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蝶之祠
在夜笼城两百多年的历史中，规模前十的夜灾事件“冰之天月鱼群”，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下界城寨，死一百四十三人，伤三百七十六人。
上界蛹之家学生死三人，伤十二人。管家小安重伤濒死。
洛冰神江佑，阵亡。
白羽殿，十三号康复室。
妹仔已经看护了一天一夜。
乌鸦醒来后，她就伏在床边，跟哥哥讲述着后来的事情。
“哥哥，要是没有你，恐怕伤亡会多得多。”
乌鸦的眼神里流露出茫然和痛苦的神色，显然妹仔的话，并没有缓解他心中的郁结。
“妹仔，如果我说……”他微微张开满是死皮的嘴唇：“这场夜灾，是我引来的呢？”
妹仔愣了一下。
“哥哥，你不要这样想。那都是村长为了安抚大家的情绪，胡诌出来的呀。”
“不……”
乌鸦低头看着手中那片小小的福羽，它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自己手中，那么沉重。
“也许，我真的……”
乌鸦的眼泪滴落在手心里。
“也许我真的是一只乌鸦，是我给大家带来了厄运，都是我引来的……这一切都是我引来的！”
“哥哥，跟我说说吧。”
妹仔摸摸乌鸦的脑袋：“那个夜灾说了让你很痛苦的话，对不对？可以告诉我吗？”
乌鸦捂着脸，想忍住哭泣，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淌下来。
“她说了……但是，我听不懂啊，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他眼睛红红地看向妹仔。
“我只知道都是我害的，爸爸妈妈，伯父伯母，村子的人，小安，还有江佑，他们……他们全都是因为我！”
“哎？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认为呢？那个夜灾也没有证据……”
乌鸦紧握的右手在妹仔眼前缓缓摊开。她看见了其中的羽毛状图案。
“这就是证据……”乌鸦收回了右手：“这就是证据！它们——所有的夜灾，都是为了这个而来的！我只知道这件事……”
“这个印记，是以前就有的吗？”
妹仔轻轻的掰开哥哥的手心，端详着那个图形：“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啊。”
“是那天，村子发生夜灾之后……”
“既然这样，就算那些夜灾想抢这个东西，以前的事情，也绝不可能怪在哥哥身上呀。”
“那就是我的命里如此……”
乌鸦嘟囔着，旋即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在说什么蠢话。”
他拍了拍妹仔的脑袋：“也是，以前的锅，我可不背。”
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几个白羽医者，领着枯树一样高大的玉扇，推开了康复室的房门。
“祭司大人……”
妹仔向其行礼，乌鸦的身体负伤，不便动弹，也勉强行了个礼。
那个枯瘦的高个子，对他们微微躬下身子。这让乌鸦兄妹和医者们都有些惊讶。
夜笼城的大祭司，竟然对一个初来乍到的学生行礼。
“伏明，感谢你。”
玉扇的声音闷闷的，回响在绿玉头盔里面：“我代表夜笼城的民众，与诸位神明，对你表示由衷的感谢。”
乌鸦怔住了，他摆了摆手：“不，我其实……”
玉扇走过来，把他瘦小的手掌握住。
那枯槁的，黢黑的手掌，触感像老树一样。稳定有力。乌鸦也回以力量，握住了玉扇的手。
他本来陷于纠结和怀疑的内心，因为玉扇的这句话，和这一握手，几乎平复了。
“恢复得还不错。”玉扇的风声吹过药味弥漫的病床：“能下地吗？”
“勉勉强强吧……”
“有个地方，想带你去看看。”
这是乌鸦第一次来到夜笼城“下界”，准确来说，是上下界的交汇处，名为“太息陵”。
乌鸦在妹仔的搀扶下，缓缓走下召星台侧边的楼梯，从深井的平台向下落。
漫长的隧道底部，涌现出五彩的云朵，在这黑暗的地下发出动人的光辉。
平台扎入云层之中，水气扑面，四周一片色彩斑斓，白光炫目，伸手不见五指。
妹仔紧紧抱住了乌鸦，两人一同扶着栏杆，生怕摔下去。
哗地一声，眼前光明乍现。
平台已坠入云层之下。
一副壮丽的地下世界景观，在乌鸦眼前展开。
绵延起伏的山川，蜿蜒流动的河水，广袤丰美的田园，一眼望不到边际。飞鸟在云端翱翔，人们在田间耕作，在山脚下筑起房屋。
云层中撒下悠远的暖光，与这地上的景色遥相辉映，一切都沐浴在安宁祥和的气氛当中。
这哪是地下？说这是天国都不为过。
很难想象，地下竟然会有如此广大的空间，能容纳山川，河流，和田野。
“这是……人工开凿的吗？”乌鸦俯视着远山和薄雾，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吧，但要说是自然形成，这也……”
“洞天福地，便是如此。”
