规定未成年不许喝酒一样？
话说，这边的法律是怎么规定的咱也不知道啊，完了得想法了解一下。
嗯，不管到哪儿，入乡随俗，先学法懂法准没错儿……
就在泡泡韩墨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西瓜大的泡泡突然裂开了。
没有声音。
就那么突然的、无声无息的，裂成两半儿了。
然后迅速散为点点光斑，被黑暗吞噬。
这画面相当诡异，十分惊悚。
泡泡韩墨惊得一抖。嗯，视觉上就是一个汤圆原地跳了一下。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他的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有泡泡爆开。
先是接二连三，然后成千上万，连绵不绝，仿佛一挂10万响的鞭炮被点燃。
泡泡们散如满天星光，极致灿烂。
像一场盛大无声的烟火秀。
转眼之间，方才浩浩荡荡熙熙攘攘的泡泡河流消失不见，而仅存的泡泡，稀稀拉拉都相隔极远，像受惊的萤火虫四处乱飞，纷投于无边黑暗之中。
根本来不及伤感。没过多久，韩墨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泡泡，只有自己在无尽黑暗中，漫无目的，随风飘荡。
是的，他感受到了风。
阴冷刺魂的风。
他似乎进入了一个阴风区。
起初只觉得有点冷。
但很快阴风越来越大，产生了一种撕扯力。
韩墨觉得有一小块泡泡表皮被阴风刮掉了。
嗯，只有芝麻粒那么大。
然后，被刮掉的芝麻粒越来越多。
就好像一个真正的糯米汤圆在不停翻滚的同时不停掉渣。
可惜掉渣的不是汤圆，而是韩墨的魂团。
伴随着阴风的撕扯，是剧烈的疼痛。
搞毛啊！肉身都没了，怎么还特么这么疼！
接着他惊悚地发现，比疼痛更可怕的是，自己的记忆在失去，短短的一阵工夫，他已经忘掉了很多事。
虽然都是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遗忘的进程在加快，并且看上去绝不会停止。
那些被阴风撕扯下来的“芝麻粒”，一离开魂团，就化为点点光斑消散，转瞬即逝。
韩墨明白了。
之前那场盛大的灵魂烟火，由无数人的记忆点燃。
记忆或许就是灵魂的核心，那无数爆开的魂团失去了所有记忆，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了。
原来“死”是这样的。
韩墨突然想起文字课上学过的“死”字。
甲骨文中的“死”，左边一具枯骨（冎gua），右边一个人形，或跪或立（枯骨和人形左右可以互换，字义不变）。被解释为活人在凭吊、悼念死去的人，会意成“死”字。
但现在韩墨觉得，这图形明明是“一个肉体死亡的魂在告别自己的肉身”。
“死”是纯个人的事，干嘛要别人凭吊才叫“死”？难道一个孤儿或者孤老挂掉，没人知道就不叫“死”了吗？
造字时代的人类，肯定是相信死后有魂的，所以“死”字的真实含义一定是——魂肉分离。
只不过他们可能不知道，魂还要遭遇一道记忆删除，才是真正的“死”。
有点操蛋啊！
竟然要死两遍。
哎？文字课老师叫什么来着？忘了。
长啥样来着？也忘了。
男的女的？全忘了。
记忆消失在持续。但是韩墨无能为力。
他现在就是个翻滚且不断缩小的团子，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韩墨的浅层记忆全都失去了。
韩墨发现自己掉渣的速度开始减缓。
甚至不再掉渣。
咦？停了？
现在的他只有一颗板栗那么大，但是好像比之前瓷实了许多。
嗯，是一颗果肉饱满紧实的板栗。
而且重要的记忆都还在。
比如“一起去玩”、“周红鸾”、“楚荷”等等……都还记得。
莫非是过关设置？
只要过了阴风区，就算活下来了？
板栗大的韩墨滴溜溜原地转了一圈，蹦了几蹦。
稽查署第一缉查大队第3小队的会议室里，监控画面停在了一个小不点魂团又是转圈又是蹦跶的地方。
行动组组长道：“队长，就是这5个，在穿越阴风区仍未消散的475个亡魂中，这5个嫌疑最大，都有偷渡者的特征。尤其是最后这个，个头这么小的亡魂，我当缉查500多年了，还真是头回见。”
苏代点头：“别说是你，我都没见过。嗯，这个小不点儿我亲自盯，我觉得这小子很特别，有点儿东西。”
信息组组长道：“阴风区存活率算出来了，1.2%多一点。”
苏代道：“好，散会，该干嘛干嘛去吧。”
众鬼解散。
苏代向外走去，叫了声“黑豆。”
“汪！”黑豆从沙发上闪电窜出。
