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栀枯

    贵妃轿辇停在仰止殿前，贾栀子铁青着脸下轿，进了内殿把藏在袖里的血帕子递给蔷仙：“拿去烧了，别叫人看见。”

    从两月前英贵妃便时常腹痛，吃了药也不见好，问太医也只说是孕中常有的事，叫她无需担心。

    如今病情恶化到了吐血的境地，可病情仍不明了。

    马上就到月底，宫里的事情还有一堆，哪有时间去细细看病？

    等腹中的两个男胎诞生再看病也不迟。

    英贵妃脑子里乱成一团，隐约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贱人！平日里不是能说会道得很吗，怎么在皇后面前就成了锯嘴儿葫芦，叫本宫受此奇耻大辱！”

    宋语棠想躲不敢躲，硬生生用头接下了翊妃扔来的簪子。

    不知是簪子哪里尖锐，划伤了她的额头，宋语棠抖着手摸了上去——眉心中央一道小而深的口子。

    她破相了。

    宋语棠垂首哆嗦着，似乎是哭了。

    然而她是气的，紧握着拳，那一寸长的指甲生生折断。

    她有二心不假，可破相于一个妃嫔来说简直无以接受！

    这样的屈辱她已经许久没有受过了。

    ——八年前，宋语棠十一岁，还是宋府里的一个庶女。

    “快把这个倒在这个小娘生的头上，噗哈哈哈哈！”

    宋云连蹦带跳的指挥几个半大小厮将一桶泔水泼到了宋语棠头上。

    酸臭的液体兜头泼下，宋语棠不敢哭闹只能死死捏住鼻子。

    不等她反应，几个小厮又对着她一顿拳打脚踢，殴打结束后宋云与这几人嬉笑尖叫着“小娘生的”跑远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宋语棠知道哭没有用，告状也没有用，一言不发地爬起来，抓起一把干草擦掉脸上的泔水，踉跄着走进库房。

    她娘徐氏女是宋大人养在府外的外室，比府里的小妾还低一等。

    后来徐氏女怀孕，宋大人才抬她做妾。然而生下来的是个女儿，于是宋大人就对徐氏女弃如敝履。

    正室李氏本就厌恶她们母女俩，宋大人一厌弃徐氏女这二人就成了府里任人欺凌的对象。

    宋语棠被欺负后没想过告状吗？当然想过，可宋大人对她不闻不问，去求李氏更是被生生打了出去。

    她叹一口气，将脏兮兮的手擦干净，从柜子下面摸索出两个馅饼，赶忙揣进怀里，忍着挨完打的疼直奔徐氏女的厢房。

    徐氏女身形瘦削面色蜡黄，可一见了宋语棠便眉开眼笑，慈爱地招她过来。

    可她一细看宋语棠立刻笑不出来了：“我的孩子，头发怎么短了这么些？是那些人剪的吗？”

    宋语棠本来长到腰的长发现在却只短到了后颈。她支吾着将馅饼取出来给徐氏女：“娘，你就别管这个了，吃馅饼，哦对了……”她又从怀里拿出一小包猪油渣，“就这个吃，可香了！”

    徐氏女并未接过这些吃食，而是流着泪抚摸着宋语棠的发顶。她猜到了宋语棠为了她一口饱饭去卖了头发，一想就心疼！

    府里不把她娘俩当人，她女儿打三岁后再没吃过一口像样的饭！

    “娘不饿，棠棠吃吧！”

    宋语棠摇头，把食物塞进徐氏女怀里扭头就跑出厢房，生怕徐氏女追出来。

    刚一出厢房，一群人高马大的仆人就押住瘦小的宋语棠往正堂拖去，徐氏女来拦也被一并拖走。

    “就是她！鬼鬼祟祟地进了库房，那十吊钱定是她偷的！”

    宋云指着宋语棠，一脸得意。

    “小娘养的能有什么教养。”李氏冷哼，神情鄙夷。

    “我没有！不是我！”宋语棠哪里肯认，拼命挣扎。

    紧接着她眼前一花，脸颊传来剧痛。

    这一耳光打得她耳朵嗡鸣，只能依稀听见徐氏女的哭叫求饶。

    “不要打我的孩子！她才十一岁啊……”

    “哦？也对，教不好孩子是你这个娘亲的问题，自然该罚你。”

    宋语棠忍痛再次挣扎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喊：“我认！”

    李氏冷冰冰的声音再次从头顶响起：“把鞭子给徐氏女——这样既能给你长记性，也能教导你的孩子不要作奸犯科。”

    丢在徐氏女手边的鞭子与地上的簪子重合，宋语棠猛然回神，眼前是怒容满面的温婉。

    她满脸堆笑，讨好道：“娘娘休恼，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嫔妾有法子可叫娘娘重得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