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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成云心事

    弯弯绕绕的幽深巷子不见了,外面变成了一条热闹的石板街,烧卖包子糖葫芦,黄酒竹编粉胭脂,叫卖声不绝于耳,而男女衣着更是让她有在影视城的感觉,我真的是穿越了吧,周晓想,不过万幸的是,这里的人好像看不见我。把自己引到了这里的小女孩早已不知所踪,不知道方悠和小咪会不会有危险,周晓叹了口气,虽然自己就算在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这样想着,突然跑过的一个小男孩,看不清样子,跑得真的很快,像小时候放学被程非追着跑的自己。后面竟然真的还有一个小女孩追着跑,但是女孩下一秒就趴在了地上,肯定是绊倒了,周晓下意识地想上前扶一下小女孩,但是小女孩已经自己爬了起来,又往男孩跑过的方向追去。周晓走到一半停住了,然后笑了一笑又接着走进人群,反正已经来了,还不如感受一下以前的人的生活呢。耳边是热闹非凡的叫卖声,各种食物的香气让周晓有点想念,她悄悄地靠近包子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一个包子伸出了黑手,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轻笑着走入人群,虽然根本没有人看见她。旁边跑过一个小孩,然后背后传来包子铺老板愤怒的声音,“哎小兔崽子,又来偷我包子”。周晓拿出包子咬了一口,果然啊,人间烟火气。

    周晓四处随意地看看,但是却被旁边一个穿着鹅黄色短袄,浅绿色绣竹叶马面裙的女孩子吸引住了眼睛,步履款款,步步生莲形容那人毫不夸张。周晓属于那种不管是帅哥美女都会凑上前去看看热闹的俗人,而且她总觉得看到漂亮的背影想去看看正面应该算是人之常情了。所以她加快步履追了上去,但是没有离太近,走到前面然后装作无意地回头不是很自然吗?而且也没有那么尴尬,周晓这样想到,虽然她再次忽略了根本没有人看得到她这个事实。周晓低着头快步走着,估计自己超过了那女孩,偏过头一看却没有看到那人身影,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周晓撇撇嘴有点可惜。

    转过头却发现前面一家门前熙熙攘攘,是在嫁娶吗?刚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红缎挂满了府邸大门,门口有大伯大婶在招呼着赶来的宾客,周晓好奇地随着人群走了进去,果然是,父母坐高堂,屋子里众人都言笑晏晏,而主角一对新人正对拜,看不清新郎的样子,但是周晓觉得看这和乐的氛围,新郎一定是一表人才。周晓倚着门框笑得很开心,心里送上了对新人的祝福,转身走了出去。仅仅只是一进一出的当儿,再次回看的时候,却好似换了一个世界。街上变得萧瑟起来,青旗靡靡地摇动,到处门楣紧闭,原来的包子铺胡床桌子打翻在地,墙角挂着一张破败的蛛网。这落寞的景色仿佛融化在周晓凝滞的眼泪里,随着激起的灰尘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声响,打破了周晓的发呆,她转过头一看,一队人马气势轩昂地冲了过来,来不及躲开,周晓焦急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再次睁开眼睛那一刻,她已经在不知哪里的一家庭院里。对啊,这里的人都看不到我的,更不能碰到我,她拍拍自己的脸,没事没事只是一场电影,独家免费的4D电影……周晓笑得很苦涩,她也不为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心痛,不过是一场连邂逅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的梦罢了。她看着眼前一丛丛青竹和茉莉,轻轻拂过叶子走过一道拱门,仿佛看见嬉闹的小男孩女孩跑过,看见弯着腰打着油纸伞罩住一朵并蒂莲的少女,看见姑娘靠着窗绣着一双比目,看见盖头下那流转的多情眼眸,等等,哪里传来的哭声啊?是谁在哭?周晓向窗口望去,看着那清瘦的身影,怔在原地,有股不知发于何处的熟悉感油然而生。是你吗?我是在你的梦里吗?这是你想要告诉我的故事吗?周晓举起那枚铜钱,透过方孔看着那人,那人正是刚才药庄看到的女孩子。她正抹去泪水浇着眼前的花,温柔地凑近闻了一下,好像在说着什么,是在自言自语吧,分外落寞。

    如果是你的故事的话,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周晓把铜钱握在手心,心里盘算着如果直接出现在她面前被接受的可能性会是多大,但是最终她还是决定在旁边默默看着,不为别的,周晓以自己看了那么多电视剧的经验来说,就算是主人公觉得站出来貌似可以改变些什么,最后也都是徒劳的。她看了眼那个姑娘,闭上了眼睛,如果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我很高兴可以和你分担。再次睁开眼睛,周晓看到那姑娘站在窗前写信,脸上焕发出少女的风采,旁边的信笺肯定就是原因了,周晓想,是情郎的笔墨吗?这么开心。在那里看了十多分钟也不见女孩有任何其他动作,可真是字斟句酌。周晓跑远了,不一会带着一瓣荷花回来了,还随手放了一朵茉莉在上面。女孩弯腰去捡吹落的信纸的时候,周晓把花瓣放在了窗前,无意间看见那封来信的开头,啊,原来这女孩叫成云啊,好好听的名字。女孩看到有些疑惑,随即轻笑着取了另一张纸对折,将花瓣放进里面,方才同写好的信一起封入信笺。看着那女孩笑了,周晓也笑了,但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晓便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出现在这人身上了。

