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会泥阳 其五

    甲弥勒心想：“有上将卫大人在此，现在正是击杀妖孽的良机。”大喝道：“杀！”房顶上立即响起一个惶急异常的声音：“不可……”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甲弥勒“杀”字出口的同时，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白光闪过，甲弥勒就此身首异处，而七人同时发力运转的六芒地煞阵却毫无动静。房顶上那个声音苦笑着说道：“刚才那位大能走的时候设下了禁制，禁止主动攻击，我们谁也无法违背，你们不可妄动。”

    济真冷冷地说道：“风影卫中排第二的上将卫。你要杀天大人血裔，为什么要趁孙融娘子想为夫以身挡险的时候置孙融娘子于死地？”院子里的几个风影卫一听，又惊又喜，没想到来了这么强的后援。原来，风影卫在甲组之上，还有三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分别是将军卫、上将卫、帅卫，都是修为盖世的人物。济真话音刚落，从左侧房顶另一面跳过来一个人，头戴银面具，对济真说道：“我们所追求的道，是忠诚无我之道。孙融身为前太子洗马，首鼠两端，妄图庇护妖孽，是我大魏的叛徒，实际上也是你们汉人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如果杀了他的娘子，会令他心神大乱，那样我们就更有机会击杀妖孽！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刚才那位大能，来无影去无踪，人走禁制在！他修为肯定开启墨禁了。已经开了几线了？”

    济真不答，对着右侧房顶说道：“孙融要拯救你们小主人的性命，是你们的恩人，你们派那迦为何也要害他娘子？”派那迦是秘密组织，以前从来没公开活动，所以济真只了解风影卫的内部情况，却不知道派那迦这个高手是谁。右侧房顶另一面也跳过来一个人，头戴虎头面具，身着萨满装扮。派那迦诸人都欢呼起来，齐齐举起右拳，竖着的拇指朝北，喊着：“乞拉且莫！天皇大人！”天皇做了相同的手势，喊了声“乞拉且莫”，然后冷冷地瞅着济真，说道：“这个汉猪破坏了我们的金案，拯救小主人也不过是想破坏我们的火案，自然是我们的死敌。天行健，我们追求的道，是勇猛精进的道，是独尊之道。让你杀他娘子，你们汉猪内讧，有利于我们鲜卑独尊天下，有何不可？”库列贴突然插话说道：“天皇大人，孙融先生光明磊落，不像其他汉猪。他救了我们小主人，应该是我们的朋友！”天皇冷哼一声，正要说话，济真冷冷地说道：“你们企图陷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破坏我的道基。现在，你们要么一人给我一颗回生丹，要么我们论证一下大道。”最后一句话是动手打一场的意思。回生丹的主药是金首乌，治疗肉体残破、元气大伤，有近乎起死回生的功效，相当于持有者的第二条命，是灵罡以上境界的高人的必备丹药。两人虽然心疼回生丹，但太过忌惮这个道人，而且那大能没有禁制济真和孙融两人，就一人掏了一只丹盒出来，给了济真。

    济真走到正在榻旁以内功修为为穆禅音治疗伤势的孙融面前，见穆禅音已经不再流血，就把两只丹盒放到榻上，又自己掏出来两只丹盒，对孙融说道：“老道失手打伤了尊夫人，这三颗回生丹，只消用一颗，连结丹初成的结丹者都能从肉身破碎中救回来；一颗复泉丹，即使被道心初凝的道者毁掉丹田，丹田也能被它恢复。但尊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只怕是根基被伤了，老道无能为力。你以后修为大进了，来找老道报仇，第一次找来，老道只防御，不还手。”孙融把济真的那枚回生丹取出来，准备给穆禅音服下。水壶突然自动飘起来，把一只陶碗倒满，孙融手中的回生丹也自动挣脱孙融的手掌，凭空在水碗中转了一圈，然后又飞回丹盒。那碗水随即散发出浓烈的香气，让人闻着通体舒泰。显然是济真怕孙融用药过量，自己动手了。孙融把开水给穆禅音喂下，收起那枚回生丹和复泉丹，说道：“道长无心之失，是在下求道的代价，此事就此揭过。但天皇和上将卫用心歹毒，孙某跟他们邪正不两立，以后势必还要讨教，他们的东西，孙某不能收！”济真叹道：“东西都是死物，跟是谁的有何关系。大道就应该纯粹，你如此瞻前顾后，拘泥于世俗之见，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说完，收起两只丹盒，揖别而去。

