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笼城
太阳快落山了，在废墟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哎！可怜哉，可怜哉！”
两人疲劳过度，原地睡了一整天，睁眼就看到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绿色东西在眼前晃荡。
来者瘦瘦高高，头上戴着圆柱形的头盔，脸部只有几个眼孔，像个竹节虫。他背后背着一个篓子，里面有些书本和小玩意儿。
“方圆百里，竟只有两个小儿存活哉！”
“哉来哉去的，什么意思。”妹仔头毛蓬乱，像一只愤怒的小鸡。对于此人打扰她的安眠颇有怨怼。
“妹仔，这是个文人。”
乌鸦早有耳闻，太平世的文人喜欢在句尾加哉字。
那人给了他们一些食物和水，两兄妹实在饿急，狼吞虎咽地扫荡完毕，仰天倒下，肚子高高隆起。
他们了解到这青衣人名叫罗胜，是从鹤阙山的夜笼城来的。说到夜笼城，那可了不得。青衣人挽起袖子，踏起歌来。
“鹤阙山，夜笼城，对抗夜灾三百年，三百年来勤修炼，涌现无数高手来。”
青衣人的脸藏在盔甲下面，但乌鸦仍可以想见他念这打油诗时得意的神情。他们读书少，但也隐约感觉到这诗写得很烂，多半是罗胜自己编的。
他一边念，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泛着金光的剑，刷刷舞动着。村里祠堂门前有两个铁打的狮子，历经百年未有损毁，哪怕是昨天的夜灾也没能将它们卷走。
金光一闪，铁狮子的脑袋一分为二，横切面发着暗红的光芒，边缘微微融化。
乌鸦悚然一惊，野性的本能告诉他，对方恐怕要向自己求索什么东西，这一剑可以看做赤裸裸的威胁。
“小儿们，在夜笼城，可以修成这种功夫，你们去也不去哉？”
乌鸦攥住妹仔的手，看着石狮子发红的半边脑袋，咽了咽口水。
此情此景，大概不容他拒绝。
“困惑哉？”罗胜侧过身子，收起金剑。
“突然遇到这样的事，谁都会困惑吧……”
“非也，我是指你们的命运，是否时常困惑哉？”
罗胜仿佛怕他们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更加解释道：“关于夜灾，修炼，怪力乱神，诅咒的命运，何以遭受歧视又何以存活至今，你们是否困惑哉？”
乌鸦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那就去夜笼城吧。”
罗胜的身影在夕阳中染上一层橙红的光晕，绿玉的头盔闪烁着露水一般的光芒。
“去夜笼城吧，此地非你容身之处！你的困惑，你的愿望，你们的命运，唯夜笼城可承载哉！因为你们，已经是夜属了哉！”
罗胜扫视着北塘村的残骸，原地转了个圈，仿佛在审视这两个孩子的创作。
“你们已多次夜灾不死了吧？”
这次的大鱼让他们徘徊在生死的边缘。但从结果来看，他们二人的确多次在夜灾的浩劫中存活。兄妹两人把过去的种种事件都与罗胜说了。
“你们在外界会遭到排挤，此皆是乡野鄙人，学识浅薄之故哉。才不足以解释，能不足以驯服，德不足以引导，故而排挤构陷哉。”
看来罗胜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在这个世界，像他们这样的人，恐怕并不少。
“在夜笼城，夜属不但不受排挤，还因其非凡的能力，得到教育和照顾……”
罗胜孜孜不倦地跟兄妹俩讲了很多，最终还是把这两个孩子说动了。他们签下了罗胜手中的同意书，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一个未知的极北之地。
乌鸦接过笔墨，在那玉板上面写下粗糙的伏明，伏依，四个字。
“原来你们姓伏哉。”
罗胜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乌鸦心想，这人还真会开玩笑，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这样的怎么可能过得幸福呢？倒是妹仔比较坦率，好像完全没留意罗胜的双关。
“对啊，就是姓伏啊。”
她根本没有难过的情绪。对这个村子的灭亡，她没什么感觉。她不在乎。
苍天啊。乌鸦抬头看着绯红的天空，心想着。如果他的生命中还有那么一点点幸福，那就是看到小野花一样的妹仔的笑容。
在这个村子的最后时刻，太阳缓缓落下山坡，两人牵着手，沿着辨不出模样的街巷走了一遍。乌鸦眼眶通红，说不出话，只是把妹仔的手攥得紧紧的。她感觉到他细微的颤抖。
他们没有什么金银细软，家中值钱的东西在这么多年的求生过程中早已典当出去。此刻即将远行，能带走的只有怀念，那也将是北塘村存在过的最后的证明。
