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行

    白天的这片林子，没有想象中闷热潮湿，密不透风，出人意料的是很美的风景，天空湛蓝，阳光温热，树木葱茏，花朵娇艳，混着枝蔓清新的味道和小野果甜美的芬芳，让人很舒服。一切似乎闪烁着斑驳的光，像浮在泡沫里，让人有一种度假的感觉。但是走了半天多了，周晓完全分不清了方向，刚进来的时候她还可以每个几米就折一支树枝摆在地上做记号，后来走路都渐渐变得吃力起来，她就只能想办法在小棍子上缠些枝叶，一路拖着走，企图留下痕迹，虽然不会感到饿，但是不知道是心理暗示还是真实的生理反应，缺水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她的嗓子有点疼，而且不停的舔着自己的嘴唇，能感受到嘴唇起皮了，她知道自己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真的很冒险，当时真是被冲昏了脑袋，倒也不是悲伤或者不甘，究竟是什么，周晓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了安全，在天黑之前一些时候她就没有继续走了，倚靠着一棵树坐下了。夕阳西垂，看过最美的晚霞就要迎接夜晚的另一番喧嚣了。夜晚的林子没有那么友好，黑暗是夜的主旋律，只有似有如无的月光穿过枝叶被割的零落破碎，洒在地上，冰凉如水。黄绿色的萤火虫打着小灯笼飞过，像点点星光。偶尔有鸟鸣划破寂静的夜，在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中，混入了谁的脚步声，无人可知。

    大晚上一个人在林子里，很难不胡思乱想，但是比起渐渐浓厚的夜色和茂密幽深的丛林，周晓觉得簌簌的风卷过树叶惊起的两三鸟鸣更让人心神不宁，“睡觉吧，这时候睡觉最安全了”，周晓想，然后硬是想象着自己躺在大草原上，有湛蓝的天空和柔软的白云，带着鲜草清香的风穿过，发出沙沙的声音，渐渐地她逼着自己睡着了。冰凉的露水和薄薄的雾汽让空气变得湿润，当第二天的阳光照在睡得四仰八叉的周晓的身上，暖融融的，周晓觉得有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这种喜悦让周晓有了盼头，竟又撑着她这样又平安无事的度过一天，林子里貌似没有什么野兽，周晓觉得只要自己一直走下去，就算把整片森林都走一遍也会有走出去的那一天。

    经过白天的燥热夜里的凉爽显得如此怡人，周晓就多走了一段路。然而意外从来不会礼貌地打招呼，走着走着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绊倒了，林子里有一些小灌木和杂草藤蔓，天又黑，周晓一没防备就扑了下去，她刚打算爬起来，多巧就瞄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周晓惊叫一声，赶忙爬起来跑，周晓越往后躲，那东西就越往前跟，一回头没看清脚下，周晓又被绊倒了，腿受伤了，虚晃了一下竟然站不起来，周晓往后缩，那东西竟然也放慢了步调，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周晓吓得胡咧咧，“滚开，你别过来呀，啊，走开，妈妈……”。突然周晓的手突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石块，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豹子或者狼，周晓知道这是自己惟一的机会了，虽然胜算无几，周晓握紧了石块，用力抓住较钝的一端，石头的另一端尖锐的轮廓无意地划着地面，她转过头去看着那东西，但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突然转向远处，然后跑开了，周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下意识绷紧了神经，她安静地趴在地上，周晓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直到三两只萤火虫飞过，她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出来吧”，周晓愣了一下然后差点激动的晕过去。

