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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为了凑数

    面对木兰荘的两个问题,游哉想不多时,流露出不敢隐瞒的神色,就此对答如流,陈述的十分详细,大抵说了半炷香时间,但意思总结下来,三个字便能概括全部,——不知道!

    这个答案,慕容酒有如未卜先知,事前已有预料,倏尔摇头苦笑。

    游哉言讫,一阵叹惋,甩泪道,“赤尻与我们游氏有着比山高,比海深的情谊。他被杀之前,老朽得到汉王传召,去了王都谒见汉王,直到赤尻死后的第三天,老朽才收到讣告。”他捂住胸口,吸了一口长气,颤声道,“唉……赤尻的性子内敛,一直幽闭郊外独居,死了三天才被人发现……”

    说到这里,他瘪住嘴巴,双眼失神,看起来极其痛苦,随即摆动手掌,发出泣声,“老朽把赤尻视为手足,得知贤弟被害,老朽便一病不起,近几日的身体才有所好转……”

    “游老,还请节哀。”木兰荘淡淡地说道。

    游哉颔首,缓了缓神说道,“汉王得知赤尻遇害,也是痛心不已,但赤尻颇有名望,能害他的人,屈指可数,为了杜绝各氏恐慌,便嘱咐老臣不要声张,将后事一律从简去做。不过这件事情,汉王也感到离奇,而对于赤鸠剑的丢失,汉王极其重视,于是下令,让厄司彻查此事……”

    “什么?”木兰荘吃了一惊,“汉州厄司也在追查这桩案子?”

    厄司炼士,皆属强流,这个部门直属汉王统辖,专职稽查之责,除此之外,甚至还肩负更为隐秘的职责。倘若真如游哉所说,厄司应当查到了很多事情。

    游哉这句话说完,有关赤鸠剑的一切算是交代干净,要想了解更多,那就只能前往厄司问话,这摆明要把木兰荘引向厄司那边。

    确实,赤尻的性格孤僻,一直隐居郊外,平日里很少与外人接触。被杀当晚,府中无一活口,死讯接近第三天才被知晓,游氏可用一句“不知道”搪塞过去,其他人更可用一句“不知道”置身事外。

    案发至今,那些与赤尻往来密切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失踪,乃至案件扑朔迷离,兴许只有前往厄司,才能问出一些关键信息。

    游哉苦着脸,游鲲摇着头,二人全都摆出一副悲动无奈的表情,惟游鲵面无表情,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衣袂出神。

    从这父子三人的表现来看,似乎赤尻的死,与游氏没有一点干系,但木兰荘有种预感,觉得游氏就是杀害赤尻的元凶,惟独没有证据。奈何游哉的回答天衣无缝,找不出一点毛病,便只能到此为止。

    ……

    走出太守府,木兰荘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容颜像是落满白雪的寒梅,但是走了一小段路,那些落在寒梅上的白雪,像是经风一吹,全部抖落掉了,蓦然明艳动人。她走不多时,停下脚步,接着嘴角一扬,抬手甩出一张符箓。

    慕容酒低头走路,想着方才的事情,这时抬头一看,却见符箓顷刻消失,没机会看清符箓的样子。“师姐,你甩了一张什么符箓出去?”

    木兰荘轻轻一笑,未作回答。

    慕容酒疑神疑鬼,陪她行到一方小湖边,忽见木兰荘走到一棵柳树下驻步,看向幽暗的湖面。他也朝着湖面看去,但那湖水都是倒影着乌云,黢黑黢黑的,不知有啥好看。陪着师姐静立须臾,他开始东张西望,显是失去耐心,便一屁股坐在地上,许是不舒服,便干脆张开四肢,直接躺了下去。

    木兰荘斜睨一眼,“地上不脏吗?你那衣服是用金子买的,好比一件‘金缕衣’,怎不爱惜?”

    慕容酒用手枕住头部,反问道,“师姐,你方才神神叨叨在做什么啊?