苏代踢踢黑豆的屁股道：“走，带你遛弯去。”
苏代走进办公室，原本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房间里立即安静下来。随即一阵“劈里啪啦”的起立声，接着是各种腔调七嘴八舌的问候声：
“队长好！”
“苏队早！”
“奴家给苏先生请安！”
“属下这就给您泡茶去！”
“汪汪汪。”
最后一声是来自一条混血地狱犬的亲切问候，它是缉查署带编制的缉查犬，名叫黑豆。
苏代摸了摸黑豆的脑袋，边往里走边道：“过来开例会。”
会议室。
苏代坐在主位，8位手下分坐两侧。
左一信息组组长：“奴家已统计出过去24小时的最新数据：本辖区新生亡魂178292名，其中174366名已消散，去往转生区；暂未消散的3926名，已陆续进入阴风区。新生亡魂的初始存活率0.98%……”
苏代摇摇头，感叹道：“初始存活率越来越低了啊，竟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信息组组长道：“确实如此。据奴家揣测，阳间现在人口基数过于庞大，按每日新生亡魂数的比例倒推，怕是近百亿人口的规模了，导致新生亡魂数量持续上涨，初始存活率自然就越来越低了。”
右一行动组组长笑道：“低了好啊，存活率越高咱们越辛苦，根本忙不过来，您说是不是队长？”
苏代斜瞪他一眼：“KPI知道不？绩效考核……算了，你屁都不懂。汇报你那边的情况。”
行动组组长忙正色道：“初始存活的3926名亡魂中，经监察法器鉴别，未发现异魂；有偷渡嫌疑的亡魂5名，已重点监控。”
苏代点头：“关灯。把那5名的监控调出来我看看。”
监控画面打开。
黑茫茫的空间，无上下左右，无前后内外。
只在画面中心，有一个针尖大的亮点。
画面拉近。
中心亮点越来越大。这时候可以看出，所谓的亮点，其实由众多汇聚在一起的细小光团组成。
画面继续拉近。
细小光团逐渐变大，逐渐清晰，如同一个又一个大小不等的气泡组成的河流，一泻千里，四散奔腾。
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小孩在黑夜里用看不见的吸管不停吹出的一串又一串肥皂泡。
这些肥皂泡就是新生亡魂。
肥皂泡上有亡魂生前的模样，有的比较清晰，大多数模模糊糊，只能大概看出五官轮廓。
韩墨恢复意识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是：
“楚荷！我跟你没完！”
但是话说完了，自己并没有听到。
被雷劈聋了？
他试着大喊了一声，还是什么也没听到。
万籁无声。
接着他发现自己在一个肥皂泡里。
不对。不是在肥皂泡里。
而是……自己就是个肥皂泡？
第一个感觉是很轻，非常轻。
不由让他想起了一句古书上的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嗯，我现在就是那个轻于鸿毛？
所以……
我－已经－死了？？？
真的被雷劈死了？
“啊啊啊！楚荷我跟你没完……”
一阵无声的咆哮。
冷静！冷静！我思故我在，既然还能思考，也许……我还没死透？
感觉不到身体。
韩墨意识到此刻自己的状态应该是意识态。
或者叫能量态？
马上他就想到了一个似乎更准确的词——灵魂。
握草！一定是灵魂！灵魂竟然是泡泡状的！
人究竟有没有灵魂？
这个自从有人以来，人类世界争议了无数年的问题，竟然被我破解了！
竟然真有！
这还不得个诺贝尔奖？！
韩墨的魂泡泡激动地一阵扭曲。
但是马上就消停了。
因为他马上就想到了——
“人死了有灵魂存在”这个重大发现，貌似只要是个人，只要一死就都能发现。
立即就不香了啊。
况且，这么劲爆的消息也传不回去啊。
算了，让活着的人们保持无知，继续去争论吧，让他们再争上一万年。嗯，想想就挺有意思的。
韩墨觉得自己在飞或者是飘。
周围都是肥皂泡。
嗯？为什么这些肥皂泡都比我大？
小的像苹果，大的似西瓜，甚至还有两个大如脸盆的？
而自己的泡泡……
最多就算个糯米汤圆吧。
难道是根据年龄定制的？
也不对啊，那如果未成年小朋友死后变成的泡泡应该比我小，我虽然死得早，好歹成年了啊。可愣是没看见一个比我小的泡泡！
难道这波我年纪最小？
或者，是未成年不许有灵魂，就像那边规定未成年不许喝酒一样？
话说，这边的法律是怎么规定的咱也不知道啊，完了得想法了解一下。
嗯，不管到哪儿，入乡随俗，先学法懂法准没错儿……
就在泡泡韩墨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西瓜大的泡泡突然裂开了。