    “方悠！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如水的月光下，方悠站在一旁，看着周晓爬了起来，静静地嗯了一声。周晓感觉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找了棵树倚着，卷起裤腿看着自己膝盖，果然流血了，反应过来的周晓疼地嘶嘶抽气，周晓特别怕疼，不管是打针输液甚至揪根头发都能嚎叫半天，她觉得主要还是心理上的恐惧，尤其是想到冰冷的针头，脑海里就会跳出针尖扎破血管的画面。方悠站在一旁看着她，一言不发，周晓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吧？”方悠摇了摇头，周晓又接着嘟囔道，“就是嘛，受伤的是我哎，你干嘛像个霜打的茄子”。说完等着方悠接话，但是她依旧不语，低下头，这种沉默让周晓有点紧张了，她不知道方悠到底在想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一直跟着我吗？”方悠点了下头，“你是要跟我一起走吗？”方悠抬起头没说话，周晓知道她在看着自己，只是看不清她的眼神。周晓坐在那里，出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没关系，跟我走一段路怎么样？不想继续往前走了可以随时退出，怎么样？”月亮不知何时走了过去，掷下一半银线一半幕帘，周晓缓缓地爬了起来，轻轻拍打身上的土，然后站在黑暗里，她向那人伸出一只手，“赌这一次怎么样？”许久，方悠也没有握上那只手，周晓苦笑着缩回了手臂，又缓缓坐下，抱着双腿看着远方。方悠却突然轻轻地嗯了一声，那么微弱的一声散入风里，周晓却几乎是触电一般地捕捉到了，“你同意了是吗？”周晓急切地想得到证实，激动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指甲轻轻划过伤口痛得她差点跳起来，没有人回应，但是方悠也走过来坐在了树下，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安安静静地，周晓也破天荒的没有继续叨叨，夜晚的风还是有点凉，周晓靠紧了方悠，明天一定会是不同的一天。

    周晓醒的时候，方悠正抱着双臂，静静地坐在那座大石头上看着远方发呆，和那天看到的冰冷不一样，此刻的她更多了分难以言说的落寞。周晓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胡乱地拍了拍衣服走了过去，“方悠，你不想走了吗？”看着方悠摇摇头她松了一口气，“你饿吗？”方悠有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好的，那咱们……走？”方悠跳下石头，小声地答道“走吧”。不得不说周晓就是天生的乐观派，尽管都不知道路上会遇到些什么困难，听到这句回答她竟然像下一步就会找到出口一般开心，抓着方悠的手就跳了起来“好，姐妹齐心，其利断金”。看着被自己拽着跳起来，有点尴尬的方悠，周晓讪笑着挠了挠头。

    周晓吧，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自己走的时候会大致认一下路，好像还挺靠谱的样子，但是跟认路的人在一起，就会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路痴，至于为什么可以在这两种看似矛盾的属性里无缝转换，周晓自己也纳闷，大概是因为心大吧。如果说一个人的时候更多的是忐忑，但是全身上下的警觉神经还是正常工作的，那么现在周晓大抵是防御系统全面崩溃了，她轻松悠闲得简直让方悠都有点头疼。一路上走走停停叽叽喳喳也就算了，这时候竟然蹲下来盯着一丛野果发呆，方悠满脸黑线地站在她身后，但是下一秒还是蹲了下去，周晓举着两个红红的漂亮果子一脸真挚地问方悠这是什么果子，方悠看了一眼说是蛇莓，“真漂亮啊，能吃吗？”方悠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两个人并排着蹲在那里，像两只小鸡崽。“那好吧，我们走吧”，周晓站了起来，有点失望地继续走着，嘴里还愤愤然地说着“果然漂亮的东西都有毒”，方悠却跟在后面浅浅一笑，果然她真的想吃啊，但是告诉她有毒就对了，不然什么果子她都会想尝一下。

    接下来的路，周晓倒是安分了些，也没有在四处摸摸看看，就是偶尔会被林子里鸟儿们奇异的叫声给逗地突然笑出声。但是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周晓渐渐放慢了步伐，然后停下来转过身，突然半蹲着身子把脸凑过去，方悠看着周晓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了？”“没有大事，就是突然想问你一下，你有什么意见吗？”“意见？”方悠有点疑惑，周晓有点扭扭捏捏地说道：“你觉得这条路怎么样？”“我没有意见”。“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更好的路线吗？……毕竟你在这里时间更长一点……”方悠瞳孔晃动着闪烁的光，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好看的弧度落下僵在原地，周晓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没有逃过她的眼底。“没关系，那就相信我的第六感，咱们一起开辟新航路吧哈哈”，周晓看着方悠笑了笑，用她自己以前的话就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方悠也冲她笑了一下，明丽动人。

    两人还是努力地赶路，但是不知为何总感觉路上多了份压抑与沉默。夜色渐浓，商量了一下，或者说在周晓的建议下两人还是决定继续走一段，但是周晓不再打头阵了，老老实实地拉着方悠袖子待在她旁边，但是走着走着方悠突然停了下来，周晓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怎么了？”她试探地问道，有点焦急地看着方悠，方悠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出来吧”，神情没有分毫变化，周晓感觉自己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两人静静地等着不速之客出现，但是没有任何动静出现，方悠转过了身，“要一直等着你吗？”，然后几乎屏住呼吸的周晓瞳孔骤然放大，细碎的声响中踏破黑暗而来的，竟是一只的老虎，而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中像闪烁的宝石，这不就是那天遇到的眼睛！

