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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枝

    ……

    鹤越山市中心医院,天台,这里是整座鹤越山市为数不多的浊雾飘不上来的地方,本应空无一人的天台,此刻却是人满为患,护士们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照顾着伤者,输液用的支架如同大树的枝叶般繁多。

    天台上的一栋小屋子内,孟天和赵文耀正坐在地上,这里似乎是很久没有使用,灰尘漫天,阳光照进,照亮了一道灰尘,也照亮了孟天伤痕累累的脸。

    “所以现在情况就是树突然变成了一只怪兽,你莫名分身后变大冲上去了,然后呢?”赵文耀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看向孟天的眼神中满是担忧。

    一提到这,孟天就哀叹一口气,双手捂住脸,肘抵住大腿,上半身杵下去,沉默良久。

    赵文耀看着他浑身几乎凝成实质散发而出的悲哀和自责,大概也能猜出来他打的并不轻松,而且看外面的情况多半还是没解决,他咳了咳嗓子,试探着问道:“你的情况不是很好?对吗?”

    孟天摇了摇头,身子杵的更低了,赵文耀甚至能听见他微微的啜泣声。赵文耀不怎么会安慰人,他只能坐在这,用关心的眼神看着孟天。

    一声长叹,孟天摸了摸脸边流下的眼泪,转头盯着窗外,带有略微哭腔地说:“我冲上去一招也没接下来,就被四面八方窜出来的触手拉进雾里,昏死过去。”

    令人恐惧的死寂包围了这个小屋子,赵文耀起身扑了扑灰,扶着墙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孟天。他见赵文耀起身,连忙收回目光走到他身边去搀扶着他,二人走到唯一的窗边,此时已是夕阳在山,微红的光照到二人的身上,不停有人从窗边走过,或是护士,或是闲逛的病人,但无一例外的,他们脸上都只有一种神情:恐惧。

    “你看到了什么?”赵文耀指着窗外问。

    “我看到了因为怪兽而被迫逃避的人们。”孟天思索片刻,吸了吸鼻子回答。

    “是吗?可我却看到了一轮垂死的夕阳。”

    孟天向远处眺望,如血斜阳渐渐沉沦于群山,猩红的火烧云似被一双大手揉碎,零散地飘在暗红色的黄昏天,仅存的光透过它们才能洒向人间。

    “可它明天还会升起来的。”

    “说得对,落日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赵文耀的神情突然变得坚毅了,他的眼眸被夕阳染上一抹红,二人对视,孟天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一团火,或许与那夕阳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但它就在赵文耀心中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成为了那唯一的篝火,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会的。”

    赵文耀轻轻一笑,随后推开门走出去,孟天一人呆立在原地,看着远处被山岳掩埋的夕阳,不语。

    “也许太阳从不升起,我也不是太阳,只是一只萤火虫罢了。”

    ……

    “哎,回来了宇子,换班了!”

    一声呼唤将坐在天台边沿的王宇从呆愣中拉回,他转头看去,就看见睡眼惺忪的苏宁正坐在火堆旁,招呼着自己过去。

    王宇收回摆动的腿,一个翻滚就滚回了天台,他看向坐在火堆旁吃着一根烤肠的苏宁,眼中充满了无奈,避开一些喜欢四仰八叉睡的人的四肢,走向苏宁。

    “呼—这东西还行,来一根不?吃完好睡觉。”苏宁递给他一根烤肠,然后起身拍了拍盔甲上的灰,抻了个懒腰。

    咬了一口后,王宇表情呆滞地坐在那里盯着火堆一言不发,苏宁见他如此,呵呵笑了两声,坐到他旁边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

    “咋?最近有啥心事了?要不和苏哥说道说道?”

    王宇奇怪的看了眼苏宁,震了震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迟钝的摇了摇头。

    “哎—!就咱这关系,你还不和我说说?咋的?有啥喜欢的姑娘了?”苏宁突然一脸我懂你的表情看向王宇,用力搂了搂他,将刚烤好的烤肠递给他。

    王宇白了他一眼,内心中一阵无奈。

    要说整个Nat北部分队中最不正经的人是谁,那王宇一定会说是苏宁,犹豫都不带犹豫的,作为肩负着十几亿人民命运的Nat队员,王宇无数次想要让自己变得更正经一些,至少看上去要更可靠一些,但每次苏宁只要悄悄的走过来,王宇的冷静和可靠就会荡然无存,二人几乎一碰头,就知道对方要说哪个有趣的笑话,然后互相被逗地哈哈大笑。

    哀叹一声,王宇盯着面前的火堆,争取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沉稳和深思熟虑,说:“说实话,我们真的能肩负起人们对我们的期望吗?”