没有声音。
就那么突然的、无声无息的，裂成两半儿了。
然后迅速散为点点光斑，被黑暗吞噬。
这画面相当诡异，十分惊悚。
泡泡韩墨惊得一抖。嗯，视觉上就是一个汤圆原地跳了一下。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他的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有泡泡爆开。
先是接二连三，然后成千上万，连绵不绝，仿佛一挂10万响的鞭炮被点燃。
泡泡们散如满天星光，极致灿烂。
像一场盛大无声的烟火秀。
转眼之间，方才浩浩荡荡熙熙攘攘的泡泡河流消失不见，而仅存的泡泡，稀稀拉拉都相隔极远，像受惊的萤火虫四处乱飞，纷投于无边黑暗之中。
根本来不及伤感。没过多久，韩墨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泡泡，只有自己在无尽黑暗中，漫无目的，随风飘荡。
是的，他感受到了风。
阴冷刺魂的风。
他似乎进入了一个阴风区。
起初只觉得有点冷。
但很快阴风越来越大，产生了一种撕扯力。
韩墨觉得有一小块泡泡表皮被阴风刮掉了。
嗯，只有芝麻粒那么大。
然后，被刮掉的芝麻粒越来越多。
就好像一个真正的糯米汤圆在不停翻滚的同时不停掉渣。
可惜掉渣的不是汤圆，而是韩墨的魂团。
伴随着阴风的撕扯，是剧烈的疼痛。
搞毛啊！肉身都没了，怎么还特么这么疼！
接着他惊悚地发现，比疼痛更可怕的是，自己的记忆在失去，短短的一阵工夫，他已经忘掉了很多事。
虽然都是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遗忘的进程在加快，并且看上去绝不会停止。
那些被阴风撕扯下来的“芝麻粒”，一离开魂团，就化为点点光斑消散，转瞬即逝。
韩墨明白了。
之前那场盛大的灵魂烟火，由无数人的记忆点燃。
记忆或许就是灵魂的核心，那无数爆开的魂团失去了所有记忆，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了。
原来“死”是这样的。
韩墨突然想起文字课上学过的“死”字。
甲骨文中的“死”，左边一具枯骨（冎gua），右边一个人形，或跪或立（枯骨和人形左右可以互换，字义不变）。被解释为活人在凭吊、悼念死去的人，会意成“死”字。
但现在韩墨觉得，这图形明明是“一个肉体死亡的魂在告别自己的肉身”。
“死”是纯个人的事，干嘛要别人凭吊才叫“死”？难道一个孤儿或者孤老挂掉，没人知道就不叫“死”了吗？
造字时代的人类，肯定是相信死后有魂的，所以“死”字的真实含义一定是——魂肉分离。
只不过他们可能不知道，魂还要遭遇一道记忆删除，才是真正的“死”。
有点操蛋啊！
竟然要死两遍。
哎？文字课老师叫什么来着？忘了。
长啥样来着？也忘了。
男的女的？全忘了。
记忆消失在持续。但是韩墨无能为力。
他现在就是个翻滚且不断缩小的团子，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韩墨的浅层记忆全都失去了。
韩墨发现自己掉渣的速度开始减缓。
甚至不再掉渣。
咦？停了？
现在的他只有一颗板栗那么大，但是好像比之前瓷实了许多。
嗯，是一颗果肉饱满紧实的板栗。
而且重要的记忆都还在。
比如“一起去玩”、“周红鸾”、“楚荷”等等……都还记得。
莫非是过关设置？
只要过了阴风区，就算活下来了？
板栗大的韩墨滴溜溜原地转了一圈，蹦了几蹦。
稽查署第一缉查大队第3小队的会议室里，监控画面停在了一个小不点魂团又是转圈又是蹦跶的地方。
行动组组长道：“队长，就是这5个，在穿越阴风区仍未消散的475个亡魂中，这5个嫌疑最大，都有偷渡者的特征。尤其是最后这个，个头这么小的亡魂，我当缉查500多年了，还真是头回见。”
苏代点头：“别说是你，我都没见过。嗯，这个小不点儿我亲自盯，我觉得这小子很特别，有点儿东西。”
信息组组长道：“阴风区存活率算出来了，1.2%多一点。”
苏代道：“好，散会，该干嘛干嘛去吧。”
众鬼解散。
苏代向外走去，叫了声“黑豆。”
“汪！”黑豆从沙发上闪电窜出。
苏代踢踢黑豆的屁股道：“走，带你遛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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