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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无尽的回廊

    不知不觉已经九点了,房间里有个小冰箱,里面放了很多吃的东西。像比利时产的巧克力、可口可乐、中国的溜溜梅、甚至连芝士牛肉卷都有。我随便拿了些东西出来吃,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很快又要睡觉了,困意多少袭了上来。人生唯独生理反应不可抵御。

    我从书架上找了些睡前读物,所幸这里的书籍并非难啃的大部头,而是日本漫画和流行小说,看来这的设计者还是很懂得休息和学习之间的区别的。房间里有独立卫浴,刷了牙之后我就躺回床上了,随即熄灭了房间的主灯,只留了一盏小夜灯做照明,这是我一向的习惯,完全黑暗的环境反倒让我难以入睡。

    接下来的经历可以用奇妙来形容。我在即将入睡之际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眩晕感,随即便失去清晰的意识,接下来的一切如同梦游,但奇怪的是即便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我却没有一点想要醒来的欲望,而是好奇地期待着什么发生。

    随之而来的是今天所前往的环状实验楼相似的建筑,而我此刻便置身其中,诡异的是这里只有我一人,所有房间都熄着灯,除了头顶上黯淡的通道灯之外什么光亮也没有。我努力地冷静下来,却发现怎么走都找不到楼梯和电梯,这一层楼似乎是封闭的,紧急通道的绿色灯光此时看上去是如此诡异,但那的门却像上了锁一样怎么用力也无法撼动分毫,我摸了摸口袋,那没有手机。

    我的冷静瞬间被瓦解,在明白了这里不可能逃出去之后,我歇斯底里地踢着门,最后则是崩溃地倒伏在地上。这里的楼高远比平常的公寓要多出许多,往三楼看下去得有十多米的高度,况且下面是水泥地,摔下来可谓是九死一生。

    更诡异的是,下面的楼层,与这里几乎是一样的情况,从这里看上面的四楼和五楼,也同样封闭着,黑暗着。

    这里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圆形的监狱,我将可能被永世困在这里,成为一个无比孤独的传说故事里的主角,直到一千年后某个误入这片空间的人发现我的存在时,我才能摆脱这孤独的境遇,而那时的我更可能是一具白骨。

    我靠在某个房间外的墙面上,无力地看着紫黑色的天空,想象着距离这几十公里外的地方人们正在城镇里嬉笑玩耍,而我却在此处像个孤魂野鬼般无助。

    突然有种想要哭泣的冲动,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这时,一些房间里传来门震动的声音,起初只是远处的房间才这样,后来这声音如同瘟疫般在所有房间里蔓延。砰——砰——砰,规律得不像是人类会发出的敲击声。

    我感到什么东西要从这楼层里破门而出了,届时我将会成为它们中的一员,从此彻底丧失为人的资格,并且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会忘记我曾经的存在。我不由得惶恐地捂住头,最后下定了决心似地往楼下黑暗的地方跳去。

    梦到这里就醒了,我从床上猛烈地直起上半身,大口喘着粗气,汗浸透了睡衣,就像是刚小跑完两公里那样,眼睛酸楚的。

    我拿起床边的电子时钟,发现现在距离入睡时才仅过去了两个小时,时钟正指向十一点半,许多人应该还没到睡觉的时间。我始终相信人即使是在熟睡时,大脑的某些机能是在活跃地运转着的,其中就包括了生物钟,所以人在睡觉时也会对时间有个粗略的概念。但这次的梦境完全打破了我的时间感,仿佛已经过去了五六个小时那样漫长。

    我想走出客厅看看,那里有一扇窗户可以看到左前方的圆环形建筑。当我打开门的那一刻,却发现鹰山此时正在客厅里打着游戏机,并且精神抖擞完全看不出一丝困倦。这种情景让我不免感到些许的温馨,仿佛一个迷失在雨林里的人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才终于逃出去,而此刻他看到了雨林之外正准备迎接自己的亲人那样。

    他也注意到了我,问:“这么晚还不睡么?”我只能笑笑说:“睡了,但醒了。”

    鹰山仿佛看穿一切似的笑了笑:“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我只能点头称是。

    随即,他说:“梦是心灵的镜子,但镜子里映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完全符合现实。就好比镜面上会有水汽和污质那样,人的心也会因为自身的立场而染上水汽,这样反而让现实歪曲得可怕了。”

    我感叹于他的理论,随即便问道这句话的出处是哪。

    他便眨了眨眼,说:”弗洛伊德,《梦的解析》。“

    此人并非看上去那样无厘头,也许无厘头只是他对抗现实的一种方式。

    我不打算再往窗边去,因为我瞬间明白了假如这时还去探究那栋楼的事,只会让我在不安的情绪中陷得更深。我只能倒了杯水,在客厅沙发上的另一侧躺下。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机上的游戏画面。我们之间一言不发,这沉默令人感到祥和。

    鹰山的游戏技术很是高超,几乎没有中途卡壳的情况,让人有一种流畅的舒适感。在这舒适感之中,我的意识逐渐飘向九霄云外,随即想到了远在异乡却忙碌不已的父母、家里陈旧的物件以及在邻国的叶舒云,而此时她的哥哥正在此处的一个房间里。对抗恐惧的最好方式不是勇敢,而是温和。我又逐渐地躺在沙发上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太阳已经微朦了,窗外白色的天光照耀在仅有我一人的客厅里。

    “暂时安全了。”我这样想着。

    我走进房间里吃下一块牛肉卷,随即刷完牙便看了会儿专业书,回校之后马上要考试了。虽然大学的考试更多出于理解而非记忆,但也不能借此来作为懒惰的借口。

    过了大约一小时,屋里的各人陆续醒了,起得最早的是叶树凯,他向我打了个招呼后便忙自己的事去了。最晚的则理所当然是鹰山哲,我不知道其昨晚到底是几点入睡的,总而言之在我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看到的还是流动的游戏画面。

    向井先生陪同我们走出这实验场,早上九点在宿舍楼左侧的小厂房里正发出大型设备的轰鸣,我好奇地询问那是在做什么。

    “模拟小型核反应堆的运作。”向井先生笑笑说,我不免感到一阵晕眩,这里还真是个小型军事基地般的存在了。

    我们登上黑色的奥迪轿车,随即便沿着另一条几乎完全不同的路回城里去了。我没忘记拿那个巨大的黑色手提箱,但车上的人都默契地没有多问里面放的是什么,似乎只有我一人不知道。

    回到城里之后我们便在公司门口各自分道扬镳了,其余的两个队友似乎也有自己在这的临时住所,他们并不居住在公司内。公司里的人依旧行色匆匆,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肩负着拯救世界的使命,令我见识到真正的人类精英是什么样子的。

    从玻璃墙外看去,公司大堂的墙上悬挂着中世纪画家博斯的代表作《人间乐园》,这幅素以诡异和阴暗闻名的组画不该出现在一间公司的大堂墙面上,它诉诸的是人世的千般痛苦和罪恶。

    或许这座公司的实际掌权者有自己的想法吧,我这样想到。此刻最重要的还是回到旅馆,忙忙自己课程的事业。

    我走下地铁站,繁忙的人群为了赶上地铁而快步疾走着,像是在逃避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