    苏宁对着烤肠吹了两口,转头看向王宇,呵呵一笑:“想不到嘛,你原来也会考虑这些,我以为你会一直无忧无虑下去呢。”

    “哪有那么容易…”

    “哈哈,所以呢?你在顾虑些什么呢?”

    苏宁的回答很自然,王宇看着他轻松的样子,也被打开了话匣子,对着他说道:

    “我们身为身负十几亿人民命运的人,却每次遇到怪兽都这么被动…这次是,上次的内隆嘎也是…哪怕是第一次出击遇到的希尔巴贡…我们都是靠着奈克斯特解决掉,难道我们没了奈克斯特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吗?!南方和西北的那两支他们即使没有奈克斯特,不也每次都主动出击,完美的消灭了怪兽吗?可我们却总是安于现状…这次遇到的这棵树又让我们束手无策….”

    王宇越说越激动,皱紧眉头长叹一声,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担忧。

    “讲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我们肩上的责任…”

    苏宁似乎很惊喜,他满眼欣喜地看着这个迷茫的少年,用力搂了搂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看着火堆说:

    “你看,这是什么?”

    他指了指前面的火堆,将自己烤肠的竹签子扔了过去。

    “火堆啊,还能是什么?

    “那火堆外呢?”

    “……”

    王宇没在说话,他向周遭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我看不见任何东西。”

    “向下看,你的视线抬得太高了!”

    王宇低下头,看到了睡资各异的人们。

    “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人民,在火的保护下不用陷入黑暗的人民。”

    “对喽!”

    苏宁突然向后一仰,带着王宇向后倒去,二人这么撞到地上,直视着漆黑的天空。

    “我们啊,就是这火堆,你认为我们是这火堆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认为我们不行就是火堆不行,火堆不行就没法担负起人民。”

    “你的视线太高了,高到你直接看着天空,然后说火堆不亮…”

    “我们从来都不是火堆中的哪一部分,我们是火堆的守望者,借助着火堆,我们才能与黑暗抗争……”

    “燃烧着的也从不是我们,而是千千万万的火星,是他们前仆后继地奉献,才有了这团火堆。”

    “王宇,我们所能依靠的是——人民。”

    “你去过南边吗?你见过他们吗?”

    “你看到的也只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据我所知,南边和西北的队员都换了几轮了…他们视线放到太高了……”

    王宇转过头去,却发现苏宁早已坐起,只剩他一人呆呆地仰望星空,发出自以为是的抱怨。

    他看向苏宁的双眼时,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他看到了火焰在他眼中映出的敬爱与尊重…

    “可奈克斯特呢?”王宇突然问道。

    “……”苏宁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

    “他是火堆中飞出的火星。”

    ……

    入夜了,文明的灯火不复存在,被驱逐到野外的黑暗一拥而上,将这座以现代化著称的北方城市彻底包裹,可笑的是,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唯一发光的居然是巨树散发出的浊雾。

    它们不停的流动,如幽灵般游荡在鹤越山市的下半部分,每一户人家的每一处角落都被浊雾填满,超市的货架上空无一物,它们似乎只是想吃东西,对于建筑等则不动分毫。

    那些流脓的触手此时安静的躺在树旁,将它的躯干和那朵恶心的大花彻底包裹,树冠上的眼睛闭上他们树皮般枯萎的眼睛,在浊雾的衬托下,整棵大树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圣洁,让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嗦!

    一根细小的触手穿破镜面,直直戳到眼球,尖锐的触手尖顿时疲软下来,随后被一道黑光覆盖,半条触手化作飞灰。

    亚伯站在天台边上,单脚踏住边沿,手中握着镜面破碎的望远镜,看着下方巨树浑身散发的圣洁不屑地笑了笑,他站直身边,对着巨树比了个中指,将自己手中的望远镜捏碎,黑光覆盖住他握着的每一块碎片,亚伯看了看下方悄悄扭动的触手,将碎片丢了下去。

    “呼!可算安静了!扭来扭去的,扭秧歌呢?!”

