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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凤骨焦尾琴

    夜色晚,皇宫御林苑,火树银花,烟光熠流,月色生辉。萧千月回眸,面对眼前这从未相识的女子,不知所厝,却不知自己的容颜被流光映得动容,惹得尉迟阔,心火扬扬。

    一阵焦灼,尉迟阔别过脸去,想饮一口清茶,却又怕三公主对萧千月会为难,自是不好走开。

    “想必,你就是安炀公主?”水云寒缓缓打量了千月,说道,语气里隐藏了丝丝寒瘆。

    萧千月不慌不忙,只言道:“正是。”

    水云寒上前一步,萧千月有些紧张,正想退后,却定住了自己的脚步——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软弱。

    “听闻安炀国可谓仙乐风飘处处闻,想必你作为安炀长公主,一奏,定是人间绝响。”水云寒看着千月的双眼,一字一字缓缓说得清楚。

    水云寒言罢,萧千月心里更是慌乱。在玄禁阁的八年时间里,除了习武还是习武,她哪会奏乐?

    玄禁阁里会奏乐的,恐怕,只有雁玹吧?

    可是现在,自己身处距玄禁阁东方北面咫尺之外的琼玉城,水月王宫,有关玄禁阁的一切,皆飘渺遥远。

    自己,是只身一人。

    看出萧千月的不安,尉迟阔挡在萧千月身前,说道:“三公主,楚萱方千里迢迢从安炀国来到水月王宫,甚是疲惫,还是先……”

    “怎么?”水云寒打断了尉迟阔的话,“安炀公主,有这么孱弱吗?”

    ……

    人生第一次,萧千月有点被气到。

    只是方才尉迟阔说什么,她是三公主?原来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水月王朝的,三公主。

    不愧是公主,雪色流莹醉花纱裙,粉色芙蓉桃玉颜,和安楚萱一样,三公主也甚是令人惊羡。

    萧千月正想着说什么好,尉迟阔却赶忙接上话:“三公主若是想听一曲,不必安楚萱上场,我亲自奏一曲。”

    尉迟阔的这句话,来得干脆而利落。

    “来人,拿上我的凤骨焦尾琴。”尉迟阔说罢,便往亭阁中央走去。只听将军令下后,一把幽香含韵的古琴马上便被呈上。

    旁人皆为诧异,毕竟,尉迟将军向来不喜在众人面前奏曲,可今日,他这是怎么了?

    水云寒见状,自是不好再对萧千月说什么。是的,对于萧千月的到来,她甚是不悦,她很想看看,这安炀公主,究竟有何能耐,再有,凭什么她能够得到尉迟阔这般庇护?就凭她是尉迟阔的未婚妻吗?可自己好歹也是堂堂水月王宫三公主,朝廷上下,谁不知我心悦于尉迟少将,可如今,安炀公主的到来,让我水云寒颜面何存?

    内心正存芥蒂之时,却听不远处幽幽琴声空谷传来,清风拂月,兰香沁雅,众人皆为惊叹,不知自己到底是在水月皇宫,还是在浮梦幽境。

    琴弦被悄然拂起的那一刻,世俗的纷扰便如潮水般退去,尉迟阔的心神,很久都没有这般宁静。可萧千月听得出来,琴声里含杂着的,是淡淡的忧愁。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每每旋律似乎要上扬之际,很快便会低沉。尉迟阔拨动的,是人的心弦。快要枯朽了的记忆,随着琴声一点一点地复苏而来。

    凤骨焦尾琴,是长公主的遗物。

    第一次和长公主见面,自己不过十岁。四月春桃,柳絮飞扬,皇宫城外,长公主第一次出宫,引入眼帘的,便是这般繁华盛世。

    只是那日,长公主甚是烦躁。

    趁着随同的嬷嬷没有注意,六岁的长公主马上便溜走了,她跑到了一个暂无人烟的小园,只是,她想跑得更远,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但就是那里,她迷路了。

    “呦,一个小妹妹。”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身强力壮的小子,看上去十多岁了。

    “呵,竟然闯入我们的地盘,赶走赶走。”很快,又冒出一个小子,看样子,这两人是一伙的。

    水无黛悻悻地看着他们,一股怒气:“我们水月王朝哪条法律规定,这园子是你们的了!”

    那两个小子很快便被激怒,二话不说,恶狠狠地向着水无黛走去。见他们来势汹汹,长公主竟丝毫没有要躲开的意思,甚至,她似乎已经准备好作战了。

    只是,忽地,只听“唰唰”两声,这两个小子忽然倒下了,随后她看见的,是一位眉宇间正义凛然,意气风发的少年。水无黛见状,甚是惊叹——这人是谁,身手竟如此了得?