    成云站在一旁,裙边被腥臭的蛋液弄脏,旁边估摸着也就十三四的小丫鬟一脸怒气地瞪着跑走的几个小男孩,然后看着拉住她的成云气得抹泪,旁边围观人们并没有散去,虽然没有指指点点,但是暗自交换的眼神和充满敌意的沉默让周晓莫名愤怒。成云带着气鼓鼓的小丫鬟穿过人群走了。过了很久了吧,桌上未寄出的信已经足足可以装满一个小木箱,喏,成云又在写了。周晓在窗前看着她平时很宝贝的那盆花,这花这么久了花苞还是不大,周晓觉得这品种自己不适合养,太考验耐心,但是那洁白的骨朵和沁出的阵阵芬芳也许还是值得等待的。

    周晓看着花静静地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成云已经更加憔悴了,站在鲜红的牌匾和红绸前显得越发苍白,她是这个时候自己开的这个药庄吗,为什么看上如此憔悴还要操办事物呢,周晓不懂。

    成云的哭声从不是声嘶力竭地大哭,她就那么平静地默默地流着泪,甚至连说出口的质问都像缠绵悱恻的流水。“为什么要离开呢?”“会想到我吗?”“有受伤吗,但是你是男子汉,一定不会像我一样哭”……“他们都说你是逃兵,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但是我该怎么办呢,我是不是我很没用”。成云抹去泪水,但是下一秒温热的液体就又会眼角流出,“你会回来的吧……”不知道为何今晚的月色像蒙上了朦胧的雾气,她面前那盆一直摆在窗前的花开得正好,白色的花瓣上透着漂亮的淡红色纹路,圣洁又妖冶,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周晓眼泪一直在眼睛里打转,她有些犹豫地拿出铜钱,但是还是放了回去,思来想去她拿起笔,轻轻地在纸上写下“活下去”三个字。最惨的也就是看到她死了吧,周晓想着,深呼一口气,仿佛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周晓一瞬间愣在原地,自己正在一片花海里,白色的花随风摆动,飘洒的花瓣像片片雪花,她当然没有忽略自己眼前这个小女孩,“你把我引过来就是让我看她的故事吗?成云呢,她怎么了?”周晓问道。小女孩仔细地打量她,淡淡地说“她为什么还不快乐呢?”比起来问周晓,听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语。“明明那些人都消失了啊”,周晓听到这话突然血气上升,一把抓住了小女孩的胳膊,“谁?你把他们怎么了?”小女孩看着她认真地说道“街里的人,他们在美梦里啊”“你为什么说他们消失了?”周晓的语气并未放缓,若是不知道她们说什么,肯定会觉得她实在咄咄逼人。“他们自己并不希望出来”小女孩毫不在意地说道。“会死吗?”周晓抓住她的手没有放开,小女孩并没有立刻回答,但是周晓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因为女孩眼底闪过一丝波澜,是杀戮的疯狂。

    周晓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为什么滥杀无辜?”她的声音里充满痛苦和不解。“求仁得仁而已,他们自食恶果”那小姑娘冷漠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屁话,你杀人还有理了?”周晓愤怒地俯视着她,她最看不惯别人漠视生命。“他们满口谎言,虚假伪善,双眼蒙尘,还不该杀吗?”小女孩有些激动地说道,周晓眼看着满地淡红色的花纹像血脉一般膨胀蔓延,一霎白色的花突然变得鲜红,纷飞的花瓣仿佛落下来就会变成沾血的利刃。“不是他们污蔑名扬掩盖自己的出逃行径,成云怎会郁郁至此,可怜成云丢了丈夫被人奚落还企图以德报怨,最后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周晓被这突然的话惊到大脑空白,少顷才说道,“但是肯定有些人是无辜的”。“你是指那些旁观者吗?”“我是指那些普通人!”周晓有点愤怒,但是她知道小女孩也听不进去自己的劝告的,也不跟她多费口舌,“成云呢?”她无奈地问道,然后突然想起了些什么,眼前的一切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是的,是她刚来的时候的样子,她就站在那家药房前,仿佛刻在记忆里一般,她跟随着直觉绕过几道巷子,看到了来时的大槐树,但是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成云,钟成云……”周晓喊叫道,但是并没有人回应,她发现树下似乎放着些什么,走近一看是两套衣服,一石块压在纸上,上面写着四个字“宜著此服”,周晓苦笑,什么时候见过我吗?她从口袋里拿出那枚铜钱想要埋在树下,不知何时,方悠和小咪已经找了过来,小老虎看着周晓专注的动作,突然说道“干什么呢?毁尸灭迹啊”,听到熟悉的声音,周晓转过头,抱起衣服缓缓走过去抱住小丫头,“小咪,我好想你”。小老虎似乎没有预料到,但还是用手拍了拍周晓弯下来的背。方悠看着抱住小老虎的周晓,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稍显红肿的眼睛,“你没事吧?”“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几个人正站在那,正巧那白衣小姑娘走了过来,一脸淡漠地看着方悠,无悲无喜,她走过的地方,原本美丽的街巷都变成的长满白色花朵的坡地,但是在她靠近之前,不知从哪里跑出的白色大蛇突然张开大嘴一口把她吞了下去,花朵草木瞬间全部枯萎,眼前的水乡只剩残垣和土堆,周晓惊愕地愣住,这蛇又是哪里来的?

