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七岁那一年

    这一间学校的大大小小角落，除去新校区体育馆，其余我都去过。当然，绝不为此骄傲。即便是多么骄傲的人，据我所知，毕业之后也都不再提起那些“光辉”的日子。体育馆，是举行重大活动的地方，领导认为我们去那里还有点儿不够格。

    十年前，父亲匆匆赶来接我回家。那时我赌气要退学，走得很果断，走得让家人伤心。当时我有一个决心：既然说了要走，就不要回来了，一定不再这么狼狈。

    正是晌午，校园里除了定时响起的铃声、稀稀落落的鸟叫声，便是我和父亲的脚步声了，表情复杂，阳光中漂浮着不知道什么味道。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语。回到家，父亲默默地卸下我的行李，然后问我，“之后你有什么打算？现在高三了，马上要高考，耽误不起。”我思索了很长时间，并没有什么肯定的想法，只好先说“我先休息一下，实在不行去二中就好了。（注：二中是成绩比较差的一所高中）”父亲吸着烟，听到我说的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自从我上了高中之后，我们交流的状态就慢慢变得奇怪起来，父亲的威严不再，开始会听我的意见，也不再那么强势。

    我随意地找了一本书开始翻，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脑海中浮现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在上午的语文课上，老师声情并茂地讲着课，同桌听得昏昏欲睡，然后就被点名批评了，可能是老师那天本来心情就不好，一个身高体长的中年男人，颇有气势地冲着她发火，并逐渐开始变成批评全班。感觉到批评的内容变了味道，有些同学也开始反击，小声的“顶嘴”，这自然是没有逃过老师的耳朵，批评的语气变得更加不客气。同桌本来就敏感，又气又难过，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气氛变得越来越差，下课铃打破了僵局，老师甩水就要走，同桌也起身抢在老师身前，我条件反射般拉住同桌的手臂，老师回头一看，然后快速离去。很害怕同桌做什么傻事情，我们就吐槽了一会儿老师，直到上课铃响起，大家的情绪才有些好转。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班主任把我叫了出去，脸色阴沉，非常不客气地问我，“你刚刚在做什么事情？”我感觉奇怪，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回答“没做什么事情呀！老师您在说什么事情。”“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装傻？你还能不能上？上不了就给我走。”班主任变得生气。我也变得不客气，“我没做什么呀！你说清楚！”“还说什么清楚，你和林特在搞什么。”说完这句话，班主任摘下了眼镜。我也不甘示弱，反驳道：“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不知道是谁和您说了这样的话。如果您坚持认为我们早恋，我就不在这里呆了，我不接受这样的诬陷。”可能是这样的话刺激到了老师，老师用手指着我说，“呆不了就走，你现在就走。”我没有再回答，立马走回教室，开始在老师和同学们的注视下收拾物品，数学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招呼我，“你先停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个时候的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老师，我要走了。”然后，抱着堆积成山的书本就走了出去。

    回到宿舍之后，我快速的通知了父亲，告诉他我要退学的事情，父亲的语气很着急，但没有多说什么，立马赶到了学校。来到之后，他没有先来找我，而是去见了班主任。这个时候，班主任也还在生气，见面之后，不停地吐槽“你这个孩子太难教了，年纪轻轻不学好的，开始早恋，还威胁我要退学，不行你就先领回去吧。”言语中充满了挑衅，父亲破天荒地没有恳求，选择了支持我的决定。等到他来的时候，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宿舍的兄弟们站在远远的地方送别，我很感谢他们。走出宿舍大门的时候，宿管阿姨不理解地问，“你做了什么事情会严重要开除呢？你可是在重点班呀！”我纠正到“阿姨，是我自己要退学，不是开除。”“啊？为什么呢？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大哥你好好劝劝孩子……”阿姨还在继续说着什么，我却听不下去了，拖着行李逃了出来。

    从宿舍门口走到校门口，这条熟悉的路走了又来，只是今天的心情有些复杂。看着逆向行走的同学们，刚有的一点儿舒心顷刻全光。幸好回家之后，父母没有过多追问，只是让我先休息，要不然我怕自己真扛不住要崩溃掉。