    木兰荘露出微笑,没有说话。这副笑容将棱角勾勒的更加妩媚动人,让躺在地上的师弟深受感染,跟着浮现笑容。

    慕容酒精神焕发,“师姐,几日下来,也没见你笑过几次,方才到现在,你竟然笑了好几次,笑的真好看,应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笑容,说你是仙子,我决不答应,万一师姐笑着笑着飞走了,师弟上哪寻你去?”

    “贫嘴!”木兰荘抬头,将手中的玉杖负在身后,“之前师姐所用的符箓是否看不明白?”说罢,瞥向慕容酒,“倘若看不明白,足以证明你无甚眼力。你都和赶尸派交过手了,为何没有见识过‘鬼隐符’?”

    “鬼隐符……这个,我倒是听我师父说起过。鬼隐符乃是赶尸派秘术之一,不是所有赶尸派的人都会炼制,持有此符的人,一般都是赶尸派鬼老级别的人物,能持此符,一般……”说着说着,慕容酒惊然一瞥,“师姐,莫非你之前用的符箓乃是一张鬼隐符?”

    他见木兰荘轻轻点头,猛地起身,将铁棒一指,“你哪里来的?我上次把白咢逼到绝境,他也没有使出这等符箓,你怎么会有?莫非……”

    “胡说八道。”木兰荘白了一眼,“你莫非想说,我是赶尸派的人?”

    赶尸派都是什么人啊?师姐美丽大方,怎么可能是赶尸派的人?慕容酒打消顾虑,从容躺下,自然不会这样认为,但不得不说,仍有一丁点怀疑。

    木兰荘不想产生这样误会,喟叹道,“鬼隐符确实是赶尸派秘术,但刨根问底,鬼隐符岂是赶尸派的独门秘术?”

    慕容酒颔首,“不错。”

    追溯炼道源流,不得不提炼道元灵。玄机城和赶尸派的鼻祖都是化外天师,赶尸派通晓炼制之法,玄机城自然也通晓。

    不过,很多年以前,玄机城已将鬼隐符的炼制方法列为禁术,没规定不准使用,却明令禁止任何人不得炼制。

    慕容酒呵呵一笑,留了一手,“师姐可真厉害,连鬼隐符都能炼制,我可是连见都没见过。”

    木兰荘投去一个白眼。

    鬼隐符之所以列为禁术,那是因为鬼隐符的炼制方法泯灭人性。

    慕容酒的这句话,乍一听,便不是好话,要么孤陋寡闻,要么有意嘲讽。

    但是,这个师弟看起来十分单纯,说他是在讽刺吧,琢磨着也不像。木兰荘只当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野小子,不知鬼隐符也就罢,竟连玄机城有何禁令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木兰荘轻轻一叹,“师弟,咱们炼士的眼界远比凡子要高,你作为玄机城正宗弟子,眼界怎么这么低?往后真要好好做做功课,否则哪日犯了玄机城的大忌,却还不知道。我们身为卫道者,首先必须要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否则如何卫道?九州就这么点大,你连这一隅的是是非非尚且不明,来日你要被人蒙蔽双眼,恐怕几句话就能将你引入歧途……”

    这番话,又是一场训教。

    慕容酒倒不介怀,甚至放心不少。方才那般说,只为试探师姐。这会儿疑虑消除,便任由对方“歧视”。论及眼界高低,即便与这个貌美的师姐进行口舌争辩,争赢了,也不见得眼界有多高。

    换句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界很大,大到眼界之外,以他现在的阅历,称之为浅薄,不无不可。

