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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太监要娶亲

    春天来了,皇宫里要祭蚕神,由皇后带头,选命妇先斋戒沐浴五天,请蚕神,行祭祀礼。被选为命妇的一般是皇亲国戚家的贵妇,也有三公九卿家的主妇。其他官宦人家则可相邀一起到某家一起祭蚕神。每年春天祭蚕神,上至宫廷,下到百姓人家,都要进行,是为了祈祷年景丰衣足食。

    洛阳北的人家在这时刻相聚,一为祭蚕神,二为了一起娱乐。蹇太公家今年大祭祀,邀请各家去观礼。蹇太公是中常侍蹇硕的叔叔蹇固的爷爷,在洛阳北名望极高。他喜欢炫耀自己家的宝贝,新近又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夫人。

    这天,各家的夫人着素衣,卸钗环去蹇府祭蚕神。夫人们净手,整衣,拈香,洒水,跪拜蚕神,听祭文,观神舞,最后在一匹素绢前站立,凝视,口中念念有词。祭蚕神礼仪结束,主人家设宴招待贵宾,男人在中堂宴饮,女人在内院饮食。

    宴后蹇夫人带领夫人们参观蹇家后花园,夫人们三五一群边走边说笑。女人们聚在一起谈什么呢?谈自己的丈夫,谈时兴的服饰,谈家事,说见闻。她们说着说着,不觉来到一高阁下。

    这里三层的楼房,东西相连七八间,建在一条石砌成的台基上,每层斗拱挑檐,楠木柱子高高撑持,雕花门窗精致古朴。蹇夫人率先上了台阶,打开黑漆中门。进门大厅中摆放一独立柜子,高架支撑着。柜子里放一尊金菩萨,高约二尺,宽一尺,菩萨面相柔媚,双手合十,坐在金莲台上。夫人们纷纷过来观赏。蹇夫人说:“这是西方支娄迦谶法师献给朝廷,因我家老爷武功卓著,皇上就赏了我家,用来镇宅。”众人看了啧啧称叹。金菩萨边上还有一玉雕像,像狮子,却是龙头,形状很特别,通体润泽光亮,呈湖绿色。张奉的妻子何夫人说:“这貔貅通体透亮,玉质好。只是比我家的那只小了些。”蹇夫人听说后,笑盈盈走过来,说:“这宝贝不在大小,只在它能招财。它有嘴无肛,能吞天下财而不漏。只进不出,神通得很!”

    貔貅的侧面站着一个年少的夫人,面相很嫩,等蹇夫人走远,嘀咕了一句:“蹇太爷门庭显赫,还要多进财宝,人心从不满足。”

    站在一旁的铜卿听了,见她年纪小,说话直,忙拉她到一边。这年少夫人叫栾环,其家是彭城望族,她父母早亡,由叔父做主嫁给陈留望族边家,夫婿叫边让。边让,字文礼,博学善辩,曾作《章华赋》,被时人传颂。边让交好张邈、孔融等。蹇太公为赋风雅,特意结交边让。

    栾环认识铜卿,她知铜卿心善,就微微一笑。两人边走边交谈,不觉跨过一道门槛,进了第二间房,只见靠墙一排柜架,架上摆放各种稀罕物事,底层放置一铜盘,盘内有十几枚形状不一的玉器。

    栾环弯下腰,想捡起玉器细看,旁边有一人轻笑说:“妹妹,这东西不能动。”铜卿和栾环抬头一看,原来是何夫人。栾环好奇地问:“这是为何?”何夫人说:“这些玉器叫九窍塞。是亡者所用。”接着她指着这些玉器说:“这蝉形的叫玉琀,人亡后,把玉琀塞进死者口中,这玉猪握在手中,这些圆锥形的分别放进死者的耳目口鼻肛中。这些是极阴之物,放在家里能镇宅辟邪,一般不能触摸。”

    栾环听后吓了一跳,下意识甩了一下手,心中暗道,还好刚才没摸。其实这些玉器叫玉九窍塞,一般是富贵人家家主去世时,把它们分别塞进身体各窍,防止死者魂灵飘散,好早日投胎再世为富贵之人。铜卿拉着栾环离开,她们转过柜子,发现柜后有一扇小门,门锁紧闭,门旁有窗,透过窗格子往里看,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正在铜卿疑惑之时,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是蹇府的管家婆来找夫人,说蹇老爷请客人们到前厅用点心。于是众人跟着蹇夫人出了阁。众人还未下台阶,管家婆已“哐当”一声锁了阁子的正大门。

