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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末还是带有些许寒气侵身。

    少女只披了件黑色大衣的身影在空旷的大街上略显单薄,带着补丁的布鞋在地面哒哒作响。

    “晏飞,晏飞,你可别吓姐姐啊…”

    少女沙哑的声音传来,好似被砂纸摩挲过一般。

    长时间的奔走下晏安安的体力几近枯竭,弯下腰瘦小的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起气起来,裤腿也被用力的双手抓出褶皱。

    乌黑的长发散开,刘海和脸旁的碎发也乱了造型,晏安安伸手擦去额间渗出的汗水,那如同山葡萄的黑眸里不断溢出担忧。

    可正是这模样的黑瞳,才让其处处低人一等。

    “晏飞!晏飞!你在哪儿!”晏安安扯着本就要受伤的嗓子大声喊道。

    前两天晏飞得罪过上位的那些家伙,晏安安心里害怕极了。

    她们基因差,被分为下位者,上次有下位者得罪过上位者的世家公子然后被活活打死景象历历在目,那瞪的老圆的眼珠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晏安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心中不断祈祷。

    她现在只剩晏飞了,要是晏飞出事了…不,不,千万不能有事……

    “姐,姐姐…”

    刚刚走过的黑暗的巷子里突然传来微弱的声音。

    晏安安循着那熟悉的声音,心里一惊赶忙跑去,最终“扑通”一声跪在了垃圾桶前。

    臭气熏天的垃圾桶上面围着许多蚊虫,而旁边正躺着一副少年的躯体,身上鞭痕深可见骨,白骨上月色的光更像是染上了一层寒霜,面色青灰,瓦白的嘴唇翻着白皮,哆哆嗦嗦了许久也没再说出句话。

    “晏,晏飞!”晏安安吓得面如纸色,伸手想要抱住他,温暖那具已经失温的身体。

    可浑身的伤痕让她无从下手,不管从哪儿下手,晏安安都怕弄疼晏飞。

    “晏飞你不要怕…呜呜呜…姐姐,姐姐在这儿,姐姐会找人救好你的,别怕…呜呜呜…”

    晏安安跪在一旁掩面痛哭,她们基因没人家好,就是低人一等,生若蜉蝣,命如草芥,可即使如此也在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仅仅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姐姐…”

    晏飞带血的手指搭上晏安安的脸,然而却无力滑落落下,在白净的脸上留下一道暗红的血痕。

    “姐姐…别怕……”他嘴角艰难的扯出一一抹微笑,却不想扯裂了嘴角,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姐姐…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不不,不,晏飞,你先别说话,不要,不要走…”晏安安死死的握住那已经垂下去的冰凉的手,哀嚎祈求着。

    “晏飞——!”

    寂静的大街上传来少女尖锐凄厉的悲啸,只留下一个迈着沉重步伐的背景。

    “晏飞…姐姐带你回家……”

    香樟树新叶长出旧叶掉落,树荫下堆了厚厚的一层,晏安安伸手拾去墓碑上掉落的树叶。

    后方的土包高高隆起,周围尽显荒凉,只有少女的身影,黑色的面纱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可仍旧不难见那肿得跟核桃似的的眼。

    白雏菊上存着被摘下时的露水,嫩白的花瓣随着微风轻轻浮动,晏安安蹲下身轻轻将束雏菊放在那嫣然而笑的黑白照片前。

    照片上的人笑的阳光灿烂,停留在了年幼的时候,晏安安死死不愿挪动步伐,纵使指甲已经嵌进了手掌心也浑然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双脚已经失了知觉,晏安安已经觉得自己要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却不想邻居家大妈却突然急匆匆的赶来,不容拒绝的拽走她。

    那老妇人嘴里喋喋不休说着什么,吵的晏安安头疼。

    那夜瓢泼大雨,她背着晏飞一步一个脚印走回了家,但也落下了偏头痛的毛病。

    可现在除了邻居家的大妈,已经没有人会在管她了,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大妈有时还会端一些剩菜剩饭来看她。

