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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领域

    人即领域。

    人之降生,上苍垂怜于人,早在先天为人编织了精妙的罗网。于是无中生有,一化为二,乃至无穷,孕育胚胎,生成五脏。

    人体内有山川河流,云雨雷霆,树木烈火,金石暴风,自成体系,寿敝天地。那便是最初的领域,人体,也叫素之领域。

    人体,是最简单也最复杂,最脆弱也最强大,最狭小也最广阔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中,将发生无限的可能,由至小到至大,甚至改变整个世界。

    灵质本在人体中运动,通过修炼,满溢的灵质可以实现外放,但那并不是领域。

    领域,是在人体外,以灵质形成新的格局,是身外之身,是绝对权力的扩张。

    这一境界,堪可称为“御灵”。

    在妹仔展开领域的一瞬间,山间的野风吹过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庞,漆黑的林鸟冲天飞起,啁啾鸣啼,凄厉哀婉,闻之发寒。

    罗传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退却,他明白对方使用了什么,这场比试已经输了,哪怕用了最不齿的手段,也已经输了,当务之急是从领域中活下来。

    黑色的雨点在空气中浮现,空间像一张纸被戳出了很多孔洞,又像透明的树木长满了蛀虫。黑点缠绕着丝丝白气,扭转牵扯,向罗传的躯体攀附而去。一碰到皮肤,那些旋转的物质便尖啸着四散开,像鸟儿的尖牙利爪撕开皮肉,啄食筋骨,血花四溅。就在一瞬间,罗传的半边身子已经爬满了黑点,他身上的金光顽强闪烁着,整个人撞向场外,倒在地上。

    少年发出痛苦的嚎叫,在他身上黑白两色的气体正缓缓散去。衣衫破损,皮肉扭曲,左臂和肩膀,侧腹和左腿鲜血淋漓,不成样子。

    “啾——”

    哨声与啼鸣同时响起,台上的妹仔收了招,闭着一只眼睛。主持宣布胜利后,她微微侧头,解下了另一只眼睛的束缚。

    右眼泪流不止,已经彻底瞎了。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一只手按住右眼,那里的疼痛深入头脑,在她黑色的意识中不断变化着瑰丽的花纹。

    斗争的残酷性这时候才有了真切地认知。那一瞬间,她有些迷失了战斗的理由。她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描淡写的,不伤人的拿下比试,赢得少爷帮的脸面。

    罗传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大喊。旁边的医护者赶来紧急救护。

    眼前画面时不时有些重影。妹仔感觉脚底下像踩着一团棉花,走路都轻飘飘的。

    两个毛头小子大喊大叫着围了上来,看着哥哥的惨状,锤着医护人员的腿,鼻涕和眼泪哗哗流淌。后面的观众当中,挤出一个苗条的小女孩,后面跟着脸色煞白的中年妇女,她们跨过围栏,那妇人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地说着什么,妹仔听不清。

    妹仔咧了咧嘴,想回后场去,她还要接着打,打完的场次不能放在心上,影响发挥。可是她方才扭过头,就听到人群里有人唤她,还以为听错了,因为哥哥是绝不可能在这里——

    模糊流动的人群中,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人站在那里,举起手高声呼喊。他从一片混乱的人群里挤出来,脚步跌跌撞撞,来到擂台前的空地。

    “哥哥!你醒啦?”

    妹仔一阵欣喜,把凶险的战斗抛在脑后,像一只小鸟,扑棱着翅膀跳下擂台,投进乌鸦的怀里。

    “别动,妹仔。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乌鸦抚摸着她因为战斗而有些凌乱发黑发,捧起她的脸,观察瞎掉的那只眼睛。他看得很认真,妹仔发现只剩下一只眼睛看到的哥哥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有些分不清距离。她感到有些好玩,把脸贴了上去。

    “喂,这里也需要医生!”乌鸦面色凝重地向侍者们招手呼喊。他现在没心情和妹妹玩闹。早有几名医者提着药箱赶了过来。侍者们摆好了椅子让妹仔坐下。乌鸦叉着手在旁边看着他们忙碌,眼眸里满是心疼。

    “没事啦,哥哥。被晃了一下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妹仔见到哥哥,本想像以前一样撒娇蒙混过去,没想到乌鸦的声音意料之外的严肃:“妹仔,你认真回答我。接下来你还想不想打了?”