    祭蚕神过后,民间开始一年的农事忙碌,纨绔子弟开始斗鸡,赏舞,聚赌,酗酒,斗殴等等,洛阳北衙门里发榜,重申朝廷法令,这是每年这时节衙门的例行公事,曹操发明个新举措,在衙门口悬挂起粗细不一的五色棒,墙上贴一榜文,说如不守法令,按情节轻重,用五色棒惩戒。

    这天午后,曹操无事闲坐,袁绍来访。

    袁绍说:“孟德可听说一件异事?”

    曹操说:“衙门里天天有异事,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件?”

    袁绍说:“郭家和张家的事。”

    曹操说:“已有耳闻,但两家没来报案,你说来听听。”

    袁绍说:“郭彪醉酒打骂妻子,郭妻上吊自尽了。张奉请郭彪到揽月阁观舞解闷,不料郭彪看上花魁娘子流连碧,并表示要娶流连碧为妻。”曹操说:“两厢情愿,是美事啊。”袁绍说:“关键是这流连碧是常侍张让的专爱。张让每从内廷回来,必到揽月阁相会流连碧。”曹操说:“流连碧花样年华,张让没有男根,这两人如何行男女之事。”

    袁绍说:“平常人有平常的办法,不平常的人有不平常的办法,你不用为他们操心这个。关键是张让和郭胜在内廷争宠不休,这廷外怎能输给张家呢。但最后两家决定由流连碧自己选。流连碧提出谁出的聘礼让她动心就嫁给谁。”

    曹操说:“流连碧好手段。可是这两家都不缺宝贝啊?”袁绍说:“两家宝贝确实很多,但最让流连碧上心的是一把宝剑。”曹操问:“什么剑这么稀奇?”袁绍说:“这宝剑剑锋锋利,削铁如泥,名叫‘倚天’,原是上古之剑,不知为何到了张让之手。”

    曹操惊说:“我也听过此剑是上古神兵,春秋时干将所铸,已埋地下很久了,为何会到了张让之手?”袁绍说:“孟德与我同样好奇。北邙山底下多的是宝贝,洛阳北真是藏龙卧虎啊!”曹操和袁绍两人在暗室嘀嘀咕咕说话,揽月阁里却热闹非凡。

    几天过后,揽月阁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常,流连碧要出嫁张让,洛阳北的贵公子们来挥泪告别。张让府里也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张让要娶妻,权贵们都来送礼贺喜。曹操也去送礼,不过曹操还分派到一个荣耀的任务,就是指派衙役到张家维持秩序,更兼看家护院。话说张让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黑色礼服,带着鼓乐仪仗队和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前往揽月阁迎娶流连碧。流连碧被接走了,洛阳北有人欢喜有人忧,人们给张让娶流连碧这件事编了个小曲:一个是人面桃花,一个是无根假汉。若说没情缘,今天偏又嫁给他,若说有情缘,如何洞房让人烦。一个枉自嗟呀,一个喜气洋洋。一个是风月娇娃,一个是高门权宦,牵红线的,挂错了脚后跟呀,今晚锦被难翻红浪,愁煞奴家。

    入暮时分,张家大堂灯火通明,新郎新娘拜天地,行合卺礼,新娘被送入洞房,客人们欢饮,张家的奴仆们也都赏了酒食。

    筵席从厅堂一直摆到院子里,有靠墙,有绕柱子的,有在空旷地面上围绕摆放的。客厅、花厅、廊檐下、庭院中,地位不同,贺礼不同的来宾就席的地方不同。凡是能来的都被请来吃酒,张让高兴,宾客们高兴。吃的喝的应有尽有,宾客们尽兴之余纷纷端酒祝贺张让,代酒的喝倒一个又一个,客人们流水般地来劝酒,张让经不住客人的盛情,就放下身段,放开胸怀,放下警惕,喝得一脚高一脚低。