    慕容酒曾听师父说过,人间有四方渊薮:一为东胜皓土,一为西墀百川;一为蛮荒瘠地,一为湛澜腥海。

    九州又名东胜皓土,不外乎鱼虾聚集地之一。

    据说,玄机城的鼻祖炼因子,是从那西墀百川远道而来。

    想起这些,慕容酒觉得,兴许在那化外之地,也有一个和玄机城一样的门派,——元祖降临九州,自己“降临”汉州,本质上大同小异,无非执行使命。

    思及至此,慕容酒不禁感慨,“师姐,你说的没毛病,师弟我啊,确实孤陋寡闻,确实阅历尚浅,确实眼界狭窄……”

    此话,像是心悦诚服,乃是发自肺腑里的由衷之言,但好男儿岂能不争口气呢?他倏尔拍了拍胸脯,“师姐,我好歹也十四岁啦!几经摸爬滚打不少年,你怎把我视为一个不谙人事的孩子?”

    “难道不是?”

    “不是……”

    “你还挺倔,”木兰荘掩嘴一笑,“要不师姐出个简单的题目考考你如何?”

    “何妨?”慕容酒拍了拍胸脯,“你考一个试试,师弟要是回答不出,便承认自己就是一只坐在井底的小青蛙,癞蛤蟆!”

    木兰荘噗嗤一声,笑得肚子疼,但很快平复过来,“师姐不为难你,问别的,恐成了刁难。那么你不妨说说,咱们玄机城祖庙第一排供奉的牌位都有谁。”

    “这个何难?”

    慕容酒以为什么问题,听来着实简单,有口便能答上。但是别说,这个问题,还真不是所有玄机城弟子都能回答上来,至少大部分的城外弟子很难答出。

    但,还是太小看人了。

    虽说玄机城的祖庙未经允许不得擅入,然而慕容酒代替师父倒也进去过几次。

    那祖庙设有牌位几千块,当中供奉的牌位大部分都是二代弟子、三代弟子。初代弟子仅有四位,全是元祖炼因子的徒弟:第一个,当然是大徒成祖皇帝;第二个乃是六徒龙昊,第三个为七徒瞿考,第四个则是小徒黄歇。

    这四位逝者全为师祖辈,但这四位师祖的牌位之上,还有六块牌位:是为元祖炼因子,以及五位降魔天师。

    在最顶端的牌位里,炼因子的牌位居中,左右两侧各有几块矮了一寸的牌位:左边分别是屠狂、姬濉、琅琊珲;右边分别是邢戗和蜃夭。

    慕容酒回答完毕,立马翻了个白眼,“师姐,你也太……也太瞧不起人了,麻烦问点高明的问题好不好?”

    “高明点的问题?”木桩荘摇了摇头,“你连方才的问题都答错了,如何问你高明的问题?”说完,瞥去一眼,“你仔细想想,第一排供奉的牌位到底有几块?”

    “有几块?”慕容酒想了片刻,少时目光一闪,挠了挠头,“呀,师姐,那个盖着红盖头的牌位也算呐?那不是为了凑数而设的牌位吗?”

    “凑数……”

    说起这事儿,玄机城的弟子们是这样议论的,——本来祖庙第一排只有六块牌位,但那高高在上的六块牌位看起来很不协调,日子久了,有个师祖许是患有无法根治的强迫症,总觉得左边有三块,右边也应该有三块才是。

    倘若左边三块,右边三块,炼因子居中,多协调?惟那右边少了一块,看起来不甚“工整”。

    如此,为了美观,遂在炼因子牌位的右边增设一块虚位,最后变成了七块。许是虚位,于是炼因子右边首个牌位用了一块大红盖头遮挡起来,——这纯粹是为了凑数,不能算!

    当然,这些说法都是戏言,乃玄机城弟子们开的玩笑,至于为何要设一块虚位,列尊不肯明说,做弟子的,也不敢过问。

    木兰荘微微叹息,“师弟,我们玄机城何等庄重?会拿祖宗的牌位开玩笑吗?你要以为那是块虚位,只能证明师姐说得没错,你见识不够……”

    “不是虚位?”

    “反正,你是答错了。”

    “那是谁的牌位?”

    “能说的话,还须盖个红盖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