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二）
莫里森监察忧心忡忡地站在窗边，锁在密云中的天空低得接近头顶。
他今年四十五岁，看上去仍然有着年轻人的眉眼，对于骑士团的管理层来说正是一个尴尬的年龄：前途远大的骑士在这时已经取得监察长的头衔，成为骑士长的亲信；可他又不甘心就此止步，晋升的希望尚未断绝。在修长挺拔的身形下隐藏着超出同龄人的活力，常常鼓动着自己想办法更进一步。
而目当下还有更为棘手的事件。
绵密的铅云沉重沉甸甸地压在心上，他正为死去的骑十苦恼。一位骑士被毒蛇咬死，他已经能预见到听到消息的骑士长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麻烦还不止这个：目前的证据显示，这可能是场蓄意的谋杀，还有可能来自骑士团内部。
据说是莱茵市的顾问发现了线索，还差点和骑士们发生冲突，这也是件怪事。法皇厅掌握的武装力量来自三个部分：戒律部，骑士团，守日者。戒律部由品行高洁的教士组成，暗中肃清超凡者社会的秩序；骑士团多数是信仰坚贞的信徒，是法皇厅的常规武力威慑。而守日者大都是些需要借助法皇厅身份的超凡者，协助前两者维持稳定，他们或许会对戒律部心怀不满，但从不会主动和骑士团交恶。
莫里森的胃隐隐作痛：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护卫任务，还附带一场海边的休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走廊的脚步声打断了莫里森监察的思绪，房门打开，走进来位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男人，是埃尔森掌旗官，在护卫队伍中的职权仅在莫里森监察之下。
骑士团根据圣城-军部-连队的部署划分为不同的职级，军士负责一般日常的辅助工作，骑士们是主要行动力量，掌旗官是连队的行动指挥，监察负责连队的所有工作，监察长们和骑士长负责管辖一支骑士团军部，目前有九位骑士长。从骑士长中会选出骑士团长，骑士团长一般会象征意义地兼任圣城骑士团军部长，同时也会从监察长中选出几位圣城监察长作为副手。
埃尔森掌旗官仿佛生了场大病，面色青灰，没有丝毫光彩，他低垂着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念着：“是我害死了兄弟。”
“嗯?”莫里森监察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莫里森监察风一样地快步走到门口，看到走廊外空无一人才略微放心。他紧紧关上门窗，又布置下隔绝窥探的结界。
下雨了，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和房顶。天空装满了雨水，仿佛涨破了的袋子，暴雨倾泻，大地像糖一般融化，变成一片泥浆。急骤的雨线如同抽打在眼睛上的鞭子，劈打在密林中，像枝剪一样砍开了树木，修齐草坪，又褪下灌木丛的叶子，顺着街道小巷汇集成白色的汪洋。从酒店的高层望去，整座城市如同漂浮在海中的孤岛。
“掌旗官，在真神注视下，你务必告诉我所有情况。”莫里森监察的左手握住胸前的圣钥，炯炯地目光盯住眼前的掌旗官。
“那条蛇是我在一家水产店买的，这东西能在圣城卖出很高的价格。”掌旗官紧张地看了眼莫里森监察，又畏缩地低下头。
“父亲他已经承担不起医药的费用了。”掌旗官深深低下头。
“你的情况我们都知道，军部也一直关照着你。怎么能想到这种不义的做法。”莫里森监察知道掌旗官的情况，他的父亲患上某种肌肉萎缩的病症，在十几年前是不治之症，但是借助新近研发出的药品可以有效延长病程。
作为代价，药物高昂的费用即使一位进入超凡的骑士也根本无法承受。过去几个疗程的大部分费用由连队向军部申请的特别补助承担。但是最近财务处的核算更加严苛，这笔补助可能要被取消了。他知道埃尔森掌旗官一直在为此烦心。
“还有那条蛇，它怎么又会出现在海边？”莫里森监察皱眉问道，他听说过有些骑士团成员会私下捎带些不过分的违禁品赚取外快，毕竟很少有人敢去搜查他们，这种行为屡禁不止。
“有人说戒律部的教士也混在这次的队伍里，这样的东西不能被他们发现。我就一直随身带着，没想到在海水中它跑了出去。”