    “我说安安呀,你看你现在家里也就只剩下一个人了,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小飞在天之灵也肯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大妈拉着晏安安向老街疾步走去,脚下的砖路有些不平,但嘴里跟打仗一样的还在说。

    “对了,今天斯图亚里家族管家正在招下人,你现在也一个人的,要不去试试,就算是剩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还没等晏安安说什么,腰下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生生将她从一堆围观的人中推向了管家身后的一群女孩中。

    周围都是一些正值十七八岁的少女,晏安安垂眸黯然想到,她们如果不是维持家里生活,何苦将自己送进那如同虎穴狼口的上位者家中。

    几十年前主上为了追求堪比神明的凡人躯体,开始禁止基因好的人和基因差的人相通婚,并将人分为三六九等,自此之后,那些上位者就从来没有把她们下位者当人看过。

    “唔嗯…”

    正在沉思时头发突然被一把抓起,头皮被拽的生疼,逼迫着晏安安抬头看去,眼前穿着得体管家模样的人正对她上下打量着。

    “你叫什么名字?”

    “晏安安。”

    “呵,是个纯正的下等人,不过长的还行先留着。”

    男人眼里充斥着蔑视。

    说罢男人甩开头发向下一个女孩走去。

    与此同时晏安安揉着被拽的发麻的头皮余光看到了正在乐呵呵数钱的大妈,脸上的褶子都笑的堆在了一起,显得苍老了许多。

    她眼眸暗了暗,什么邻居情,她们这种人之间除了钱怎么可能再有任何纠葛。

    直到太阳即将西落,金色的余晖洒在众人脸上,管家才心满意足的看着眼前一排标志可人的女孩点点头示意带走。

    十来个女孩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有些是自愿出来补贴家用,有些是被家里人卖到这来,当然不外乎还有些幻想着野鸡变凤凰攀上高枝,这种人多了去了。

    晏安安望着那些脸上浮现幸福表情已经沉浸在幻想中的女孩,心中冷笑一声。

    直到暮色降临,繁星当空,她们才到城外的一处庄园门口停下,极具装饰性的门框上刻有华丽的花卉模样的浮雕,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抬头看去,园内灯火通明,繁密的树林为其笼上一层神秘的色彩,欧式黑灰色的古堡建筑彰显着主人身份的不凡。

    园内停着许多马车,像是庄园主人在进行什么聚会。

    身为下等人她们没有资格从正门进,而是绕了好大一圈从偏门进,一进去管家向旁边的男仆交代几句后便神色匆匆的离开了。

    男仆那粗犷的催促声从身后不耐烦的传来,不外乎是催促她们去洗澡洗掉身上那下等人的酸臭味。

    可他自己不也是下等人么,不然怎会在这儿做粗活。

    冰凉的水从头顶落下,不少都溅到了黑砖墙上,冻的晏安安不禁打了个寒颤,老妈子还拿着刷子从她背上刷来刷去,直到那白嫩的背被刷到通红一片甚至有丝丝渗血才停下。

    一旁已经有受不住的女孩大叫起来,不出意外是被老妈子扇了两个耳光过去,最后还不忘啐一口。

    “一个下贱胚子皮糙肉厚的叫什么叫,呸。”

    晏安安抓着胳膊的手更加用力,如果不推翻这吃人的条例,她们这群人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好在表现的乖洗完的早,没多久便跟着老妈子出去换上崭新干净的女仆装。

    那老妈子甚有介事的看着晏安安点点头,拍拍肩膀开口道:“小姑娘长的挺标准的,但可别生那虚妄的念头,好好干,听到没?斯图亚里家不会亏待你的知道了吗?”