玉扇扶着围栏，凝视着这片土地。绿玉的袍子，在平台的摇晃中，微微碰撞发出声响。
平台降落在一处小山脚下。
山上开满了野花，蜂蝶飞舞。野花丛中有一条石板的小路。
玉扇走在前面，乌鸦一瘸一拐的，和妹仔一起慢慢向上爬。
“我们到了。”
乌鸦抬头看去，在他们正前方的道路尽头，无数蝴蝶正围着一座造型别致的宫殿翩翩起舞。
那座宫殿屹立在水上，比寻常的建筑要小很多。红色的匾额上写着三个浅蓝色的，花瓣一般的字。
“蝶之祠”。
乌鸦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在云层的暖光下，群蝶飞舞的样子，显得这个建筑有些荒凉。
“这是历代神明供奉灵位之地。”
三人爬上山坡，站立在水池外的石墩桥头。只见有个紫红袍子的少年人已经在祠堂里，正一动不动的跪着。
“太岁？”乌鸦下意识的叫了出来。
“哦？”
那少年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正是太岁神刘献。
“是你啊，伏明小弟。”
他的面部被紫红色的疤痕爬满，看上去狰狞可怕。但在乌鸦眼里，却十分亲切。
乌鸦走上前去，跟太岁跪在一块。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小小的神龛。洛冰神的神龛。神龛下面是一排神位，在几十个人名中，有一个新放上去的，上面写着：
临江镇孤女，江佑，神位。
“小弟，不用难过。”刘献拍了拍乌鸦的背脊：“她已经回归大泯，永远安宁了。”
“回归大泯……”
乌鸦心中明白，这不过是死亡的委婉说法。人们往往会幻想，死后有一个和平美好的世界，否则他们将无法面对现实的苦难。
现实就是，江佑永远的离开了。
玉扇和妹仔远远站在二人身后，好像都不忍心踏进他们的领域，打扰他们的对谈。
刘献把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伏明，我恐怕也不久于人世。本该毫无挂念，但看到你，我心中又有所念想。”
一只蝴蝶从他身后飞过，在乌鸦的肩膀落了下来。
乌鸦茫然地看着刘献，两人四目相对。他看见刘献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神情，遗憾，不舍，还有隐约的期待。
“我想着，夜笼城……应该还能存在很久，很久。”
太岁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袍袖。转身对玉扇行了个礼，大步离开了蝶之祠。
下界城寨，死一百四十三人，伤三百七十六人。
上界蛹之家学生死三人，伤十二人。管家小安重伤濒死。
洛冰神江佑，阵亡。
白羽殿，十三号康复室。
妹仔已经看护了一天一夜。
乌鸦醒来后，她就伏在床边，跟哥哥讲述着后来的事情。
“哥哥，要是没有你，恐怕伤亡会多得多。”
乌鸦的眼神里流露出茫然和痛苦的神色，显然妹仔的话，并没有缓解他心中的郁结。
“妹仔，如果我说……”他微微张开满是死皮的嘴唇：“这场夜灾，是我引来的呢？”
妹仔愣了一下。
“哥哥，你不要这样想。那都是村长为了安抚大家的情绪，胡诌出来的呀。”
“不……”
乌鸦低头看着手中那片小小的福羽，它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自己手中，那么沉重。
“也许，我真的……”
乌鸦的眼泪滴落在手心里。
“也许我真的是一只乌鸦，是我给大家带来了厄运，都是我引来的……这一切都是我引来的！”
“哥哥，跟我说说吧。”
妹仔摸摸乌鸦的脑袋：“那个夜灾说了让你很痛苦的话，对不对？可以告诉我吗？”
乌鸦捂着脸，想忍住哭泣，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淌下来。
“她说了……但是，我听不懂啊，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他眼睛红红地看向妹仔。
“我只知道都是我害的，爸爸妈妈，伯父伯母，村子的人，小安，还有江佑，他们……他们全都是因为我！”
“哎？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认为呢？那个夜灾也没有证据……”
乌鸦紧握的右手在妹仔眼前缓缓摊开。她看见了其中的羽毛状图案。
“这就是证据……”乌鸦收回了右手：“这就是证据！它们——所有的夜灾，都是为了这个而来的！我只知道这件事……”
“这个印记，是以前就有的吗？”
妹仔轻轻的掰开哥哥的手心，端详着那个图形：“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啊。”
“是那天，村子发生夜灾之后……”
“既然这样，就算那些夜灾想抢这个东西，以前的事情，也绝不可能怪在哥哥身上呀。”
“那就是我的命里如此……”
乌鸦嘟囔着，旋即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在说什么蠢话。”
