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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边让想做官

    洛阳城南的平城大道笔直延伸,南起洛水北岸,向北直穿过平城门。道旁的松柏苍翠挺拔,午后的阳光烈烈,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松柏的碎叶反射出亮眼的光芒。

    秋风起了,路面扬起的浮尘,打了一个旋转,舞出一道弧线,旋到松柏的高枝上,渐渐降落。迎风走着的人,不觉举起长长的衣袖遮住脸面,斜身避过浮尘,侧着身子避风前行,飘举的衣袂随着风忽左忽右。路上走着一个人,那是一个长身瘦削的男子,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蔡邕。沿着城墙往西,还没到小苑门,洛水的支流从城墙根底沿着南渠流出,南渠是一条暗渠,青石板铺在南渠上,笔直地延伸到洪都门口。洪都门里是明光殿,这里是灵帝招揽士子,探讨辞赋、音乐的地方。平常日子十步一卫,今天没有卫士站岗,大门又紧闭。

    蔡邕踏上洪都门的台阶,发现洪都门里静悄悄的,他看看左右都没人,正在怀疑发生了什么事,转角处传来声音。

    蔡邕转过墙角,见一个小黄门正大声呵斥着:“刷匀些,别蹭功夫,耽误了皇上用功,看你们长几个脑袋。”

    只见转角处搭了竹排子,有几个匠人正在刷石灰,蘸了白石灰的条帚在墙体上扫过,石灰浆顺着墙面往下流,因为天干,石灰水冷干得快,还未等工匠刷匀就凝固了,于是墙体上流了道道白杠子。小黄门一边骂着,工匠们一边刷着。条帚左一撇右一捺飞快地在墙体上扫过,原本灰黑的墙体上留着缕缕飘逸的石灰浆,似飞鸟划过,似柳条随风,似晴岚穿空,总之,工匠无心,石灰无意,宫墙有韵,蔡邕有意。蔡邕站在那里,看得出神(后来蔡邕据此创了飞白书)。

    这时从洪都门前又转来一人,他身形颀长,面白须长,禅袍随风,很是俊美。

    他在蔡邕身后,看蔡邕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在一旁拱手作揖,眼睛看向蔡邕所看。

    那小黄门见来了人,过来搭讪,说皇帝有诏,明光殿要重新装修,洪都门这几天关闭,讲课的士子们都去承福殿。原来皇帝要扩建明光殿,在里面增设藏书馆,广招天下多才多艺的人才补充进去。这就是东汉末期有名的洪都门学的由来。

    蔡邕听后转身想回去,身后的男子忙上前施礼,说:“先生一向安好!”

    蔡邕一看,原来是边让。这边让是陈留郡士子,精通书画音乐辞赋,被皇帝招进洪都门讲学,边让也曾跟随蔡邕学经。两人叙礼后,相伴向城南蔡邕府走去。

    蔡府大门旁,一个丫鬟抱着一个女娃儿在翘首远望,这是蔡昭姬在等待父亲回家。蔡邕膝下无子,晚年得女,欢喜异常,视如珍宝,只要有空,就逗弄女儿,教孩子识字握笔。小昭姬见远处父亲的轿马缓缓驶来,高兴地拍手。

    蔡邕下了车子,抱起女儿,招呼边让一起进门去书房。两人先谈经学见解,再说了书法艺术,再说些时事新闻。说着说着,就说起了洛阳北的事情。

    边让是一个学富五车的士子,虽招皇帝待见,也举过孝廉,但一直无名人举荐,不曾实授官职,对洛阳北的时事大案有些愤愤不满。洛阳北的人情风范牵扯到许多人的利害,同时也关系到士人和宦官之间的争斗,这是一场有名的党锢之争,这场斗争从东汉桓帝延喜九年开始,断断续续一直延续至今。蔡邕知道洛阳北各权宦之间的利害关系不是一般人能掌控的了的。

    边让感叹自己空有一身才学,却无用武之地。这个年轻的士子,两眼灼灼,有满腔的心思,蔡邕能看出他今天找自己的原因,边让想让蔡邕举荐自己。临别之时,蔡邕告诉边让,现在有一个人正当红,那就是灵帝何贵人的兄长何进何国舅。何贵人得宠,娘家光荣,何进已进入禁军,正在招揽门人。

    边让从蔡家出来,一路心潮起伏,回到家中,妻子栾环正在翻找箱柜。

    栾环见丈夫闷闷不乐,就叫丫鬟摆上饭菜酒食。当晚夫妻叙谈,边让说何家富贵又得势,栾环说何夫人傲气,在蹇家炫耀,边让说现在何进正要招人扩充幕府,如能得到举荐,前途可期。栾环说为人处世气节为重,丈夫不能屈了自己。边让说我有一身本事,怎能久居下流,总要有一番作为。夫妻俩絮絮叨叨说了一晚上。