    “尉迟阔,又是你!”那趴到在地的小子怒言道。

    “呵,你的父亲不就一小吏吗,你有什么好嚣张的!”另一位附和道。

    尉迟阔那时尚年幼,听到这番话,心里多少都有些伤痛,只是,这痛,被他隐藏起来了,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方才那两人说了什么。

    那两个小子很快便站了起来,对视之后,两人纷纷从口袋里拿出了匕首,幸好尉迟阔反应快,抓起长公主的手便是跑。尉迟阔已经不记得,那天带着长公主跑了多远,他只记得,最后停下时,是在柳絮纷扬的湖水边。

    后来尉迟阔才知道,她是长公主。长公主练琴练烦躁了,所以嚷着要出宫,出宫后,便一个人跑走躲了起来。

    尉迟阔笑着,俯身温和地问道:“公主殿下,不是什么事都可以一蹴而就的,练琴,要慢慢来。”

    水无黛不知为何,双眼泛红,想哭的样子:“可是,我现在就恨不得成为,天下奏琴奏得最好的人……”

    尉迟阔明白了公主的意思,宽慰道:“欲速则不达,公主殿下,我能感觉到你是个上进心很强的人,只是,太用力的人,走不远,明白吗?”

    水无黛听得一头雾水,缓缓抬起头,泪水打着转:“什么意思啊……”

    尉迟阔缓缓言道:“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公主殿下,你可有听说过‘心流’二字?”

    “啊……”水无黛自是听不懂。

    尉迟阔见长公主这般可爱模样,一笑,说道:“没事,公主殿下,我以后,可以慢慢告诉你。”

    水无黛一阵欣喜,说道:“真假,这么好!那以后,我练琴的时候,你可以在我身边吗?”

    公主这番话,让尉迟阔内心踌躇了。

    见尉迟阔迟迟不语,水无黛慌了,上前一步,抓着尉迟阔的手腕,说道:“我把我的焦尾琴,放到你那里,以后我要练琴了,我就到你那里练,好吗?”

    尉迟阔更是不知如何回应。

    “你怎么了啊……?”水无黛略显失望。

    尉迟阔为难一笑,说:“公主殿下,焦尾琴甚是珍贵,你又是公主,刚刚你也听到了,我不过小吏的儿子,所以……”

    “就因为这个?这有什么!我们,是平等的啊!公主又怎么了,还不是练琴都奏不好!我,我真的,我……”说着说着,水无黛便哽咽了,不知是这几日过于劳累,还是在皇宫里压抑太久。

    见公主殿下下一秒便要哭出来的样子,尉迟阔赶忙应道:“好好好,公主殿下,我答应你便是。”

    听到他答应了,水无黛心里欣喜无比,笑靥甚是灿烂,尉迟阔暂时放下心来,说道:“好了好了,公主殿下,我送你回宫吧,现在皇宫上上下下,肯定都很着急了。”

    一听到回宫,水无黛又略显不悦。

    “听话。”尉迟阔看着她,笑着说道,语气甚是温柔。

    水无黛总算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那天,自己是被尉迟阔搀着手回宫的。

    宫门前,水无黛问了他的名字,问了他住在何处……后来,经过父皇允诺,她果真将自己的焦尾琴放在了尉迟阔家中,每每要练琴,便会去找他。

    但是后来,再也没有去过了,她失踪了,而焦尾琴,一直放在尉迟阔那里。尽管尉迟阔多次想要将焦尾琴交还至皇宫里去,但是水潇痕表示,焦尾琴,就给尉迟阔保管吧。

    年复一年,睹物思人,长公主再也没有来过,而自己一想到往日和长公主在一起的岁月,便会心痛。寄情于琴,尉迟阔所奏的曲,从来都是忧伤的,遗憾的……

    曲罢,余音绕梁,众人还未从方才的神韵里缓过来,尉迟阔却已经不见了。

    萧千月亲眼看着尉迟阔奏完后那离去的背影,冷冽而孤凉,但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千月竟然跟着走了过去,她一直追随着尉迟阔的背影,只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尉迟阔只身来到了湖水边,夜风甚凉,无情地将柳絮吹散,惹得人心不安。

    萧千月这是第一次看见尉迟阔如此悲伤的一面,他们虽只有几步远,可两人之间,无话可说。

    “尉迟阔……”萧千月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缓缓念出了他的名字。

    尉迟阔没有回头,说道:“让我静一静。”

    萧千月没有理会他的那句话,只是说了一句:“你刚刚奏的那首曲子,我怎么感觉,小时候在哪里听过啊,那曲子,可是你自己所创?”

    尉迟阔一阵惊讶,确实,方才所弹奏的曲子,是自己儿时所创,只是,安炀公主怎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