    回来之后没过多久，父亲就就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父亲问我要不要接，我有些动摇，但又觉得就这样妥协很没面子，便说，“接吧，先听听他怎么说。”说完我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不敢面对这样的场景。过了一会，父亲走过来告诉我，“老师劝我回去，说自己刚刚在气头上，说了一些不好的话，让我们不要放在心上。你是什么想法呢？要不要回去。”听到这样的话，我内心已经动摇了，但还是嘴硬着说，“他说了那样的话，我就不可能回去的，我要去二中。”父亲似乎看透了我的小心思，但没有戳破，而是故作生气地说：“你们班主任确实过分，说这么离谱的话，哪有人赶自己学生走的，不去这样的学校。我帮你联系二中，我有朋友在那里当主任，你要是想去，立马就能去。”“我好好想一想，不着急。”不算拒绝的拒绝，我把自己留在了房间。

    很快，一天过去了。躲在家里，已经没有了读书的兴致。整日挤在房间，听各种脚步声从门外经过，希望他们停下来，推门进来，又希望他们千万别进来，去忙自己的事情别来烦我。母亲在饭点准时来问候，然后在房间待很长时间，“你想好了吗？现在时间可耽误不起。不过，你也别着急，想好了再做决定。我们支持你的决定”从她们谨慎的言谈中我渐渐明白了一件事情：我要是因为赌气，把我自己的“前途”毁掉，把自己丢尽垃圾桶，会后悔的是自己的父母；我若是果断决定，我就还能“直立行走”。

    春日是充满希望的季节。到了晚上的时候，我的语气开始松动，试探地问“班主任现在怎么说？”“后来打了几次电话，也一直在劝你回去，说是明天到家里来劝劝你。”我抬头看了看父母，看到他们期待的眼神，说：“不用他来了，等下打电话说我明天自己回去。”“定了吗？确定了吗？”父母反复确认，我轻声“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第二天，我没有让父母送我，自己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返回了学校。算好了上课的时间，可以避开人群，悄无声息地溜进宿舍整理物品，就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收拾好东西之后，我先去找了班主任。坐在办公室，我们两个面对面，对视了很长时间，班主任缓缓开口：“我从教几十年，你是第二个让我生气发火的学生，我记住你了。”从我的角度来看，莫名其妙被批评，我自然是不接受这样泼污水的行为，所以我也不客气，“老师，我上学十几年，您也是第一个赶我走的老师。”听着我们的聊天又要变得剑拔弩张，旁边的老师拉住我们，“老杨，别忘了今天是要做什么事情的，和学生把事情说清楚。”班主任扶了扶眼镜，“虽然我们是重点班，但谈恋爱一样是不允许的，趁早和她断了，好好学习，要看你的表现。”“老师，您是听谁说的我在早恋？我什么都没做呀！”我的语气开始缓和，但仍然是非常不理解，而班主任也一样感觉不理解，“我都原谅你了，你还不肯说实话？你们语文老师昨天告诉我了，你在教室和林特大庭广众之下牵手，做那么亲密的动作。我都还没找你们家长，你倒是自己提出退学了……”不等班主任继续往下说，我打断了“老师，你说昨天语文老师提到我在教室和林特手牵手？我可以百分百确定，没有这回事。语文课下课的时候，林特要冲出教室，我拉住林特的胳膊，拦住了她。因为那会她上课有点儿情绪，我怕她做什么傻事情而已，这件事情同学们都可以作证的。您可以去班里问大家。”听到我这样说，班主任开始转着眼睛思索，过了很久，“你早说清楚就好了，没事了，先回教室吧。”

    回到教室之后，倒也很快融入了进来，大家都忙着学习，这样的插曲在心里起不来波澜。我知道班主任不会这么轻易相信我，因为后来我发现了他私下有问过同学们这件事情。只是事实就是这样，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隐瞒，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我和班主任的关系后面也慢慢恢复，倒是语文老师，上课的时候不时扫视一下我和同桌，似乎是不死心。我很佩服他的直觉和判断，只不过，我们的恋爱没有被他抓住把柄，而经历过这场“退学”闹剧，他也再不敢提起这个话题。

    我和林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说不清。学生时代的恋爱，充满着青涩和美好，但你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不过，这段经历却是非常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