    何家富贵应该从何贵人生子开始。原来何贵人刚为灵帝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后来的汉少帝刘辩),灵帝有意抬举何家。何贵人的妹妹又嫁给张让养子,张让正是灵帝宠信的常侍,灵帝还常说“张常侍是我父”,所以何家必定荣耀。何进的父亲叫何真,何真生有两子两女,何进、何苗、何贵人还有张奉妻子。何真早死,皇帝就诰封其孀妻为舞阳君。

    舞阳君常年守寡,寂寞难捱,以前常出入市井,招揽一些美男子进府邸,这在洛阳时公开的秘密。现在身份地位不同往常,舞阳君的品味也发生变化,她喜欢既有学问又有美貌的男子,所以凡能被舞阳君看上的都是才貌双全的人。洛阳人为她写了一首歌:人老黑眸混黄,却爱斜抛媚眼。穿梭来往人眼前,专爱搜罗少年。无故摆摆酒宴,也能获得银钱,洛阳子弟多附势,高攀兼把身献。

    在洛阳城南的一间简陋的寓所里,栾环已经半个多月不见丈夫边让。这天三更的鼓点过后,栾环站起来,端起灯烛,走出房门,庭中的月影沉沉,四周寂寂,没有一点声响。时候已经是初冬,夜刺骨的寒冷。

    冬天的夜冷又长,天明时分,门环响动。栾环一惊,想挪步去开门,双脚因寒冷而僵硬。门外的边让醉醺醺地撞了进来,一个趔趄,与栾环摔倒在一起。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栾环邹紧眉头,强力撑着边让进房门。

    边让睁开惺忪的睡眼咕哝了一句:你不待见我?就躺在房中的地砖上。

    栾环呼来丫环,扶起边让到床上。

    大约半个时辰后,只听边让深叹了一口气,说:“套路太深了!”

    栾环一惊,忙摇晃着边让,说:“夫君,你说什么?”

    边让纹丝不动,原来在说梦话。这一早上,栾环在室内来来回回走着。

    中午时分,屋外的风声强盛了起来,竹树的干枝在风中断折,风透过窗缝呜呜地叫着。栾环推窗望向庭中,见空中簌簌地下起雪来。午后,边让醒来,夫妻俩围炉饮茶。

    丫环进来想给泥炉添加木炭,边让示意丫环出去,自己夹起木炭,塞进炉堂里。

    他看着木炭熊熊燃烧起来,眉头夹紧,说:“我就似这炭火,看起来烧得旺,其实就将成了灰烬。”

    栾环见丈夫话中有话,不敢贸然接话,只在一边为边让倒茶。

    边让说:“大丈夫生在天地间,不能谋得官职,只能干些蝇营狗苟之事,何为大丈夫!”栾环见边让面泛潮红,双颊凹陷,而又语焉不详,心中有些慌张,以前的边让儒雅,温和,经常与她谈论人生理想,而现在却让人捉摸不透,半个来月都不曾归家,夫妻相处有些生疏起来。

    栾环想起在故乡陈留时的和睦温馨,那时新婚,两人间甜蜜相处,自从来到洛阳,一切都变了。奢靡的生活不是淳朴的栾环能适应的。栾环说:“夫君,我们回陈留好吗?陈留------”

    还没等栾环说完,边让扔掉手中火筯,说:“我边让满腹文章,只能老死陈留吗?小人当道,我就得退让吗?”

    栾环吓了一跳,捡回火筯,说:“你别自苦了,有什么与我说说,别这样不理不睬我,我心里害怕-----”

    边让说:“舞阳君答应我,让何国舅举荐我,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职位竟然被人挤掉了!”

    栾环听完,默默无言,官场的事情,她真的一窍不通,小女人的心思只想过好自己的安乐生活。可是边让是一个官迷,他到洛阳就是要求到一官半职。

    栾环自言自语说:“在陈留我们也可以干一番事业啊!”

    边让听了,暴跳起来,说:“要回你回,你在这里对我一无用处。”夫妻俩的谈话僵了。栾环哭了,边让摔门出了寓所。半月后,栾环收拾了包裹随边让派来的一个小厮来到洛阳北县尉的官邸。原县尉曹操得罪了权贵,被除职回家。

    原来蹇硕的叔叔蹇太公一天犯了夜禁,在揽月阁喝醉了酒,半夜在大街上唱歌,被巡夜的士兵逮个正着。曹操为了整顿洛阳北的治安,用五色棒打了蹇太公,打得不重,可是蹇太公年迈,几棒下来就吃不消,当场在县衙大堂晕倒,抬回家过了几天就一命呜呼。

    蹇硕正当红,叔叔被打死这还得了,就一本奏上朝廷,说洛阳北官场治安混乱,让有司下令彻查洛阳北,就这样曹操等人就被革职回家。

    舞阳君从女儿何夫人那里得了这个消息,就让何进举荐边让。于是边让就上任洛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