    天皇带着派那迦诸人，走到榻前，库列贴伸手去抱小拔陵，孙融说道：“且慢！”派那迦众人紧张起来。那位大能的禁制使他们失去了主动攻击的能力，如果孙融不让他们带走孩子，甚至起而发难，他们可是没有一点办法。孙融看着小拔陵，说道：“孩子，你可以随他们去，也可以跟着阿叔。你愿意跟着谁。”派那迦众人大惊，库列贴赶紧说道：“小主人，你是我们的头人，你在我们身边才是回了家。况且，你还要为阿爷阿娘报仇啊。”小拔陵手指着天皇问库列贴道：“他就是你们派那迦的统领吗？”天皇微笑着说道：“我只是二统领，我们大统领是天萨满大人，他是神一般的存在。”小拔陵看着天皇，问道：“你们说我是神的使者，是你们的小主人。天萨满又是神一样的存在。那他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天皇脸色一滞，见库列贴等人也看着自己，赶忙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当然你是我们的主人，我们都是你的仆从。”小拔陵继续问道：“包括天萨满也是我的仆从吗？”天皇神情再次一滞，停顿了一下，说道：“当然是，主人。主人是长生天的使者，我们都是你的仆从。”

    小拔陵突然转过头，凑到孙融耳边耳语道：“孙叔叔，他们人多，你打不过，我就跟他们去吧。”他刚才表现出来的心智本来让大家都大吃一惊，这时候却又孩子气十足。在场的都是何等样人，他那耳语几乎人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孙融微微一笑，释放丹息，在小拔陵身上一绕，发现小拔陵的元气又出现了大幅增长。他直视着拔陵的眼睛，面色凝重，说道：“孩子，这天下，不管是国人，还是汉人，甚至胡人，里面都既有好人也有坏人。但好人是大多数，坏人是个别的。你阿爷阿娘都是汉人，也都是好人，希望你以后不要忘记了。”小拔陵又凑过来耳语道：“孙叔叔，你也是既是汉人又是好人。你放心，我以后不会杀汉人，也不许他们杀汉人！”孙融心想：“这孩子很是善良。虽然经历和禀赋都异常奇特，但只要我等努力善行，他未必就一定会走到那条路上去。”就望着派那迦众人说道：“国人汉人，都是长生天的子民，不应该互相残害。我不允许汉人伤害无辜的鲜卑国人，也同样不会允许鲜卑国人伤害无辜的汉人。你们如果还要执行火案，孙某也一定能够阻止它。小拔陵你们就带走吧。”

    那上将卫有大能的禁制在，无法阻拦，又因为暗算了禅音郡主，也拉不下脸来求孙融阻止，眼睁睁地看着派那迦众人带着小拔陵离去，就向风影卫众人挥了挥手，直接跟了上去。帅卫在他身上留有道识，他先前已经震动道识，以帅卫覆山倒海之能，很容易找到他。只要帅卫到了，就不怕那位大能的禁制了。

    等众人都离去了，孙融喊来惊魂未定的客栈主人，赔付了他客栈的损失，请他叫店里伙计去雇了一辆大牛车，把禅音郡主放到车上，转到了泥阳驿馆，方便她养伤。等把禅音郡主在床上安顿好，孙融请来疾育医，为禅音郡主详细的检查了腹部。医家皱眉说道：“你夫人这伤很是离奇：腹部受创极重，但却一点没有震荡到其他脏腑，无法想象这是怎么出现的。更离奇的是，胞宫受到这么大的创伤，尺中脉却绵绵不绝，胎儿还活着！”禅音郡主一听，刹时喜极而泣，抓着孙融的手，哭道：“郎君，孩儿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她本来听那大能说小拔陵的命是用自己孩子换的，再加之知道自己腹部受创有多重，已经认定孩子夭折了。她担心孙融自责，孙融也担心加剧她心中的痛苦，结果两个人都闭口不提此事，但其实痛入心扉，没想到孩子还活着。孙融忙轻轻搂着穆禅音，说道：“禅音，你不要太激动了。等你养好了伤，我们有很多机会好好弥补我们的孩儿。”

    医家看着两人，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小人得提醒大人，妊娠期胞宫受到如此重创，小人一生都没遇到过。这孩子即使能够存活下来，恐怕都是痴呆残废的。最好等尊夫人养好伤后，小人以金针之术，为你们除了这一胎。”孙融看着穆禅音，说道：“禅音，你做主，怎么样都行。”禅音郡主迟疑了一下，哑声道：“我们的大事，自然都是由郎君做主。”孙融想了想，问医家道：“这孩儿如果活在胞宫中，会妨碍他娘吗？”医家答道：“那倒不会，就是可能平时需要吃药保胎多些。”孙融对禅音柔声说道：“你是孩儿的娘亲，你做出的任何决定，为夫都是真心赞同的。如果你是坚持让我做主，我想把这孩儿留下来。我无能，没有保护好他，就更不应该去剥夺他的生命。他生下来，不管有多痴呆多残疾，都是我追求自己的道付出的代价，我都必须坦然承受，加倍地爱他呵护他，让他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禅音郡主听得泪流满面，紧紧抓住孙融，说道：“我就知道，我没有选错人，我郎君任何时候，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