    “是。”晏安安点头乖巧的应和道。

    “嗯好。”

    老妈子拍拍她的后背,这一拍正好拍到先前被搓破的地方,拍的晏安安心头一哽。

    “别想着能攀上枝头变凤凰,做好自己分内事记住,嗯?等等…什么味啊?这么香。”

    “回阿姨,应该是刚洗完带出来的香。”

    晏安安的头更低了几分,她从出生起便带有一种淡淡的体香,只不过在之前她都是用别的东西遮住了那味道,但现在似乎已经被洗掉了。

    脚底的红毯纵使是隔着一层鞋底也能感到柔软的触感,墙壁上不隔几步便挂着蜡烛壁灯,燃烧时传来淡淡的熏香味。

    冷冰冰的铜盘映出晏安安的脸,即使没有任何粉黛装饰,少女的面容也是人间尤物。

    一排整齐的女仆走在红毯上,她们只需要端着新做好的菜肴进去放下就好。

    富丽堂皇的门扉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是一众大贵族,浅色的发色彰显着他们身份的尊贵。

    晏安安向人群中撇了一眼,那是个被许多人围着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贵气的白色长发男人,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

    肤色古白,容貌绝色,那黑色的紧身腰封更是勾勒出了完美的身材,貌若神袛恐怕也不过如此。

    可能他就是这座宅邸的主人了,许是晏安安的目光太过于明显,亚霖·斯图亚里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扭头看去,不过最后只看到一个瘦弱的背影。

    左右不过又是某个想攀高枝的下人,这么多年来他见过不少自诩貌美想要爬上他的床的下人。

    亚霖闭眼捏了捏鼻翼,眼底的青色虽然用粉盖住了,但长期睡眠不足带来的头疼又开始了。

    明明父亲去世没多久,自己承袭大贵族的爵位,这群人一个个面上都让他节哀,心里恐怕巴不得让他倒台,好分一杯羹。

    肩上好友的手搭了上来,亚霖知道又有人来找他了。

    “喂,你刚才去哪儿了?”

    前面麻色麻花辫的女孩转过身来悄悄向慢了半步的晏安安问道,女孩脸颊上有些许雀斑,容貌不算上乘。

    晏安安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那个白色头发的男人是谁呀,看起来位分很高但又很年轻啊。”

    女孩狐疑的看着她,不久又脸上浮现红晕,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你居然不知道亚霖·斯图亚里大人?他就是我们真正的主人,嘻嘻,长的帅吧。”

    说着,女孩的余光又不禁向亚霖看去,脸色更加通红起来。

    “他可是很多少女的梦中情人呢,唉,不过可惜有个从小就很要好的青梅竹马,好像叫什么皖来着。”

    “谢谢。”

    晏安安放下手中的盘子便跟着其他人一同向外走去,在经过楼梯时和亚霖等人擦肩而过。

    一股异香突然充斥着鼻息,亚霖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身旁簇拥的人容不得他停下脚步。

    越往前走,一旁的蜡烛便越少,直到最后前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晏安安才注意到自己走到了陌生的地方。

    抬头望去,星如雨,可晏飞再也看不到这么美的夜晚了,而她现在也是寄人篱下。

    四周是被精心修剪过的绣球花,晏安安意识到自己可能走到了后花园。

    银色的月光撒在盛开的白色绣球花上,熠熠生辉,整个花园似披上一层银霜。

    可向后看去,已经被花海淹没的路让她不知如何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毕竟再怎么着她总不可能困在这后花园里一晚上出不去,不然传出去那也太丢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寂静的声音突然被粗重的喘息声打破,晏安安疑惑之际循着声音走去,这不去不要紧,一去便被那已经喝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是非黑白的男仆狠狠抓着头发向后面的草从走去。

    那里尽然躺着另一个正在喘气的女仆。

    晏安安心下一惊,大叫起来,从贫民窟里长大的她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救命!!!!你个疯子放开我!!!王八蛋,放开我!松手!”

