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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天体 其五

    却说那四个武师带着满身鲜血的断臂崔公子,纵马狂奔,下了风孔山,进了泥阳城,在路人心惊胆颤的注视下,冲进了太守府。

    北地郡是大郡、次郡、中郡、下郡中的中郡,军政合署在太守府办公。

    四人把马匹交给杂役,一人背着崔公子,一人捧着断臂,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府衙内宅,进了东厢房的客房。

    一个武师拿出纸笔,写上“崔公子被练气士重伤断臂,急需增援”字样,精心将纸条裹好系在一只飞奴的腿上,将飞奴放飞了出去。

    看着飞奴消失在远方,几人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太守乙弗逊的家人已经获知消息,纷纷赶了过来。

    首先赶到的是一个女郎,身材窈窕,面容清秀,气质优雅,望之如空谷幽兰,正是乙弗逊的女儿乙弗伽蓝。

    原来,清河崔氏有一分支来了长安,其家主崔博,是雍州别驾,跟乙弗逊有些交情。乙弗逊想促成自己女儿和他的孙子崔公子崔颙的婚事,就多次邀请崔公子来泥阳玩。

    崔博本来嫌弃乙弗逊门第太低,但皇帝这几年对豪门越来越不感兴趣,喜欢任用寒门,再加之国事一律委政冒充渤海高氏实际上是高句丽人的国舅高肇,导致人心混乱,谣言四起,崔博就想着乙弗逊好歹是主政一方,就让孙儿崔颙去探望乙弗伯父。

    崔颙来了后,却发现乙弗伽蓝喜欢汉学,而他虽然是名门之后,喜欢的却是武学,两个人聊不到一起。崔颙就干脆去风孔山打猎游玩,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乙弗伽蓝到后不久乙弗逊也到了,见到崔颙伤得如此之重,又惊又怒,大骂道:“你们专门负责保护崔公子的安全,崔公子手臂都没了,你们还他娘的啥事没有!是活够了吧!谁干的?”一个武师说道:“我们遇到的是练气士,压根儿没反应过来崔公子就已经受伤了。”

    乙弗逊眉头一皱,说道:“练气士?你们长安也没有练气士吧?泥阳这小地方怎么会有练气士?怎么跟那练气士发生冲突的?”武师就把过程一一讲了。

    乙弗逊呆了呆,说道:“你说对方还是个孩子?”武师答道:“他们是一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跟公子动手的那个是孩子,看样子只有十三四岁。”

    乙弗逊私下沉吟:“这镔铁雪花刀连我也没能弄到一把,听说是胡商从这个世界的另一头带过来的,号称举世最锋利的武器,却被这个孩子一指头就给点断了。能够把十三四岁的孩子培养到如此程度,这个家庭只怕惹不得。还是查清身份让崔家自己处理比较稳妥。”

    就叫来画师,让几个武师描绘,终于把小拔陵和孙涛的头像栩栩如生地画了下来。他安排壮班衙役,拿着画像,在泥阳城中秘访这些人。

    这期间,疡医被请进府中,看了伤势和断臂,那疡医睁大眼睛,惊叹道:“这位大人不知被什么东西所伤。小人治疗跌打损伤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平整的创面。必定是把不世出的宝剑!”

    一个武师喝道:“让你来看伤的,你他娘的提什么刀剑。这胳膊究竟还能续上不?”

    那疡医兴致勃勃摇头晃脑地说道:“所有的经络全部切断,创口光滑得跟镜面似的,这要还能接上,不是人也,殆神乎?要是能够把这个切面冻上就好了,可以慢慢研究。”

    武师大怒,把那疡医一顿狂揍。

    那疡医本来一直沉浸在千古奇观的创口给他带来的美妙震撼中,被揍得哇哇大叫,又滚又爬地逃出了太守府。

    到了晚上,壮班班头来报,查到那孩子叫潘六奚拔陵,父母双亡,现在是沃野兵器和绸缎商胡人潘六奚伐地卢的养子,住在定慧大街藏锋阁兵器铺。

    伐地卢就是一个普通商人,没听说过会武;那成年人则是藏锋阁隔壁天一阁书肆的东家孙融给家中孩子请的武师,叫孙涛,州府长安人士,藏锋阁家两个孩子也跟他们在一起习武。

    乙弗逊觉得孙融的名字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听过,就问道:“这个什么天一阁的主人孙融,是个什么来历?”

    班头说道:“小人已经去户房查了,是终南山山中的山民,全家暂时寓居在泥阳。”

    乙弗逊见这两家都没什么靠山,就要下令抓人,正说着,有壮快来报,那孙融是一妻一子,儿郎五岁,体弱多病,到现在还不会说话。那习武的小女孩只是他家僮仆。

    乙弗逊皱眉道:“给一个僮仆请武师?岂有此理。这消息必然不尽不实!”

    那壮快回道:“邻里都说这孙融非常古怪,对家里的下人根本不讲规矩,喜欢跟下人一起聊天做事,见到贵人也没有格外的热情,散漫得很,应该是读书读痴了。”

    乙弗逊想不出有何不妥,就准备再次叫捕快抓人,乙弗伽蓝却来报,说崔公子醒了。

    乙弗逊心想:“这终究是他家的事,既然他醒了,就先知会他一声。”就与伽蓝向内宅走去。

    路上,乙弗逊叹道:“这次崔公子可着实不值当了。”

    伽蓝问道:“阿爷为什么这么说?”

