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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长得不错

    “其实……也没什么。我身体不好,是他捡来时大雪天冻坏了,落下的病根。小时候,上着私塾,看着周围孩子们开心玩耍,我却无力去拥有这一切,内心很苦恼。时间长了,我觉得活着百般无趣,便想一了百了。苦三儿那时很忙,一个人要做三份活。他为了让我开心,给我买了些东西,买了些书,后来不睡觉也要挤出时间,推着轮椅带我逛遍金易城。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知道有天光楼这样繁华的地方,也第一次知道春夏交际时的城外枝繁叶茂,鸟语花香,萤火虫阵阵,是如此美好。他问我,想不想去其他地方看看。我说,想。他告诉我,好好休息,慢慢长大,长大病就好了,也就能出金易城去看看外面模样了。我就抱着这样的信念,挺过一次次夏秋、春冬换季时的科学,四肢冰凉无力,莫名抽搐昏厥。只是随着我长大,听的事多了,懂的事多了,我才发现,他看我的眼神也在一点点变化……”

    忽然,一阵风吹来,纱帐重重缥缈,灯火闪烁。

    黑衣女人手指按在督殷脖子处,督殷声音越说越小,直至睡去。

    “兰婶,带督殷下去,好好治疗。”

    “是,主人——”

    一个穿着青衣红裙的老妇人款款出现,抱走了督殷。

    待人走后,黑衣女人掀开纱帐坐上前去。

    眼前摆着好几张黑木面具,这些面具都已碎了。

    一道身影坐在几重帘幕前的蒲团上,同时将手中的骨柱抛了过来。

    “长得不错,事情进展如何。”黑衣女人接过白骨柱后,与其中带着些许欣喜,她拿起旁边的刻刀,对着这白骨柱开始修整。

    话音落下后,项跋并未回答。

    直至外面遥远处传来“砰”地一声巨响,连带的晃动,连这里都能感受到。

    “事情我照做了,会不会按照你想的进行,我不敢保证。”顿了顿,项跋问道:“最近那小子还做噩梦吗?”

    “他学会了长时冥想和逆呼吸,睡得少了,也就没了噩梦的机会——他很聪明,我很好奇他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脑袋里竟装了如此多和驳杂的东西……着实有趣。”

    “有趣?你觉得有趣?”

    “他为我解决了好大一个难题,这难题,莫说是我,只怕找那些天工帮的供奉来,也是难以解决的,这还不有趣么?”

    “朱阁酒馆不知为何,突然查了猎人会和独眼帮。”

    “我知道,早做好了善后。”

    “嗯——”项跋起身,准备离开。

    “你倒是不问缘由,也不担心他。”

    “我不想知道你做这些事的目的。至于他,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但我现在相信一点,你是不会让他死的……毕竟,这颗棋子培养了这么久,潜在价值不小。”

    “呵……”黑衣女人笑了笑,点点头。

    只是她的笑意里,多少带着愁与苦。

    ……

    “又炸了……又炸了!!”

    “死人了,死了不少人……”

    “和悦酒楼的少东家直接被锅炉碎片砸死了!”

    “叫什么!救火啊!再不救半条街都要烧啦!”

    伴随一声轰然,地圆街炸开了锅……

    是真炸开了锅。

    地圆街是金易城最繁华的地方,昼夜不息,纵然是在人数最稀少的白日,也是车马涌动,相较于其他街区,这里乍一看都人满为患。能在这条十二条街段组成一圈的地圆街里开店的,即便是小门面也不能小觑——更何况是和悦酒楼这样鼎鼎有名的大地方?

    如果说天光楼是金易城明面上第一大地儿,那么海风屋是暗地里第一。

    谁是第二?

    和悦酒楼是明里暗里的第二。

    它的大,不在于地盘,不在于面积,而在于规模与影响。和悦酒楼只比普通大酒楼要大一些,但光地圆街就有六家,金易城总共十家。据传,在其他城池里还有开设。虽说是酒楼,经营的却不光是酒菜,还有住宿,酒业、醋业、酱油业、赌坊、歌舞、茶馆,以及给很多赌坊、娼舍之类的投钱,为其拉客,使其站稳脚跟,成为某块地盘上这一行当中的前三。但它真正的身份,其实是地圆帮发家产业之一。