    亚伯大笑两声,下方寂静无声,良久才有细小的刮玻璃声音响起。

    满脸轻松地转身,走到天台的楼梯间内,亚伯看了看坐在角落闭着眼睛的该隐,问道:“我们是现在走还是……”

    “歇息一晚,我们明天大早就出发去顶塔。”

    “联系上他们了吗?”

    “没有。”

    该隐起身走向门外,亚伯跟在他身后,浊雾散发的荧光将所有建筑都附上了一层黄绿,窗户反射出点点荧光,黑夜仿佛也不是那么黑暗了,他们所在的这栋楼地理位置有些特殊,距离中心处只有一条街,几乎就在巨树旁,他们甚至能看见被巨树树冠缠住的那座雕像。

    四周都是街道,只有他们一栋楼孤零零的立着,亚伯站岗时已经遇到不下五个试图用火跟他打招呼的人,二人站在天台边沿,下方就是奔涌如大海般的浊雾。

    远处的房顶上闪烁着希望的火光,该隐和亚伯并肩站在天台边沿,嘴里哼着莫名的歌谣,听上去像乡谣一样,他们看着远处那房顶上人们围着火堆,一起放肆的跳着各式各样的舞蹈,高声唱着自己家乡的歌谣,一起庆祝着劫后余生。他们看到,一只只超迷你奈克斯特正三五成群的游走在天台边沿,警惕着下方,它们有的趴在伤者旁边,双手化作无形的光附着在他们的血肉上,奈克斯特失去了什么,伤者们也就有了什么。

    他们有的人似乎发现了这里,纷纷挥舞着火把向这里打着招呼,也有人趴在天台边向下呕吐,旁边有一只奈克斯特拍着他的后背,还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叫声,看样子下面的触手并不喜欢这些呕吐物,一把把甩了回去。

    “挺好的,不是吗?”该隐突然说,眼神中充满了向往,他的米色风衣随风而动,微风将下面的浊雾吹起,该隐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在空气中晃了晃,也就退去了。

    亚伯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但眼神中也充满了愉悦。

    有些看厌了,亚伯转身就打算回去,一件米色风衣飞来,亚伯头也不回,任凭它挂在自己的头上。

    咚!

    楼梯的门被关上,该隐收回目光在天台边沿坐下,双目闪过一丝黑光,思想变得空洞,耳边的声音…欢呼声…呕吐声…蠕动声…一切都渐行渐远了

    四周的高楼...浊雾..街道...一切都化作飞灰飘走,逐渐凝聚成另一派景物。紫红色的光芒照在该隐的身上,他的视野被无限拉长,最终汇聚在一片无光无色的天空花园。

    不..这里与其说是花园,倒不如说是一片秋冬时的荆棘丛,枯枝败叶洒落在彻底枯萎的树丛上,本应盛放的鲜花在这里任人践踏,该隐的视线再次变化,他来到了一座教堂前,荆棘丛生,枯枝从毫无边际的天空落下,又被教堂上攀附着的荆棘刺破。

    面前的大门紧闭,该隐并没有去敲门,而是就在教堂外低下视野,一如那些虔诚的信徒一样。

    风声鹤唳,四周的荆棘丛被未知赋予生命,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缠绕在该隐的四肢上,用它们的尖刺与该隐的血肉刻字,该隐细心感受着它们在自己身体上的挪动痕迹,他试图从中获取些消息,但无论他怎么去思索,它们写出来的字都是那么的无序混乱。

    嗡————

    一声低沉的长鸣闯入耳中,该隐愣住了,荆棘开始缓慢收缩,他视线中的花园、教堂全部隐去,一棵通天巨树似在他的身边....

    嗡————!!!

    一声高昂的长鸣声从远处袭来,该隐惊恐的睁开眼睛,看见了天台下的浊雾与数根缠绕住自己四肢,正将自己向下缓缓拖拽的细小触手。

    一股被戏耍的恼怒与不甘涌上心头,该隐深吸一口气,伴随黑光一闪与爆响声,触手们应声而断,最终软趴趴地在一旁被腐蚀成残渣。

    嗡————!!!

    ‘又是刚刚听到的声音..’

    该隐甩了甩手,站起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眼前银白色光芒一闪而过,该隐眉毛一皱,他看向光芒飞往的东方,高楼林立间,太阳正再度升起。

    ……

    “醒醒…哎醒醒…”

    空灵又失真的声音回荡在孟天耳中,他皱着眉头睁开眼,只见赵文耀和张覆云二人正蹲在地上满脸憔悴地看着他,孟天打了个哈欠,从地铺里钻了出来,夜晚中天台的风很冷,激得孟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着膀子看着二人。

    “咋…咳咳——咋了?他们来了?”

