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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一)

    阴沉的天空像是孩童哭泣的脸,黯淡的天光斜斜透过博洛尼亚学院的玻璃窗。沉闷的午后,教室的空气中弥漫着惫懒的气息。

    助理教授莫利亚夫人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她捧着厚重的课本:“时至今日,作为两次战争的源头,关于锈河的起源仍旧不甚明了。对于这条撕裂大陆的裂隙,教士们声称它是真神的绝罚,学者们认为是异界规则对于现实世界的侵蚀。来自异界的血族跨过锈河发动战争,战败后狼狈地离开,至今还有不少血族滞留在我们的世界,受到严格的监视。

    她稍微停顿了下,“亚历克斯,你来说下他们的阶层划分。”

    是的,这位选修课老师不但讲课无聊,甚至还会提问。

    被点名的是一名黑发男生,个子很高,有着少见的灰蓝色眼睛。“血族的阶层划分依照能力与血缘,凡世的秩序由亲王们来维持,在亲王下还有侯爵伯爵等贵族的阶位。一般来说伯爵以下的阶位常由力量的多少来决定,以上则更多地关系到职责与血缘的谱系。”

    莫利亚夫人呆滞地点了下头,她没有想到会有哪个学生能认真听讲,剩下的课程里大概不会再提问了。

    亚历克斯刚才只是望着窗外的乌云出神。他没听进去课上的一个字。不过他的父亲生前是位著名的医生,自己继承了他近乎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课程内容早就记在脑中,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这门选修课全称是锈河文化与战争史,上完课程就可以结课,没有考试,没有论文,但是课程无聊又没用,只有没拿够学分的学生才会为了毕业选修这门课。比如亚历克斯,他马上就要毕业,却发现学分尚未达到要求。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授课,一位瘦弱的中年男人推门走进教室,他有着稀疏的头发与眉毛,身材高大,却不自然地佝偻着身子,随意地裹着黑色教师长袍,领巾被歪曲地撇到一边。

    是图兰助教,亚利克斯心中与学院风气差别最大的教师,负责管理学生们的日常生活,一心追求晋升却从来没有如愿,这样狼狈的形象在他身上倒是少见。

    他表情严肃,向莫利亚夫人示意有话说。

    “各位,准确消息表明校内存在危险,所有学生现在立刻有序返回宿舍。”

    教室里顿时一片喧哗,连莫利亚夫人也瞪大了眼睛。

    博洛尼亚学院不仅是传授知识与智慧的殿堂,也是教导超凡者技艺的圣所,几乎不存在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亚利克斯怀疑图兰是不是终于因为申请不到教职疯掉了。

    可接着走进教室的几位同学打消了怀疑,他们的穿着和普通学生没有区别,只在领口处有条淡淡的银色纹路。

    “银领子,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一位浅棕色头发的女孩惊奇地问道。“银领子“是对在学院里修习的超凡者们的代称,他们的领口上绣着银线作为区分。

    “准确消息。“亚历克斯身边的同学意味深长地说,“只有来自法皇厅的消息才最准确。”

    法皇厅,亚历克斯对它并不陌生,自己的父亲就曾为法皇厅效力。它最初由真神的信奉者建立,发展到现在已经是这片大陆上所有超凡者的统合管理机构。

    “各位同学放心,请跟我们回去。“最靠前的一位“银领子”这样说道。亚利克斯见过他几面,学院图书馆的守夜人,这样说是因为不论是在凌晨还是午图书馆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可能是年龄相近的缘故,回去的路上他们自然地攀谈起来。

    “听说是形变者安托,今天早上发现了具无脸尸体,这是他的专长。老师们现在分批值守,法皇厅也已经出动了”。从外表看上去这名“银领子”和普通人并没有区别,他的个子比亚历克斯要矮一些,棕色的卷发,眉毛是同样的颜色,几乎要连成一线,说话时带着不自觉的微笑。

    “他很强吗,呃...我的意思是学院里应该也有很多厉害的老师。”亚历克斯虽然知道一些超凡世界的常识,但没有更深入地研究过。

    “安托曾是位术士大师,在战争中叛变,从血族那学到了改变容貌和操控心智的技巧,这就是形变者的由来。他已经杀死了两位术士大师与一位骑士长,在目前法皇厅通缉名单的前十位。”提及这些的时候年轻的“银领子”眼中有着深深的忌惮,似乎还掺杂着对于力量的渴望。

    亚历克斯不明白术士大师或者骑士长是什么样的存在,但能够理解目前事态的严重性。

    现在火炮与枪药在正面冲突中足以对普通超凡者产生威胁。可是像变形或者改变心智这样的能力可以轻易在社会上掀起骚乱,普通人们也无计可施。对待这样的能力怎么慎重都不过分。

    亚历克斯是最后回到宿舍的,他和那位“银领子”在路上多聊了会。

    学生公寓是雅致的五层小楼,每位同学都有单独的套间。作为高年级生,亚历克斯住在顶楼的拐角,从这可以望见学院正门。

    房间里窗子开着,淡色的纱帘静静垂立。天上郁结着浓密的雨云,如同翻涌着铁青色浪涛的大海,又像是静默耸峙的阴沉群山。蝉声也压低了音调,走廊里来回响动着不安的脚步与谈话声。

    “咚...咚...咚。”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门外是罗恩,亚历克斯为数不多的朋友,“明天是最后一天,真要走吗?”罗恩大大咧咧地瘫坐在转椅上问道,他的头发是鲜艳的红色,像团燃烧的火焰。

    或许是遗传自父亲,亚历克斯在解剖学上拥有非凡天分。连学院都暗示过自己可以留下来获得教职,可他更想去一个能安静生活的地方,明天就是留校报名的最后一天了。

    而罗恩的父母都是银行高层,他们的儿子却醉心于研究星空。罗恩已经拿到博洛尼亚天文台的聘书,他真心想挽留这位朋友。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亚历克斯没想到是这个问题,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刻。

    他早就下定决心,与其在学院,更愿意找个偏远的小城当一个解剖医生,过上平静的生活。

    “那和我们都没关系,即使到月亮的距离也不会比我们离那些超凡者更远。”罗恩认真地看着亚历克斯,“该多想想自己,有时候你就像活在月亮上,对身旁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去你的,没事儿就回去老实待着,说不准我们都活不过今天晚上。”亚历克斯抓住转椅的把手,一把推了出去。

    “不过你如果留下当教授才是怪事。”罗恩站起身,遥遥注视着天空,卷积的乌云酝酿着雷霆与风暴,像是黑色的火焰在天际燃烧。城市被昏黄的羽翼笼罩,平日雄奇的廊柱、拱券与穹顶都紧张地畏缩在阴影中。窗前的纱帘轻轻鼓动,如同扬起的风帆。

    “起风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风暴,祝你好运。”朋友离开前留下这样的赠言。

    “那让它来吧。”风声中亚历克斯的声音格外清晰。

    夜晚的脚步比往常都要快,黑暗的静谧中,从正门传来一阵喧哗。是一列灯火通明的车队,亚历克斯远远望见了法皇厅的标记。一直以来法皇厅与学院有着互不打扰的默契,不少超凡者为了躲避法皇厅的监管选择在学院授课,形变者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宿舍楼没有了往日的活力,学生们都选择早早休息,亚历克斯也不例外。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把亚历克斯吵醒,门外是图兰先生,他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

    “罗恩不见了,他是不是来过你这?”

    惨白的闪电照亮中年人湿漉漉的脸,他的眼中满是惊恐与不安。紧接着雷鸣震动,涌动的黑暗里似乎有人在无声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