    和悦酒楼数代老板,家里嫡系多少都和三大家联姻。

    伴随着越做越大,一个人想要掌控根本不可能,所以和悦酒楼的东家不光有三大家嫡系,还有三大帮各种有影响力的小家族,甚至还有金易城十一商行之中的六家商行。

    可以说,这东西就是一个各处势力缝合的庞然大物。

    比起三大帮,三大家,十一商行这些组成更加复杂。

    有人说,和悦酒楼家族其实是金易城第四家,只可惜起来得太快,不过四代人,如今也才刚到第五代,百年未满,还不够资格成为世家。

    正因为有这个纠葛和缘由在,和悦酒楼成了所有势力的平衡点。

    一处茶馆内,雪先生一如既往点一壶清茶,上一盆核桃味瓜子,要一份蜜饯果脯,再来一份绿豆糕、红豆糕、梅花糕、榛子酥茶点,便兀自坐在角落里嗑瓜子听说书了起来。不久之后,一道黑色身影悄然而至,对齐拱手作揖后坐下。

    “遇拦路虎了吧。”雪先生淡淡问道,头也没回,眼睛没瞥。

    “猎人会没推三阻四,但要问的人都不在。您说的独眼帮,本想去查,可最近接连有人失踪,还有锅炉屡屡爆炸,上头见我们没进展,让我们述职……现在就让我们去查这些。说是人悄无声息失踪,很可能是恐厄作祟。”

    “你不觉得一切很巧吗?”

    “我和上头说,上头让我没证据不要瞎猜,按着步骤来查,要分的清主次……”

    “若是我的话,我也这么说。”

    “这是为何?请先生赐教。”

    “金易城不每日有人失踪吗?”

    “这次不同,失踪的人都有来头,都是三大帮管事的,当权的,还有各个一等家族和二等家族的嫡系之类……”

    “底层民众就不是人了?他们失踪你们不管,这些人失踪就要管?”

    “雪先生,话不是这么说……”

    “那是怎么说?难道要说这金易城是世家、家族与各方势力的金易城?底层民众,只是牛羊马猪狗鸡鸭鹅这些干活又要提供血肉的牲口么?杀了牛马都是重罪,可以公审处死,以儆效尤,杀了人却要经过重重上报,最后还能活着……我看呐,金易城的民众,还不如这街头流浪的狗,连自己想做什么都身不由己。”

    “雪先生这么说,我也无法反驳。我是底层出身,诚如您所言,这些我都经历过。可我遇上了一个好师父,能进眼下这个地方。在金易城闹市买一座院子,以前我想都不敢想。可师父不光给我买了院子,还给我买了车马,为我谋取了婚事。我家夫人也是家族出身,自此就摆脱了那种翻不了身的生活。如今回头在看,我很是不屑。机会是有的,那些人不愿意走出去,不愿意放弃手中的东西去拼搏,以至于自己陷入贫苦困境。等幡然悔悟时,年纪也大了,想要拼搏,有心也没那个力。这能怪谁?怪那些家族吗?这些家族也有自己的困境,也想笼络人才延续下去,开枝散叶,可底层人泱泱,有多少人能努力一下?很多人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吃着碗里的,吃完再吃下一碗,没得吃就不吃。”

    “真是这样么?”雪先生收回目光,戏谑地瞟了眼丁酉。

    丁酉想说“是”,可见到雪先生的目光,他犹豫了。

    “我没办法代表所有人……”

    “你说的话,仅仅能代表自己,你为自己努力,从未在乎过与你同层的人,所以你说的话,又如何去指责所有人?你的根在那里,如今言论,你啊……忘本了。忘本之人如无根浮萍,连墙头草都不如……”

    “雪先生……说的是。”

    “你不服也无妨。我问你,若是大冬天你沿街行乞,自己生着病,都快冻死饿死,看到富家人的恶犬追咬女童,你可会以死相博?”

    “我……大概不会吧,狗有狗毒,一旦发作,必死无疑。如今世道虽有解药,但那东西颇为昂贵,我都沿街行乞生病了……”

    “有人义无反顾,我亲身经历,你不如他。”

    “此人……如今有大作为吧?”

    “你不是问过我嫁的人是谁么?”

    “明白了……”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你来此向我寻求指点,我与你出身相同,乐得帮你。只是如今这情况,我的归隐日子要遥遥无期了……接下来巡逻兵会全城戒备,你们也会行动,宵禁也会抓紧。你要的……都在这里。”

    她从袖口中抽出一封信函,递给丁酉,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丁酉眼看赶人,留着尴尬,便不再多言,起身出门才拆开信封看。

    这一看,他脸色就变了,变得无比为难。

    ……

    铁匠工坊里,一阵叮叮当当随着一箱子兵器被抬出去,变得沉寂。

    所有人停下了手中活计,看着门口。

    隐约只听隔壁传来铿锵之声。

    片刻过后,一只箱子抬了过来,里面是一把断刀。

    当所有人看到这里时,铁匠工坊里爆发出一阵欢呼,那叫一个热闹。

    “你小子成啊!”一群铁匠师傅围着浮生,拍着他肩膀,纷纷竖起大拇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