    来张家贺喜的更多是与张让同类的人,这些人有的被张让管制着,有的与张让相竞争的,有的是来看戏的,不管真心贺喜还是假意贺喜,今天来了都报仇似地吃喝,报仇似地劝酒,这是最好的套近乎,拉关系,报私仇,看笑话的场面。

    新婚三日无大小,尊卑贵贱先抛开,张让喝得醉醺醺,后院传来喧闹声。张让龇着一张红脸,睁着一双醉眼,问管家甚事喧哗。一个男仆说有人闹洞房,一说闹洞房,宾客们也都来劲了,有的高声嚷嚷着要去后院的,有的拉扯着相互劝酒的,有的说笑相互打闹的,有的又端来酒杯贺喜张让娶到美娇娥的。

    曹操也端来了酒杯,说:“张老爷恭喜恭喜!”张让身份地位高,曹操身份地位低,但是曹操的家世并不低,张让拍拍曹操的肩膀,说:“曹县尉今晚辛苦了。”曹操说:“应该的应该的。”于是又一波又一波人过来称恭喜,张让又喝了一杯又一杯,这一会都不用代酒的了,全部自己亲自喝。

    这时后院的喧闹声更响了,只听有人高叫:“抢新娘了,来盗贼了!”也不知是有人抢新娘还是来盗窃,更能助酒兴的是“抢新娘”,因为这是闹洞房的一种把戏,于是众人又都快乐起来了。

    后院的声音越来越响了,张府的管家急匆匆跑过来,高声叫嚷:“有盗贼抢新娘了,来盗贼了,老爷快醒醒。”张让是醉着了,迷迷糊糊只听到“抢新娘”,反正抢新娘挺好的,说实话太监过洞房,这一晚也确实不知该怎么过,新娘被闹腾一下,累到了就睡更好。

    那管家见张让如此情形,正好碰上曹操,就拦住曹操说:“曹县尉快去抓贼啊!”曹操赶紧放下手中酒杯,喝令亲随召集衙役把守张府门户,张让在朦胧中有些清醒,让管家组织家丁追赶盗贼。这时,宾客们慌了,妇人们尖叫,孩子们哭闹,张家的前堂乱成了一锅粥,乱中也不知怎么回事,灯火灭了好多,半明半暗中,有人高喊:“贼,贼,贼往那边跑了!”听声音好像到处有贼,贼人还真不少。

    朦胧中有一人操起一根长棒,往张府西院追去,那人是曹操。于是有人诚惶诚恐地小心翼翼地远远跟随过去。西院树木假山众多,只见一个长大人物,身穿紧身夜行服,正矮身灌木丛中。

    曹操眼尖,已看见那人,曹操转头看看身后,见跟随者都远远地站在黑暗里,彼此也看不太清楚,忙一个箭步上前,用棍子抵住那人腰间,只听那人低声说:“是我,脚受伤了,事情差不多了吗?”

    曹操说:“本初兄,委屈你了!”突然曹操飞也似得朝北跑去,高呼:“贼在这里,贼在这里!”张府管家忙带人赶来,曹操手指向北一指,张家人向北赶。

    黑衣人一惊,以为众人要追赶自己,一跃而起。曹操忙举棒,黑衣人钻入林子,攀上一树,越过墙头,消失在黑暗中。这时张让刚好赶到,见一黑影子跳墙,张让惊得目瞪口呆。贼人逃走了,在张让的眼皮底下逃走。

    张府渐渐恢复了平静,客人们也一一告辞了,张让核实损失,还好,新娘毫发无损。第二天,县衙接到报案,张家遭劫,揽月阁遭劫,蹇家遭劫,郭家遭劫,栗家遭劫------盗贼作案手段相似,不伤人,只盗财,行窃之贼都有飞檐走壁之功。盗贼好像事先约好了似的,趁大家都去张家赴宴之时大放身手,洛阳北的大街小巷好像到处都有贼人。

    洛阳北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多起大案,洛阳北人心惶惶,彼此之间互看一眼,就疑心对方是贼,走在路上迎面走来一人,也疑惑对面之人是贼。白天大家走在街上小心翼翼,不敢靠得很近,彼此交谈也只寥寥几句,就怕泄露了什么秘密似的,夜晚街上黑影绰绰,无事出行都有是盗贼的嫌疑。

