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暮云谣

    凌华立在大殿门外，纷纷洒洒的落雪一如她离开时一般铺天盖地，她回想起初次来到雪域，来到这暮云殿前的情景，琉璃一般炫丽的霜花穹顶由极寒之地的万万年寒冰制成的十六根冰柱撑起，依照六芒星轨的布局有序陈列，垂悬与穹顶之下是数十扇冰晶寒窗，货真价实的冰凉刺骨，寒窗之上刻印繁复，流光溢彩间呈现出雪域独有的雪莽标记，大殿没有殿门，只在正殿入口处悬了一颗金色明珠，明珠璀璨夺目，可照出一切邪魔隐身，褪去万物之本形，只有过了这颗珠子的坎儿，才能真正入得雪域宫。

    记得那年她刚刚获得长侍的许可来到这里，暮暮星皑，万年簌簌，明珠照得阶下一枚女子的身形，身着蓝色羽衣，长长的黑发被游离的寒风轻轻吹起，眼神清冷，神情肃穆，女子双手合十跪拜与阶前：

    “冰湖女官凌华奉命前来雪域，望长老允行。”

    金光辐照之下，一枚晶莹的霜花在明珠的光华里忽隐忽现，那是她的本形，

    她静静等在原地，直到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轻轻传来：

    “清源长侍阶下曲忌奉命前来，望长老允行”，

    她施施然抬头转身，一袭白衣的青年与她同跪于阶下，青年星目清亮，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这冰泪湖新来的使者，似笑非笑……

    往事犹在眼帘一般。

    而今，她又回到这殿前，原来，这就是物是人非呵~

    凌华慢慢跪在阶前，伸手抚着冰凉入骨的台阶，台阶一侧的一棵雪绒树依旧是在花期，摇曳的花朵在树梢绽放开来，绵白糖一般晶莹闪亮，她顺着树梢的视线看向殿门上方悬珠之处，原本在那里的明珠早就没了踪影，空留一处白。

    “雪域宫主凌华参拜明珠长者，望长老允行。”

    她的声音随风即逝，大殿外还是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凌华等在原地，身后的云起与若风也跟着跪在那里，

    时间似乎一瞬间静止了。

    一粒雪婴子暮然洒落在凌华低垂的眼帘之前，紧接着，无数的雪婴子宛如碎钻一般自天空簌簌落下来，惊得她心中一颤，猛然抬头向殿门望去，金光莽莽处，一颗闪耀的明珠慢慢显出来，

    “长老！”凌华眼中有泪，心中有苦，除了喊出一声长老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三千年，委实长久了些，还好能寻到回家的路。”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明珠闪耀光华，忽明忽暗，

    “这模样倒是我没见过的，”

    话音落出，三人便听见风雪呼啸而至，再一恍惚间，此身所在已经换了地点，

    凌华环顾四下，是她的凌华殿。

    云起与若风亦是满目风霜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凌华殿未有一丝改变，一如当年。

    凌华慢慢来到大殿正中一株悬空的枯骨珊瑚旁边，

    “当初我锁你是无心，却没想到今日，果然，世间因果有循，待此事了结，你自回你的湖底吧！”

    凌华说着双手结出印迦，默默催动咒语，一瞬间她的十指指尖皆破，血流如注，

    “宫主？”察觉出周围气氛有变，云起有些迟疑的询问，

    “无事，我当初把灵匙留在此地的时候封过一道血咒，”凌华抬手示意自己无碍，看着眼前的珊瑚似活了一般开始慢慢生长，原本盈白的枯骨也渐渐呈现出淡淡的粉色，向着凌华围去，

    “这是？”云起看向若风，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是！”若风沉痛地回答，却无可奈何地任由那珊瑚渐渐将凌华包围，原本的粉色在吸食了凌华的血之后变得血红异常，

    “不行！”得到若风肯定的回答，云起确定自己看见凌华竟施了血凝大阵！

    这血凝大阵她只在上古的典籍中看过一二描述，说此阵法威力如何如何巨大，是一种以献祭施法者地夺舍大阵，属于雪域的秘术，也是禁术！

    若风快速拉住云起，摇头，

    “宫主归来那日就同我说过了，唯有此法可行，她交代过我。”

    “你知道你竟然不拦住她？她？！我们怎么能这么任她？”云起想不明白，她一直都以为找到宫主就可以重回雪域，重新唤醒沉睡的子民，她有想过会付出代价，却不曾想过，这个代价竟然是再要宫主一条命？

    他们苦寻她数千年，期间苦楚非同寻常，

    而她，又何尝不是？要从莽莽太虚之中窥得一线生机，谈何容易，莫再说这人间千年轮回？

    怎这一回来，却要又一次奔向死亡？他们寻她回来，就是为了让她再死一次吗？

    她忽然回想起凌华在人间的夫君与公子，

    宫主，你如何忍心啊？

    凝血大阵一旦开启必要吞干噬净施法者的全身骨血，若风眼看着那团疯狂生长的血珊瑚，整个大殿因阵法的凛冽煞气而令人难以站的住脚，他扶了云起，单手打开水月之门。

    一瞬间，二人身影已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