他拍了拍妹仔的脑袋：“也是，以前的锅，我可不背。”
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几个白羽医者，领着枯树一样高大的玉扇，推开了康复室的房门。
“祭司大人……”
妹仔向其行礼，乌鸦的身体负伤，不便动弹，也勉强行了个礼。
那个枯瘦的高个子，对他们微微躬下身子。这让乌鸦兄妹和医者们都有些惊讶。
夜笼城的大祭司，竟然对一个初来乍到的学生行礼。
“伏明，感谢你。”
玉扇的声音闷闷的，回响在绿玉头盔里面：“我代表夜笼城的民众，与诸位神明，对你表示由衷的感谢。”
乌鸦怔住了，他摆了摆手：“不，我其实……”
玉扇走过来，把他瘦小的手掌握住。
那枯槁的，黢黑的手掌，触感像老树一样。稳定有力。乌鸦也回以力量，握住了玉扇的手。
他本来陷于纠结和怀疑的内心，因为玉扇的这句话，和这一握手，几乎平复了。
“恢复得还不错。”玉扇的风声吹过药味弥漫的病床：“能下地吗？”
“勉勉强强吧……”
“有个地方，想带你去看看。”
这是乌鸦第一次来到夜笼城“下界”，准确来说，是上下界的交汇处，名为“太息陵”。
乌鸦在妹仔的搀扶下，缓缓走下召星台侧边的楼梯，从深井的平台向下落。
漫长的隧道底部，涌现出五彩的云朵，在这黑暗的地下发出动人的光辉。
平台扎入云层之中，水气扑面，四周一片色彩斑斓，白光炫目，伸手不见五指。
妹仔紧紧抱住了乌鸦，两人一同扶着栏杆，生怕摔下去。
哗地一声，眼前光明乍现。
平台已坠入云层之下。
一副壮丽的地下世界景观，在乌鸦眼前展开。
绵延起伏的山川，蜿蜒流动的河水，广袤丰美的田园，一眼望不到边际。飞鸟在云端翱翔，人们在田间耕作，在山脚下筑起房屋。
云层中撒下悠远的暖光，与这地上的景色遥相辉映，一切都沐浴在安宁祥和的气氛当中。
这哪是地下？说这是天国都不为过。
很难想象，地下竟然会有如此广大的空间，能容纳山川，河流，和田野。
“这是……人工开凿的吗？”乌鸦俯视着远山和薄雾，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吧，但要说是自然形成，这也……”
“洞天福地，便是如此。”
玉扇扶着围栏，凝视着这片土地。绿玉的袍子，在平台的摇晃中，微微碰撞发出声响。
平台降落在一处小山脚下。
山上开满了野花，蜂蝶飞舞。野花丛中有一条石板的小路。
玉扇走在前面，乌鸦一瘸一拐的，和妹仔一起慢慢向上爬。
“我们到了。”
乌鸦抬头看去，在他们正前方的道路尽头，无数蝴蝶正围着一座造型别致的宫殿翩翩起舞。
那座宫殿屹立在水上，比寻常的建筑要小很多。红色的匾额上写着三个浅蓝色的，花瓣一般的字。
“蝶之祠”。
乌鸦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在云层的暖光下，群蝶飞舞的样子，显得这个建筑有些荒凉。
“这是历代神明供奉灵位之地。”
三人爬上山坡，站立在水池外的石墩桥头。只见有个紫红袍子的少年人已经在祠堂里，正一动不动的跪着。
“太岁？”乌鸦下意识的叫了出来。
“哦？”
那少年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正是太岁神刘献。
“是你啊，伏明小弟。”
他的面部被紫红色的疤痕爬满，看上去狰狞可怕。但在乌鸦眼里，却十分亲切。
乌鸦走上前去，跟太岁跪在一块。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小小的神龛。洛冰神的神龛。神龛下面是一排神位，在几十个人名中，有一个新放上去的，上面写着：
临江镇孤女，江佑，神位。
“小弟，不用难过。”刘献拍了拍乌鸦的背脊：“她已经回归大泯，永远安宁了。”
“回归大泯……”
乌鸦心中明白，这不过是死亡的委婉说法。人们往往会幻想，死后有一个和平美好的世界，否则他们将无法面对现实的苦难。
现实就是，江佑永远的离开了。
玉扇和妹仔远远站在二人身后，好像都不忍心踏进他们的领域，打扰他们的对谈。
刘献把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伏明，我恐怕也不久于人世。本该毫无挂念，但看到你，我心中又有所念想。”
一只蝴蝶从他身后飞过，在乌鸦的肩膀落了下来。
乌鸦茫然地看着刘献，两人四目相对。他看见刘献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神情，遗憾，不舍，还有隐约的期待。
“我想着，夜笼城……应该还能存在很久，很久。”
太岁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袍袖。转身对玉扇行了个礼，大步离开了蝶之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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