    乙弗逊就把情况说了,说道:“一个成天跟下人厮混在一起的读书人,居然请个武师来给下人传授武学,顺便把邻居家孩子一起教了。没想到那邻居家孩子可能有什么不世出的天赋,小小年纪,练成了高深武功。偏偏崔公子不巧遇到了他。这崔公子断了一臂,固然损失惨重,估计我宝贝女儿也不会要他了。那两家人却也完了。”

    伽蓝不解地说道:“阿爷,这事儿明明是崔公子错在先,要去抢别人的野猪,还要杀那个孩子,只是没打过被反杀了,大魏律对劫人财物及蓄意杀人者被反杀,是不追究罪责的啊。”

    乙弗逊笑道:“孩儿啊,朝廷律法那是管谁的?那主要是管草民的。如果你阿爷真信了朝廷律法,拿它去管权贵,你阿爷别说当官,人早就粉身碎骨了!”

    见伽蓝有点不服气的眼神,乙弗逊问道:“你知道咱们郡的捕快班头华石留是什么职司吧?”

    伽蓝说道:“孩儿知道,他是负责捕盗、缉拿不法的。”

    乙弗逊笑道:“那你说窃贼跟他是什么关系呢?”

    伽蓝觉得阿爷问得古怪,不解地说道:“自然是猫和老鼠的关系啊,死对头。还能是别的什么关系?”

    乙弗逊笑道:“他们根本不是猫鼠关系,一定要说对立的话,他们也是蛇鼠一窝的关系。实际上。泥阳的大小窃贼,华石留都掌握。泥阳的贼头,没有华石留点头,是不可能当得上的。”

    伽蓝失惊道:“要真是这样,阿爷你为什么不免他的职?”

    乙弗逊笑道:“因为阿爷需要他啊。”

    伽蓝更加不解了,说道:“你是皇帝钦命的四品大员,他连九品都不算,你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

    乙弗逊说道:“你以为你阿爷这官是皇帝给的?大错特错!你阿爷的官,都是你阿爷下面的官佐给的。皇帝要用你阿爷,他得听说你阿爷的好。要有人说你阿爷的好,你只是办好事是不行的,更得维护好皇帝身边的人。这就得给人拿钱,或者帮人办事。谁来给你阿爷掏钱和办事?自然是他们。”

    看伽蓝还是懵懂的表情,乙弗逊继续说道:“以华石留为例,他掌握了泥阳的窃贼,那些窃贼每年就会给他孝敬份子钱。他有这些钱,也会孝敬你阿爷一些,也才怕你阿爷开革了他。如果就是靠朝廷那点薪资,家里妻小都养不活,他怕你阿爷个啥。掌握了这些窃贼,泥阳城里谁可以偷,谁不能偷,他都能把控。谁家权贵丢了东西,向衙门一报案,当天都能给他找回来。这样一来,能说上话的人,谁不夸泥阳井然有序,谁不说你阿爷治理北地郡有方!”

    “如果华石留非得要抓尽泥阳窃贼,这窃贼自古以来就有,是他抓得尽的吗?那些窃贼是他对头,偷了谁家的东西他能知道吗?权贵们在泥阳,今天卢家丢了绸缎,明天崔家丢了珠宝,报案后还找不回来,哪怕草民没丢一根草,你阿爷不照旧得天天跟着吃地方不靖的锅烙吗?没有银子进来,还得背地方不靖的锅,你阿爷用这个人干啥?”

    伽蓝呆住了,说道:“不管怎么绕,最终算计的还是老百姓啊。”

    乙弗逊笑道:“建房压的是地基,建政压的是百姓,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是如此,所以才有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古训。汉人聪明啊,早就把这些想得明明白白的。我们国人以前只是听天由命,随波逐流地活着,就如同飞蓬,风吹到哪算哪。好在我们的历代皇帝英明,一直致力于汉化,只有这样,我大魏的国运才能长久。”

    伽蓝说道:“但是很多国人都在私下反对汉化呢,听说老百姓挺苦的。”

    乙弗逊撇了撇嘴,说道:“那些目光短浅的索头鲜卑反对有个屁的作用。大人们高兴,社稷就固若金汤;小人若得志,社稷就会倾覆。鲜卑山永远不会倒立的。”

    说着,已经走到崔颙房外。两人敲敲门,推门而入。

    脸色惨白的崔颙正躺在床上喝参汤,见到乙弗逊二人想坐起来。

    乙弗逊赶紧上前止住他,说道:“贤侄好好养伤,都是伯父没有照顾好造成的。伯父已经安排抓人,一定会狠狠惩治这帮刁民。”就把情况说了。

    崔颙却说道:“伯父最好再等等,他们已经放出飞奴,我家的人最迟明天就能到。这些人是练气士,官府未必能把他们怎么样。但等我阿公的人到了,不要说他练气士,他就是九头龙王,也包管把他的九个头通通给砍了!”

    乙弗逊本来也觉得这是个事,就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