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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燕山高,江湖远(2)

    卢思道文思高远,一个简单的调官旨意很快便写好,楷书吏誊抄数份,只等苏寿用印。苏寿临朝数十载,虽然父亲已经几乎恢复了一个修士的身份,可仍然秉持着自己一个世子的本分,从来都是用私印,再送到母亲面前用国玺。所以今日苏寿直接拿出国玺盖上,连私印都不用,使得卢思道也是心中一动。

    办完公事,苏寿难得闲适几日,每日除了早课,便是带着同燮各处转转,或是陪着母亲。十日后,苏沃出关,苏用也回到家中;又有两日,长姊苏婵也带着两个闺女回家。一家人难得团聚了几日。

    苏寿将夏鼎与金船交给了父亲,他修为虽高,见识毕竟远逊苏沃。五尊夏鼎,九尊禹王鼎,如何使用,父子俩总要定下个章程。尤其金船,存世的记载少之又少,苏寿还要处理俗务,还是交给老子去深究。

    苏沃回静室待诏,独孤氏舍不得儿孙,可丈夫新得了宝贝,她也得照顾起居,与苏沃一并闭关去了。苏婵远道而来,便多留几日,正好赶上四月初一,朔日大朝。她在卢龙营建七塞日久,既久疏战阵,也少见与庙堂。

    王府中的殿、堂,都是用来小朝,密议,朔望、大朝,苏寿得和臣下文武一样,打着仪仗往天禄台去。

    城东三台中,丛台旧属赵王,先汉时被苏氏征用、挪移至滏水岸边。本用来点将练兵,后来苏氏开二十八宿卫,北地也逐渐被苏氏掌握,丛台渐渐废弃,苏沃一代,重新修缮,专用来藏书;苏寿临国后,将史官、将作、少府也移到此处,一面规整藏书,撰写编年,一面受苏寿的指派,寻找方士、工匠,做些丹方、密造。

    尚台是苏氏太祖渊建造,三台之中最矮,二十起,方二顷,一直作为冀州的行政中枢。曾被内乱、妖乱三度毁弃,最近的一次修缮直到苏寿出生前才堪堪完工。

    天禄台本是用来祭祀先王、天庭,与三天道统的,在三台之中建筑最高,但也最小。苏氏开府一十四位冀州王,五人留下全尸,三人灰飞烟灭,二人老死,能完整的活到待诏,顺利飞升上界的,不算上还在下界的苏沃,只有三位,都在此处祭祀。

    直到苏沃治政开国,臣工僚属十数倍于从前,本应在王府以南觅地修建宫殿,苏沃却将天禄台扩建,用以大朝。同时,管理冀州修士的道宫也在此处。管理苏氏麾下修士的一定庄,也常年有人在此值守,从一个供奉闲馆,变成了一个半官半闲的地方。总之是拿着老苏家的供奉,不是冀州国的官秩,不算违背天条。

    苏寿不喜排场,仪仗都充作亲兵,在苏定方手下。大小朝会,他都是骑着自己的天禄前往,童儿驾车带着疏奏跟在后面。今天,徒弟同燮也跟着坐在车里。来到一条牙白甬道前,先到的三台官署与南宿卫军士卒上前行礼,将车马与天禄拉在一边,交给太仆寺。门前旗牌官旗语一摆,一时之间八音鼓动。

    九王之中,八王有爵无国,只能升账,没有朝会。苏沃立国,也不管稷下的鼓吹聒噪,将杨家的礼乐照搬一份,降半格当做自己的礼法,设置内、中、外三朝;不过冀州有国无号,倒没有真用杨隋的皇家礼乐。到苏寿临国,又在朔望增加了两廷朝会,为礼朝,三朝就变成了常朝,与中州朝廷不同,在朝会上,仍然议政,时常是夤夜方休。

    苏氏出颛顼高阳氏,朝会要先鼓《承云》。苏氏嫡脉,无论何时有论礼的活动,动乐时必奏《大武》、《接天》、《破阵》,以彰武功。其中前者乃是武王伐商凯歌;中者描绘渊祖带领族人与冀州百姓北伐妖庭,开州建国。