“是我害死了扎瓦尔兄弟。”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黑瘦的脸上涌现出深深的懊恼与沮丧。
“这样吗。”莫里森监察来回踱步，“听说你们是多年的朋友，和你完全不一样，他出身优越，天性乐观，很受姑娘们欢迎，还常常在钱财上接济你。身边时刻有一个这样的朋友，真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坏事。你说呢？”埃尔森掌旗官与扎瓦尔骑士性格迥异，扎瓦尔性格散漫，似乎每天无忧无虑，而埃尔森做的每件事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不论是日常的训练还是执行任务，意外从来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抬起头回答我，是或者不是？！”莫里森监察的目光如同猎食的鹰隼，牢牢盯住掌旗官的脸。
“不，莫里森监察，这是个意外。”掌旗官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我会向军部裁判庭及监察长如实上报你的罪行。”莫里森监察回到窗前。
“有人来了，把门打开。”莫里森监察摆手示意。
门外是位高大的骑士，有着一头闪耀的金发。
“达维安骑士，我和掌旗官正在商量遇害的事情，警官们怎么说。”
“一切都按照您的要求。我保持了沉默。”
“很好，这总归是我们的事。”莫里森监察点点头。
达维安骑士行礼后迅速离开，顺带关上了房门。
“保守秘密。审判和处罚是监察长们的事情，如你所说这是场不幸的意外，我只知道这些。不过，监察长们可比你以为的要精明。”莫里森监察意味深长地说。
“你真是挑了个好时候，想想现在的形势，戒律部一直想从我们内部找出能让他们切入的麻烦。”莫里森监察嫌恶地看着掌旗官：“记住，如果秘密泄露出去，你的下场不会比扎瓦尔更好。”
“我会遵照您的一切指示。”
雨渐渐停了，顺着云层的罅隙倾泻下明亮的天光，错落的青色楼宇间，白色的水鸟围绕着圣洁的光柱盘旋徘徊。
他今年四十五岁，看上去仍然有着年轻人的眉眼，对于骑士团的管理层来说正是一个尴尬的年龄：前途远大的骑士在这时已经取得监察长的头衔，成为骑士长的亲信；可他又不甘心就此止步，晋升的希望尚未断绝。在修长挺拔的身形下隐藏着超出同龄人的活力，常常鼓动着自己想办法更进一步。
而目当下还有更为棘手的事件。
绵密的铅云沉重沉甸甸地压在心上，他正为死去的骑十苦恼。一位骑士被毒蛇咬死，他已经能预见到听到消息的骑士长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麻烦还不止这个：目前的证据显示，这可能是场蓄意的谋杀，还有可能来自骑士团内部。
据说是莱茵市的顾问发现了线索，还差点和骑士们发生冲突，这也是件怪事。法皇厅掌握的武装力量来自三个部分：戒律部，骑士团，守日者。戒律部由品行高洁的教士组成，暗中肃清超凡者社会的秩序；骑士团多数是信仰坚贞的信徒，是法皇厅的常规武力威慑。而守日者大都是些需要借助法皇厅身份的超凡者，协助前两者维持稳定，他们或许会对戒律部心怀不满，但从不会主动和骑士团交恶。
莫里森的胃隐隐作痛：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护卫任务，还附带一场海边的休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走廊的脚步声打断了莫里森监察的思绪，房门打开，走进来位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男人，是埃尔森掌旗官，在护卫队伍中的职权仅在莫里森监察之下。
骑士团根据圣城-军部-连队的部署划分为不同的职级，军士负责一般日常的辅助工作，骑士们是主要行动力量，掌旗官是连队的行动指挥，监察负责连队的所有工作，监察长们和骑士长负责管辖一支骑士团军部，目前有九位骑士长。从骑士长中会选出骑士团长，骑士团长一般会象征意义地兼任圣城骑士团军部长，同时也会从监察长中选出几位圣城监察长作为副手。
埃尔森掌旗官仿佛生了场大病，面色青灰，没有丝毫光彩，他低垂着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念着：“是我害死了兄弟。”