    洛阳北暂时安静了。人们又开始了猜测,有人说阉人是阴人,娶妻是犯了天条,所以上天派神灵来责罚他们。有人说,洛阳北遭劫早有预兆,年初立春日异常打雷。还有人隐隐地说,这是北邙山的鬼魂无处安身出来人间走动。各种离奇的说说都有,不管人们怎么猜测,洛阳北县衙还是要立案调查的,奇怪的是被盗的人家竟然没有上报财产损失,称只是虚惊一场,小失钱财,不值一提。

    洛阳北被盗惊动了朝廷,朝廷诏令洛阳北限日破案。洛阳北县衙忙着调令捕快衙役及地方上的武装力量,寻找线索,侦查案情。县衙里忙得炸了锅,能动用的力量都出动了。曹操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自张让娶妻后曹操十来天都没回家。

    这天谯县老家来信,铜卿打开信一看,大惊失色,原来刘雀儿生了一个女儿,却因失血过多生命垂危。铜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跑到衙门里找曹操。一个小吏告诉她县尉出去了不在衙门,铜卿说自己在衙门里等曹操。小吏说曹县尉不一定会回来,说自己可以帮忙去找夫人先回家等。铜卿就向小吏讨了一片竹简,要了笔墨,写了字,交给小吏去找曹操。小吏要走了,铜卿想起还没看清对方貌相,还没问对方姓名。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相貌英俊的小吏,名叫秦宜,字宜禄。铜卿说声感谢,小吏就走了。

    当晚曹操回家,铜卿把家里的事告诉曹操。曹操大惊,却安慰铜卿说:“别怕,家里有太医,城里还有华先生。”铜卿说:“雀儿自小孤苦,身体又弱,还连着生了两个孩子,对曹家有功啊,她不能出事,我要回家照顾她。”曹操想起临别之前,铜卿让他去与雀儿告别,雀儿如娇花般柔弱,两人极尽缠绵之事,心中怦然一跳,想起这个默默无声的小妾对自己的好,对曹家的功劳,自己却对她忽视了,于是曹操心中有了谋划。曹操扶了铜卿坐下,说:“早知这样,当初就应该带她一起来。”铜卿说:“我只想现在就赶回去。”曹操说:“洛阳到谯城,快马也要五六天。我去准备车马,挑选亲随。明天先送你回去,等我办好了手头的事,也回去一趟。”

    曹操找来宋益和辛浩,在他们身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自己则快马加鞭离开洛阳北,回到永和里找父亲曹嵩。曹嵩说:“历来士大夫治国教化严明,现在士人多遭禁锢,朝廷大局被无德之人操控,常侍治国,道德败坏,陛下年少,辨事不明。几年来天灾人祸不断,自皇甫归病逝后,羌兵屡犯边境,各地贼寇日渐猖獗。句章许昌自称阳明帝,朝廷令吴郡司马孙坚讨伐,孙坚军备不足,朝廷竟然无力支付。国库钱粮被某些人掌控,国家内忧外患之时,这些人竟不顾大局,只一味中饱私囊。各地豪强私自蓄养部曲,想我们曹家自你祖上长信侯以来,一直清廉,没有积蓄。我虽置办了一些家产,全靠节俭。时局纷扰,这点薄产能抵什么用。现在你和袁绍在洛阳北制造如此大案,虽然是替天行道,一时惩戒了这帮阉人。你现在取了这些人的不义之财,但要用在正当之处,不能挥霍,以致若祸上身。现在你是洛阳北县尉,责任重大,如此案件,不能侦查,你的县尉之职也不长久了。趁洛阳北人心惶惶,这次铜卿回家,你把这些家当先捎回去。只是你要想好和袁绍怎么分摊?”曹操说:“父亲有何指示?”曹操与父亲曹嵩当晚如此这般商讨了许久。

    洛阳北有四个大门,自大案以来城门把守严密,百姓进出城都要被盘查。当晚四更,曹操押运三车货物出西门,西门外由夏侯惇接收。夏侯家是谯城望族,夏侯惇原在谯城惹事出逃到江东,后来到洛阳北投奔曹操。第二天,宋益押运两车护送铜卿出北门,北门由曹操心腹把守,曹嵩则带着好几车家眷出东门要去白马寺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