    后者则是冀州诀死歌,每有死战,主将破鼓撕金,亲军给乐手贯甲,主将亲自鼓动吟咏《破阵》,无论士卒多寡,一律壮声以和。歌毕全军以匕首割下发髻,以发代首,表示已经是一个死人。再一把火烧掉所有粮秣,割掉马尾,或坐骑鬃毛,与头发一起结成与家小、族人约定好的绳结记号,全军一起将结抛入营南七里,或七丈,或营内南墙七丈处,掘坑掩埋,以便后人发掘,以表示自己连尸首也不会留下了,请后军、家人将自己与坐骑的毛发当做尸首带回掩埋。做好这一切,全军整装束带,抵死一战,战前再无一言。主将打马,众军打马,主将开弓,众军开弓,主将弋矛,众军弋矛,虽死不悔,连一定庄随军修士也不能例外。

    不过为了不让朝会气氛太过压抑,太常一般会安排《破阵》奏在中间,再奏《接天》。鼓吹一动,苏寿才能抬脚顺着甬道往正殿门口去,文东武西才能后面跟着了。

    甬道两边是庭盖一般的桑木,树下是每代冀州王麾下战功爵位最高的几位,面对面,拱卫着甬道中央的历代冀州王象征。

    苏寿带着同燮走在前,一边给他解说:“这些便是我的历代先祖的象征。飞升的三位,只有画戟留在此处,这一支便是太祖渊的神兵画戟‘鸢’。太祖孔武,身高丈四,这一支画戟,两丈六尺,乃是历代之最。”

    又指着第二个石像:“世宗与一位血妖皇同归于尽,片甲不存,便只有青石像留存。战死的四位先祖,都有尸身、兵器、坐骑随葬在此,幸事也。”

    “只有我的大父,为阻血妖南下,在斩妖峡中与血妖皇同归于尽,尸身仍在其中,在此处只供奉了他做世子时的一副外甲。”

    同燮问:“如今冀州如日中天,何不跨过无定河,从斩妖峡北方迎回烈王遗骨?”

    苏寿一边走,一边摇头:“如日中天时,才要越加如履薄冰。斩妖峡一旦疏通,居庸守军便要分兵,增兵。你可知道增兵一万,每日需粮秣几石、金银几何?”

    同燮摇头,抬头看着苏寿侧脸。

    “打开斩妖峡,就如同在你心脉毫厘之间攮上个透亮窟窿,又不让你补上。哪怕每日只滴三两点血,终有一日也要让你血尽而亡。”

    “可我是活人,可以造血。”

    “那谁又在给冀州造血?”

    正殿名“晗枢”,殿高三丈九分,广九百步,丹陛上刻画的非是龙凤,而是太祖渊打破血妖的场面。两边三十六级玉阶,正殿面南一十二扇殿门,两边玉柱上,是天罡北斗诸星君,右边第一,正是苏寿的老师,高熲高玄昭。

    苏寿微笑着看了一眼满脸思考的同燮,指了指丹陛一下左边角,天罡星杨素的刻像,说:“你便守着它站着,我不来引你,你便认真看着。”

    说罢不再与他同行,绕过丹陛,自己去西房。三曲奏毕,苏寿才穿着弁服迈步出来,走进帷幕,然后照例让人把帷幕撤了。

    高熲年长时腿脚不便,苏寿也趁着尽孝的名义,慢慢的把朝会上一尺见方的床换成了椅子。如今哪怕是坐在角落里纪事的秘书郎,也有个胡床短几;能列在苏寿眼前的官秩大夫,都有圈椅大案。苏寿一朝就是一整天,用胡床,这些文官一朝就残废了;有了大案小几,三餐也有地方吃。

    朝会礼仪也就自然变了,改跪坐为股坐后,稽首也就不方便以首抢地了,改为双手捧笏板,抚额,深躬就算结束,“稽”多久,苏寿也不在乎,礼官说起就算数。

    高熲去后,苏寿一直以自己地位不够为由,没有拜相,冀州太尉又从来是虚职,因此文臣之中,魁首便是御史大夫王通,王仲淹。苏寿以其人累世问学,既出身世家,又不是豪右地方,其父在稷下也是桃李满园,十分敬重。这位鸿儒政尚黄老,对儒、道、释迦各道都有涉猎,苏寿几十年来不说言听计从,也少有跟他对着干的。

    南宿军守备天禄台的军司马高唱一声:“为王世子兴!”

    文东武西,包括两边角落的秘书郎,都一同起来稽首,再坐回去,今天一天的礼就算是见完了,朝会再说话,站起来拱手就行,七十以上免站。

    军司马一声“起”一声“坐”,花活儿就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