    周晓一脸的不可思议，但是看着旁边淡定的方悠还是默默后退了一步，扒着肩膀站在她身后。“为什么跟着我们？”方悠开口问道，“因为我要急支糖浆”周晓下意识地接了过去，然后在方悠异样的眼光中捂住了嘴，想抽自己一巴掌的心都有了。老虎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周晓总觉得那灼灼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吓得她摸了摸鼻头又往方悠身后靠了一靠。小老虎走上前来是她没想到的，方悠依旧淡定的像已经和老虎商量好把她献祭了一样，周晓有点慌，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有点结巴了，但还是虚张声势地说，“你……你……你干嘛”。小老虎走到两人前面，“别过去”。周晓下巴都快惊掉了，看着方悠满脸惊异“它这说的是人话吗？呸呸呸，是它说的人话吗？”……“为什么我能听懂它说话啊？”我问它是一回事，但是它回答我就是另一回事了，周晓心想。

    方悠还是没有理她，仔细地注视着老虎“为什么？”老虎又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一步，周晓甚至能感觉出它的傲慢，感觉到旁边两只生物不寻常的对峙气氛之后，周晓竟然莫名地想去调解一下，“两位，冷静冷静，既然大家都能听得懂人……人情世故，那咱们就讲讲道理先，好不好呢？”周晓觉得自己莫名的狗腿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旁边的气氛好像确实好了一些。“哈哈……哈哈……”周晓应付地笑着，试探性地向老虎走去，旁边方悠连忙按住了她的肩膀，周晓摇了摇头，目光竟然有点她没有见过的坚定，周晓一步步挪着，带着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亲切”的标准微笑，又是错觉吗？她感觉这小老虎像看戏一样玩味地看着自己，她又近了一步，但是靠近时小老虎突然的一吼把她吓破了功，周晓坐了个屁墩连忙后退，嘴里说着什么甚至还带着哭腔。是的，不是错觉，“她就是在看自己笑话”，周晓看着眼前笑得前仰后合的小丫头，第一反应已经由惊吓转为晕厥，昏过去的前一秒她这样想到。周晓这些天，不，就这一天就发生了太多她的小脑瓜无法理解的事。

    醒来的时候，两个小人还是在对峙着坐着，周晓已经不害怕了，大脑也由惊异变成了习惯，毕竟自己出现在这里本来就不科学，还有比这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吗？周晓扒了扒方悠，凑近说“她有说为什么不让我们往前走吗？”“我们没有说话”周晓有些无语，她对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小朋友完全不了解，看着像个双马尾元气少女，但是露出獠牙的那一刻也是真的令人生畏。周晓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个幼儿园老师，不是在哄这个就是在哄那个，她故作轻松地走过去，看到小老虎没什么反应就直接坐在了她旁边，“为什么你不想我们过去呀？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我们好，但是我们还……”“前面有老虎”小姑娘打断了她的话答道，“哈？”周晓有点想笑，实际上她也确实笑了出来，“你不就是老虎吗？”小老虎看了她一眼，眸子里竟然有些怨怼，“对不起”周晓说道。片刻之后又和小老虎说起了话来，“你好可爱哟，我以前就很喜欢老虎，真是威风凛凛的漂亮生物”。小丫头笑了，带着些豪气与娇羞。“我和那个人，喏，就是那个姐姐是朋友，我们要一起走出这片森林，走出森林我们就能回到家了，你能帮我们吗？”小老虎摇摇头，“森林很危险，而且森林哪里有尽头呢？”周晓沉默了片刻，后来想说什么又都吞回了肚子里。

    周晓想让她们两个一起谈一下，但是这小丫头实在是别扭，死活不愿意和方悠一起，周晓只好在两人之中扮起了传声筒的角色。但是说到底也是不可调和的意见，一个决定继续走，一个不让她们去，而周晓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但是肯定更加偏向于方悠，毕竟她是个人类。一夜三个人再也没有说话，但是当两人再次踏上征途的时候，小老虎却突然再次挡住了路，看着走在前面的方悠露出獠牙，“你真的要让她去送死吗？”方悠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周晓，“你相信我吗？”周晓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