    周晓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冲向前去问那一句“你干嘛?”大蛇蜷起尾巴,抬起半个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红色的瞳仁和嘶嘶的信子都在发出危险的信号。方悠拍了拍大蛇的身子说了句“别吓她”,大蛇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又转过来看着周晓,然后突然张着大嘴冲了过来,周晓一惊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脸,下一秒却突然没有了动静,再看刚才面前的大蛇现在已经老老实实趴在方悠的肩膀处,安稳的像一段白色井绳。方悠轻声地说道,“她杀孽太重了”“我知道,但是……”周晓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是妖怪吗?”“她是忘忧花,可以帮人们驱赶痛苦和噩梦,但是方式是让他们陷入美梦”。“嗯……成云呢,她……死了吗,我刚才应该是在她的记忆里吧”,周晓的眼睛渐渐朦上一层雾气,方悠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这是忘忧创造的幻境,这个地方早就不存在了,至于成云我刚才看见她了”。“所以她没有死是吗?我觉得也是,不然为什么衣服会在这里,她跟你说的这些吗?那她又去哪了?”周晓忙着问道,一句比一句急切,但是方悠最终也只是一句“我不知道,她没有说要去哪里”。

    过了一会方悠突然又低声地问道,“这真的很重要吗?我是说她是不是死了对你很重要吗”,方悠抬起头看着周晓,“也只是一个陌生人吧,何况世人都会死的”。周晓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后认真地说,“当然重要,人就是这样啊,会感动,会受伤,会为别人的事付出感情,是陌生人但是不妨碍我心疼她,人没有同理心的话,又和野兽有什么区别呢?”方悠嗯了一声,说了一句走吧。周晓抱着那两套衣服,跟在方悠身后走,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暴露的,然后突然想起些什么,是那次吗?坐在窗前玩铜钱的时候吗?明明铜钱掉在地上的下一秒自己就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捂住了,还以为没有人会看到呢,周晓笑了,有点不好意思。

    旁边的小老虎蹭了蹭周晓的腿,她才从溜神中跑了回来,疑惑地问方悠“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啊?”“不知道”方悠回道。周晓更疑惑了“那为什么要这么走啊,总有理由吧”。不知为何总觉得方悠有事瞒着自己。“因为直觉,不可以吗?你们不是一直这么走的吗?”周晓好奇地转过头去看这陌生声音的来源,眼前穿着黑色长裙的漂亮女人,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来,摇曳生姿,黑色的半长波浪卷发张扬又大气,强势的像一条条蜷曲待发的弓箭小蛇。周晓扶额,“是她吧,那条蛇”,她看向方悠,没有疑问是确认。在方悠作出回复之前,周晓已将听到了张扬的笑声,“小姑娘还不算太笨嘛”。周晓看着再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蛇女,满脸黑线,“谢谢,我叫周晓”。“不用客气,小周子”。嗯?为什么一股奇怪的上下级感觉,虽然两人关系目前看来确实很商业。“她叫繁枝”,方悠突然介绍了她的名字,周晓瞥了方悠一眼,心里有点嫌弃,多管闲事。“不错,这才多久啊,就这么亲了”,方悠也听出来了周晓有些阴阳怪气,但是为什么周晓会对繁枝有这种态度她也不明白。

    周晓也没有继续说什么,自己安静地走在前面。不知道前面又会有怎样的故事,虽然目前看来似乎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周晓还是很担心,而且自己好像已经在这里很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呢?家里的一切还好吗?以前没有发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对于那些人的牵挂,这也算因祸得福吧。她暗自下定决心,下次一定不要那么真情实感了,成云的事堵在她的心口久久不消,她感觉自己真的心绪郁结,多好的女孩子啊,就算是被那些人误解还是选择去“赎罪”,是愿意相信大家只是受尽了战争的苦了吧,就算平时就很热心肠的自己也不及她万分之一的温柔善良,如果是自己可能会恨这些人,周晓想。不过幸好成云没有消失,想到这周晓嘴角微微上扬。老天,对温柔的孩子善良点吧。

    ……

    “枣花落,藕花藏,穿林过巷呀竹马郎;爆竹闹,觥筹错,攘攘熙熙呀宴宾客;月色净,烛光流,如意堪堪呀落红绸;轻舟慢,杯盏急,家书难酬呀离人意;刀枪硬,铁衣寒,马蹄踏碎呀山河安;风雨骤,榴花明,落花流水呀最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