空地上摆着一台白色的轿子，罗胜说这是日行千里的法器，可以安稳地送他们到夜笼城。但在到达之前千万不能打开帘幕。
两人应诺，空手上了轿。
罗胜在后面深深的鞠躬。
“两位小友，平安顺遂！”
那一年乌鸦十岁，妹仔七岁。两人分别在出生时失去了双亲，又在小小年纪失去了家乡，留给他们的只有一条通向未知之地的道路。
命运就像一个坎坷而完美的圆环，而那个未知之地，就是命运圆环的连接点，是一切恩怨的开端和结果。
他们将在那里生活很多年，直到一切崩塌。
轿子外面风声呼啸，时有鬼哭狼嚎，夜鸟哀啼。他们走过嘈杂的雨幕，走过腐臭的沼泽，血肉的山谷，凭声音和气味想象着外面的一切，始终没有掀开帘幕。
过了好一段时间，轿子停下了。
揭开帘幕的一瞬间恍如隔世。天色灰暗，风雪交加，他们从广阔的平原来到了雪山脚下。
放眼望去，狰狞的黑色雪山像牙齿一样咬住了狭长的天空。远处的灰色云层下，耸立着一群尖锐的高山，山体上模模糊糊显现着金色的流光，透过薄雾，可以看到是顶天立地的三个大字：“夜笼城”。
那座传说中的城市，就深藏在群山之下。它是一座地下城。
瑟瑟发抖的两人，沿着山谷小路走了一阵，眼前出现了一个写着“土地门”的石头牌坊，牌坊下方是黑漆漆的地洞。
一个矮小壮实的面具人站在洞口。妹仔看到那东西，吓得躲在乌鸦后面。
“妖怪！”
“应该是修仙人豢养的宠物吧。”乌鸦揉了揉妹仔的脑袋：“别怕。”
“我是人啊……”那小矮人在前面咕嘟了几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骂他们。然后带着两人往地下走。
一些发光的石头镶嵌在头顶照明。道路曲折，岔路很多，两人闷头跟着。
走了有些时候，眼前豁然开朗。甬道通向一个上下贯通的圆柱形空间，极高极广。上方闪耀着一个环状的发光体，把整个地下世界照得如同白昼。
发光圆环中间是悬空的建筑群，在下面白色石头的平台投下恍惚的阴影。
平台中间有一个孔洞，与上方建筑由一些铁链相连，铁链上有许多移动的板块，是连通上下界的升降梯。
一个高瘦的竹竿一样的青衣面具人，已经在那儿等候着。和罗胜一样，这里有许多统一着装的人。身高体态或许各不相同，但都带着覆盖整个头部的绿玉头冠。
“两位夜属，欢迎来到夜笼城。”
青衣人引导两人走上升降梯。
乌鸦和妹仔环顾着四周，被这奇异的景观震惊得瞪大了眼，生怕看漏了一处。青衣人拉了一下梯子上的机关，在金属绞动声中，他们开始上升。
“哎！可怜哉，可怜哉！”
两人疲劳过度，原地睡了一整天，睁眼就看到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绿色东西在眼前晃荡。
来者瘦瘦高高，头上戴着圆柱形的头盔，脸部只有几个眼孔，像个竹节虫。他背后背着一个篓子，里面有些书本和小玩意儿。
“方圆百里，竟只有两个小儿存活哉！”
“哉来哉去的，什么意思。”妹仔头毛蓬乱，像一只愤怒的小鸡。对于此人打扰她的安眠颇有怨怼。
“妹仔，这是个文人。”
乌鸦早有耳闻，太平世的文人喜欢在句尾加哉字。
那人给了他们一些食物和水，两兄妹实在饿急，狼吞虎咽地扫荡完毕，仰天倒下，肚子高高隆起。
他们了解到这青衣人名叫罗胜，是从鹤阙山的夜笼城来的。说到夜笼城，那可了不得。青衣人挽起袖子，踏起歌来。
“鹤阙山，夜笼城，对抗夜灾三百年，三百年来勤修炼，涌现无数高手来。”
青衣人的脸藏在盔甲下面，但乌鸦仍可以想见他念这打油诗时得意的神情。他们读书少，但也隐约感觉到这诗写得很烂，多半是罗胜自己编的。
他一边念，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泛着金光的剑，刷刷舞动着。村里祠堂门前有两个铁打的狮子，历经百年未有损毁，哪怕是昨天的夜灾也没能将它们卷走。
金光一闪，铁狮子的脑袋一分为二，横切面发着暗红的光芒，边缘微微融化。
乌鸦悚然一惊，野性的本能告诉他，对方恐怕要向自己求索什么东西，这一剑可以看做赤裸裸的威胁。
“小儿们，在夜笼城，可以修成这种功夫，你们去也不去哉？”
乌鸦攥住妹仔的手，看着石狮子发红的半边脑袋，咽了咽口水。
此情此景，大概不容他拒绝。
“困惑哉？”罗胜侧过身子，收起金剑。
“突然遇到这样的事，谁都会困惑吧……”
“非也，我是指你们的命运，是否时常困惑哉？”
罗胜仿佛怕他们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更加解释道：“关于夜灾，修炼，怪力乱神，诅咒的命运，何以遭受歧视又何以存活至今，你们是否困惑哉？”
乌鸦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那就去夜笼城吧。”
罗胜的身影在夕阳中染上一层橙红的光晕，绿玉的头盔闪烁着露水一般的光芒。