“嗯?”莫里森监察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莫里森监察风一样地快步走到门口，看到走廊外空无一人才略微放心。他紧紧关上门窗，又布置下隔绝窥探的结界。
下雨了，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和房顶。天空装满了雨水，仿佛涨破了的袋子，暴雨倾泻，大地像糖一般融化，变成一片泥浆。急骤的雨线如同抽打在眼睛上的鞭子，劈打在密林中，像枝剪一样砍开了树木，修齐草坪，又褪下灌木丛的叶子，顺着街道小巷汇集成白色的汪洋。从酒店的高层望去，整座城市如同漂浮在海中的孤岛。
“掌旗官，在真神注视下，你务必告诉我所有情况。”莫里森监察的左手握住胸前的圣钥，炯炯地目光盯住眼前的掌旗官。
“那条蛇是我在一家水产店买的，这东西能在圣城卖出很高的价格。”掌旗官紧张地看了眼莫里森监察，又畏缩地低下头。
“父亲他已经承担不起医药的费用了。”掌旗官深深低下头。
“你的情况我们都知道，军部也一直关照着你。怎么能想到这种不义的做法。”莫里森监察知道掌旗官的情况，他的父亲患上某种肌肉萎缩的病症，在十几年前是不治之症，但是借助新近研发出的药品可以有效延长病程。
作为代价，药物高昂的费用即使一位进入超凡的骑士也根本无法承受。过去几个疗程的大部分费用由连队向军部申请的特别补助承担。但是最近财务处的核算更加严苛，这笔补助可能要被取消了。他知道埃尔森掌旗官一直在为此烦心。
“还有那条蛇，它怎么又会出现在海边？”莫里森监察皱眉问道，他听说过有些骑士团成员会私下捎带些不过分的违禁品赚取外快，毕竟很少有人敢去搜查他们，这种行为屡禁不止。
“有人说戒律部的教士也混在这次的队伍里，这样的东西不能被他们发现。我就一直随身带着，没想到在海水中它跑了出去。”
“是我害死了扎瓦尔兄弟。”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黑瘦的脸上涌现出深深的懊恼与沮丧。
“这样吗。”莫里森监察来回踱步，“听说你们是多年的朋友，和你完全不一样，他出身优越，天性乐观，很受姑娘们欢迎，还常常在钱财上接济你。身边时刻有一个这样的朋友，真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坏事。你说呢？”埃尔森掌旗官与扎瓦尔骑士性格迥异，扎瓦尔性格散漫，似乎每天无忧无虑，而埃尔森做的每件事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不论是日常的训练还是执行任务，意外从来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抬起头回答我，是或者不是？！”莫里森监察的目光如同猎食的鹰隼，牢牢盯住掌旗官的脸。
“不，莫里森监察，这是个意外。”掌旗官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我会向军部裁判庭及监察长如实上报你的罪行。”莫里森监察回到窗前。
“有人来了，把门打开。”莫里森监察摆手示意。
门外是位高大的骑士，有着一头闪耀的金发。
“达维安骑士，我和掌旗官正在商量遇害的事情，警官们怎么说。”
“一切都按照您的要求。我保持了沉默。”
“很好，这总归是我们的事。”莫里森监察点点头。
达维安骑士行礼后迅速离开，顺带关上了房门。
“保守秘密。审判和处罚是监察长们的事情，如你所说这是场不幸的意外，我只知道这些。不过，监察长们可比你以为的要精明。”莫里森监察意味深长地说。
“你真是挑了个好时候，想想现在的形势，戒律部一直想从我们内部找出能让他们切入的麻烦。”莫里森监察嫌恶地看着掌旗官：“记住，如果秘密泄露出去，你的下场不会比扎瓦尔更好。”
“我会遵照您的一切指示。”
雨渐渐停了，顺着云层的罅隙倾泻下明亮的天光，错落的青色楼宇间，白色的水鸟围绕着圣洁的光柱盘旋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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