    那喝上头的男仆已经不知道疼痛为何物,即使手上被晏安安尖锐的指甲抓出血痕也不为所动。

    突然间男人凑上身使劲在晏安安脖颈见嗅了嗅,眼神入迷的缓缓道:“好香啊……”

    突然靠近的脸令晏安安作呕,乘着男人眼神迷离间她看准时机狠狠向他两腿之间踢去,霎时间哀嚎声响彻云霄,吓得地上的女人也连忙起身查看。

    “小王八瘪犊子,别让我抓住你!”

    男人在地上蜷缩成虾米样恶狠狠的看着晏安安放出狠话,指使身旁的女人追去。

    圆溜溜的大绣球被撞的四散开来,小绣球散落的满地都是,甚至随风而起,如若这片花海的主人看到了一定不会轻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站住!”

    男人指着破口大骂。

    眼看身后的两人越来越近,晏安安背后倒着冷汗,如果她现在死在了这儿,那她还怎么给弟弟报仇!不!她不能死在这儿!

    脚下的动作因为信念愈发的快起来,可向后看的晏安安却浑然不知脚下的砖路突然变成了鹅卵石路便是狠狠一滑。

    男人露出得逞的奸笑。

    这猛地一摔,晏安安的膝盖,手掌,脸和大地来了个亲密的接触,疼得她呲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膝盖骨和胳膊被震的又疼又麻,她祈求没有摔断腿;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擦破了一片皮,鲜血顺着手掌留下,脸也磕红了一片。

    晏安安忍着剧痛站了起来,刺骨的痛又从腿间传来,疼的她“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你…没事吧?”

    突然间婉转悦耳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晏安安猛地抬头看去。

    少女坐在一个正微微荡漾的秋千上,皎洁的月光照射下,如瀑的金发在发光,像一位莅临人间的仙女教母,白色的礼裙衬着她的皮肤更加雪白,眼角的泪痣看起来楚楚动人极了,湛蓝的眼睛更是如同无价的蓝宝石般闪烁。

    她真是上帝的宠儿,晏安安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少女,一时间看呆了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少女再次担忧的开口道:“你没事吧?你流了好多血。”

    说着,那白葱般的手指指了指晏安安正在流血的手心和膝盖,那双手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我…我,”晏安安突然想起后面追着自己的男人,慌乱间支支吾吾的道:“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明明是年纪相差不大的女孩,处境却是天壤之别。

    晏安安跪着向前跌坐在少女的身旁,惊恐的看着后面,却没想刚才张牙舞爪的那个男人正颤颤巍巍的站在鹅卵石路外,酒顷刻间清醒,低着头谄媚的道。

    “阮皖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呀,老爷正在大厅呢。”

    晏安安寻找了一圈都没有再找到那个女人,恐怕是先跑了。

    听着那男人对自己身旁少女的称呼,晏安安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哦?是吗?”阮皖冷冷的道,全然没有先前的温柔:“不过我在这儿关你个下人什么事,倒是你,不去里面尽心伺候着主子,反而在这儿追着人家做什么?”

    “我,我就是想教训下这个刚来的丫头,她不懂事,坏了规矩。”男人紧张的来回搓动着手心。

    “不!他在撒谎,救救我,他想杀了我!”晏安安锐声哀求道。

    阮皖递过一个安心的笑,继续冷冷道:“怎么,斯图亚里家是没人了?需要你来教训?还是当我不存在!”

    “不不,小的不敢,不敢。”

    男人的腰弯的更低了。

    “不敢?”阮皖的音调突然提高了一个度,愠色道:“我看你敢的很!如果亚霖知道了他心爱的绣球花被你破坏成这样,你说会怎样!”

    “不不,不是我,是她!是她撞坏的绣球花!”男人惊恐的抬头,伸手指着晏安安。

    “哦?你说亚霖是会相信我还是你?”阮皖冷笑一声道:“还不快滚,怎么,还要我扶你起来?”

    “是是。”男人赶忙连滚带爬的离开这个地方,像是再待一秒就会有吃人的怪物来一样。

    “好了,别怕,”阮皖柔声安慰着晏安安,“我们先去包扎一下伤口好吗,不然感染了的话会很危险的。”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