    孟天沙哑的开口,接过赵文耀递给他的一瓶水,抿了一口后看着面前的张覆云。

    “下面的触手开始活动了,刚才许多地方都飞出了光刀,跟我们过来!”张覆云低声说了一句,随后带着孟天走向天台的边沿,赵文耀在他们身后左顾右盼,提防着什么。

    ‘又开始活动了吗?’

    孟天突然一阵心悸,连忙拽住前方的张覆云,只听嗦!!地一声,一条约有成年人大腿粗的触手直直刺过张覆云刚才在的地方,一击之重,甚至在空中发出一声尖锐的爆响!

    张覆云反应极其迅速,他将腰间的手枪拔出,几乎是触手调转矛头的一瞬间,三枚子弹便深深嵌入其血肉,爆响与枪声将睡梦中的人们惊醒,天刚蒙蒙亮,蠕动声与枪声就响彻整个鹤越山市。

    每一栋楼房的穹顶之上都闪着火光,人们本在睡梦中,惊醒他们的或是枪响,或是内心深处的悲伤,当他们看见触手再次漫上,即使是最弱小的妇孺此刻也恨不得撕碎它们!!

    远没有触手粗壮的奈克斯特冲在了最前方,双臂射出的光刀将触手抵在天台之外!!

    “哼!哼啊啊啊!!”一只奈克斯特一声闷哼,数只奈克斯特一挥手将自己面前的触手墙撕碎后飞出,心有灵犀似,每一栋楼房的顶部都飞出数只奈克斯特去驰援那些被触手包裹的地方,甚至有些还是从浊雾中飞出,他们手里基本都提着一个或多个带着面具的士兵,正向各处触手宣泄着子弹!

    每一处楼梯间的关口,都有人拿着消防斧或是枪械,对着那些几乎挤满了整个楼梯间的触手发起冲锋!!

    而当人们见到天上飞翔的近百只奈克斯特如闪电般归来时,人们高举手中的武器!对这那棵巨树发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怒吼!!

    “复仇!!”

    ……

    颂!!王宇与苏宁二人围着天台上的伽马号游走,将后背托付给对方,两把闪着寒光利刃在他们握住刀柄的一刹那就被激活!出鞘的瞬间,数条粗壮的电弧将包围二人的触手生生溶解。

    在触手活动的第一时间,王宇和苏宁就通过火焰通知了邻居楼顶上的人,他们很快理解了他们的意思,只留下数位拥有武器的人死守楼梯间的关口。

    鹤越山市在这一次的突发状况中死伤惨重,整座城市几乎三分之一的人都死在了中心广场,人们来不及悲伤,少部分的懦夫在那里散播恐怖言论,但是当他们尝过失去亲人的人的悲伤铁拳后,就不得不拿去消防斧去保护老弱病残了。

    王宇和苏宁几乎将身上的所有装备分发给群众,只留下了胸甲和刀…

    回过神来,王宇一刀将腿边一条试图偷袭的触手切断,刀上的电弧自动攀上,将它细细的劈成臊子。

    “这么下去也不行啊!伽马号都要被他们拖走了!安犹回去不得骂死咱们俩!?”

    苏宁一刀将一条试图偷袭的粗壮触手腰斩,一边看着远处的那座塔回应道:“我们得上到那座塔上,这里离浊雾太近,信号被干扰了!!”

    “这还算近?问题是我们怎么上去!!这里我们走了怎么守!!”王宇厉喝一声,对着面前聚集在一起的触手团就劈了下去,一道道细小的电弧从血肉中窜出。

    ‘怎么办…怎么办…想点方法啊苏宁!!’

    二人已经被逼到边角,苏宁一边思考,一边提防着突然冲出来的触手,一边用电弧将边缘试图冲上来的触手熔断。

    “苏宁!!”

    王宇一声大喊,整个人向后靠去,试图将苏宁撞开,但匆忙之下也只撞了个踉跄,苏宁一惊,下意识的向侧面翻滚躲避,在他背后,王宇绝望的看着眼前突然从地板下钻出来的触手和向天台边翻滚的苏宁。

    在天台边,等苏宁回过神来起身的时候,一片阴影盖住了他的身躯,几乎有他身体粗的触手带着浓稠的粘液朝着他劈了下来。

    “给我停下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