“去夜笼城吧，此地非你容身之处！你的困惑，你的愿望，你们的命运，唯夜笼城可承载哉！因为你们，已经是夜属了哉！”
罗胜扫视着北塘村的残骸，原地转了个圈，仿佛在审视这两个孩子的创作。
“你们已多次夜灾不死了吧？”
这次的大鱼让他们徘徊在生死的边缘。但从结果来看，他们二人的确多次在夜灾的浩劫中存活。兄妹两人把过去的种种事件都与罗胜说了。
“你们在外界会遭到排挤，此皆是乡野鄙人，学识浅薄之故哉。才不足以解释，能不足以驯服，德不足以引导，故而排挤构陷哉。”
看来罗胜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在这个世界，像他们这样的人，恐怕并不少。
“在夜笼城，夜属不但不受排挤，还因其非凡的能力，得到教育和照顾……”
罗胜孜孜不倦地跟兄妹俩讲了很多，最终还是把这两个孩子说动了。他们签下了罗胜手中的同意书，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一个未知的极北之地。
乌鸦接过笔墨，在那玉板上面写下粗糙的伏明，伏依，四个字。
“原来你们姓伏哉。”
罗胜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乌鸦心想，这人还真会开玩笑，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这样的怎么可能过得幸福呢？倒是妹仔比较坦率，好像完全没留意罗胜的双关。
“对啊，就是姓伏啊。”
她根本没有难过的情绪。对这个村子的灭亡，她没什么感觉。她不在乎。
苍天啊。乌鸦抬头看着绯红的天空，心想着。如果他的生命中还有那么一点点幸福，那就是看到小野花一样的妹仔的笑容。
在这个村子的最后时刻，太阳缓缓落下山坡，两人牵着手，沿着辨不出模样的街巷走了一遍。乌鸦眼眶通红，说不出话，只是把妹仔的手攥得紧紧的。她感觉到他细微的颤抖。
他们没有什么金银细软，家中值钱的东西在这么多年的求生过程中早已典当出去。此刻即将远行，能带走的只有怀念，那也将是北塘村存在过的最后的证明。
空地上摆着一台白色的轿子，罗胜说这是日行千里的法器，可以安稳地送他们到夜笼城。但在到达之前千万不能打开帘幕。
两人应诺，空手上了轿。
罗胜在后面深深的鞠躬。
“两位小友，平安顺遂！”
那一年乌鸦十岁，妹仔七岁。两人分别在出生时失去了双亲，又在小小年纪失去了家乡，留给他们的只有一条通向未知之地的道路。
命运就像一个坎坷而完美的圆环，而那个未知之地，就是命运圆环的连接点，是一切恩怨的开端和结果。
他们将在那里生活很多年，直到一切崩塌。
轿子外面风声呼啸，时有鬼哭狼嚎，夜鸟哀啼。他们走过嘈杂的雨幕，走过腐臭的沼泽，血肉的山谷，凭声音和气味想象着外面的一切，始终没有掀开帘幕。
过了好一段时间，轿子停下了。
揭开帘幕的一瞬间恍如隔世。天色灰暗，风雪交加，他们从广阔的平原来到了雪山脚下。
放眼望去，狰狞的黑色雪山像牙齿一样咬住了狭长的天空。远处的灰色云层下，耸立着一群尖锐的高山，山体上模模糊糊显现着金色的流光，透过薄雾，可以看到是顶天立地的三个大字：“夜笼城”。
那座传说中的城市，就深藏在群山之下。它是一座地下城。
瑟瑟发抖的两人，沿着山谷小路走了一阵，眼前出现了一个写着“土地门”的石头牌坊，牌坊下方是黑漆漆的地洞。
一个矮小壮实的面具人站在洞口。妹仔看到那东西，吓得躲在乌鸦后面。
“妖怪！”
“应该是修仙人豢养的宠物吧。”乌鸦揉了揉妹仔的脑袋：“别怕。”
“我是人啊……”那小矮人在前面咕嘟了几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骂他们。然后带着两人往地下走。
一些发光的石头镶嵌在头顶照明。道路曲折，岔路很多，两人闷头跟着。
走了有些时候，眼前豁然开朗。甬道通向一个上下贯通的圆柱形空间，极高极广。上方闪耀着一个环状的发光体，把整个地下世界照得如同白昼。
发光圆环中间是悬空的建筑群，在下面白色石头的平台投下恍惚的阴影。
平台中间有一个孔洞，与上方建筑由一些铁链相连，铁链上有许多移动的板块，是连通上下界的升降梯。
一个高瘦的竹竿一样的青衣面具人，已经在那儿等候着。和罗胜一样，这里有许多统一着装的人。身高体态或许各不相同，但都带着覆盖整个头部的绿玉头冠。
“两位夜属，欢迎来到夜笼城。”
青衣人引导两人走上升降梯。
乌鸦和妹仔环顾着四周，被这奇异的景观震惊得瞪大了眼，生怕看漏了一处。青衣人拉了一下梯子上的机关，在金属绞动声中，他们开始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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