    “我……当然要打呀。”妹仔被一群医者围住,给她受伤的眼睛上药,冰凉的膏体缓解了她的疼痛,但依旧不能视物。没事会好的,她心想,我这条小命可硬得很。

    她指了指身后的少爷帮众:“大家都等着我赢呢。”

    乌鸦的眉头拧了起来。妹仔发现许久不见的哥哥长高了也变瘦了,更加威严了。这场重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和睦,乌鸦身上仿佛竖起了根根毛羽,有些扎人。

    “他们是你的兄弟,但我也是你的哥哥。”乌鸦的这句话多少带点难过:“我不希望你再打了。”

    妹仔一时说不出话来,要是以前,她一定乖乖顺从。但她已经变了,半年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她所拥有的实力,人脉和权力,已经把她变为不那么纯粹的妹妹,她有了新的身份。

    “哥哥,你知道吗,我现在不能退下,要是退了,这半年的努力就完蛋了,我会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伏依被晃瞎的那只眼睛已经处理过了,贴着纱布和药膏,用绷带紧紧缠着。她顽强地睁着独眼,顶撞着哥哥的目光,两人暗暗地使劲儿,谁都不愿挪开眼睛。她知道这样说可能会伤哥哥的心,但哥哥是不会懂的,那些时间,她为了这个名分所付出的一切,为了保护自己和哥哥所付出的一切,哥哥并没有真正的参与。

    她最初也不过是想让他们在这里过得安生。

    “你们太胡来了……说到底只是两个小混混抢女人的事,为什么会闹到这么大?”乌鸦蹲在妹仔身前,握住她的手:“本来我不想阻止你的,但你已经受伤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啦,哥哥。别说啦。”妹仔看着眼前有些气急的男孩,无奈地笑了笑。她一手握着哥哥的手,一手撑着那把小椅子,勉力站了起来。

    “我要去休整一下,接下来还有三人呢。等我打完再跟你聊吧。”

    乌鸦百感交集地看着这个小女孩,他发现这半年里她也长高了,变漂亮了,有些不一样了。他叹了口气。

    “刚刚那场,你不该留手的。”

    妹仔先是一怔,旋即低下头来。

    “嗯。”

    “接下来我宁可看到你杀了他们,也不想你受伤。”

    妹仔没想到哥哥会说出这样的话,内心一阵愧疚,柔声道:“好咧哥。下一场我绝对不会留手了。”

    “还有。”乌鸦又一次捏住了她的小脸:“我不想干预你们的兄弟情,但我绝不可能看你去死。要是再有什么意外,我会终止这场闹剧,听明白了吗?”

    “哎哎?”

    妹仔的脑袋好一阵转,忽然面露喜色:“哥哥你——”

    乌鸦对她微微一笑,在嘴前竖起食指。他们没再多说什么,乌鸦目送着妹妹脑袋缠着绷带蹦蹦跳跳地回休息区去了,待她走远,他眼睛里的难过又漏了出来,再叹了一口气。

    说要终止这场比试,实际上何其困难?就算他对沧溟经稍有领悟,也不确定能和之前台上的诸位有一战之力。而且这场比试更涉及许多纠葛,他哪来的能力强行中止?

    要是只作为哥哥,强行把妹仔扣下来,倒不是不能做到。只是这样真的好吗?

    这半年来,他们兄妹俩受了少爷帮不少恩惠,这也是事实。尤其是乌鸦,要是没有妹仔打通了少爷帮的门路,可能至今还要受人嘲笑。

    “哎呀呀,不听话的妹妹可真愁人呐。”

    一个娇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乌鸦回头看见白小小那仿佛刚看了一出家庭情感大戏的饶有兴致的表情,绿幽幽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