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爱人
“你回来了。”
坐在梳妆台前，已将身上的绸布衣服换成薄纱地吴淑珍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黑管口红，然后将其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桌台下的抽屉中。这可是来自东胜神洲的稀罕货，哪怕是她，每年也只能在年后趁着方池心情好时，讨来一根。
虽然看上去稳如泰山，可镜子里映出的她生了些细纹的眼角却一直在向身后的房门处歪，等了一阵，没再听到其他动静。
方才的脚步应该又是家仆刚刚经过，她叹了口气。以后一定要再与刘管家好好说说，叫这帮子下人走路的时候脚步再轻一些。
镜中的脸微施粉黛，来自东胜神洲的那些东西虽好，却也无法彻底的掩去岁月经行地痕迹。她本就不是那种能叫人一眼惊艳的美人。微高的颧骨，鼻翼两侧如刀削一般清晰的法令纹，脸型又有些瘦长，再加上那最不令她心喜的，压在那对狭长眸子上的眼皮，一单一双。无论她怎么费尽心力，都难以遮掩那两只看起来一大一小的眼睛带给人的刻薄感受。
已经在这内饰繁美的卧房中坐了不知多久，前夜终于看得方汀兰在她眼中吃下半碗稀饭，又催她吃了几筷子泛着油花地空心菜。待她终于躺在床榻上不再枯坐，吴淑珍才回到了自己这间华美的牢房，一坐便是一天。
她的手不知何时抚上早已不再饱满的面颊，正在感伤年华易逝之时，耳尖蓦地一抖。
“你回来了。”
吴淑珍将手压在覆着青色纱裙的膝盖上，用余光撇着镜子里的那扇枣红色木门。
嘎——
沉重的脚步过门而入，斑斓的虎皮大氅先一步映进镜子对面等了许久的眼帘。
正是方池。
方池似乎刚经历了一场风雪，他向来没有带帽的习惯，点点未来得及融化的雪粒挂在不甚整齐的发丝间，一头乌发染上些白。
“再不回来，这昙花城怕是要姓吴了吧。”
听着方池口中冰冷的诛心言辞，吴淑珍置在桌台下的手揪紧青纱，却没站起身，仍是拿眼角余光瞄着没有表情的方正面庞。
“许久未进我的房门，怎么就只会说些伤人的话。”
方池却没有理会她言语中的幽怨，言语如刀。
“你以为我不在城里，就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为什么要撺掇她们来府上耍泼？”
方池脚步极沉，步幅却窄，厚重的靴底踏在地板上，咚声如鼓。
“为什么要叫他们去找兰兰的麻烦。”
吴淑珍不知何时垂下的脑袋缓缓昂起，口中仍是不明所以地语气。
“方池，这么多年，我待汀兰视同己出，这你心知肚明，就连承儿都没能占去她在我心头的半分位置。”
“你这话说的轻松，当真不怕伤我的心吗？”
字字含泪，句句啼血。
对镜轻诉地妇人只觉身后突生阵风，她下意识回头，便见一只粗大的手掌径直扼上她平坦的咽喉。
“叫那个野种姓方，已经是我滔天的恩赐。你这长舌，却只把它当成是我被你愚弄的得意吗？”
“吴淑珍？”
看着她一张粉面已经涨的通红，嘴角也溢出了一缕涎水，那双平日里偶现妩媚的柳叶眸子几乎要从眼眶中脱出来的丑态，方池用力将掌中的软嫩向后一掼，吴淑珍的后脑摔打在晶莹的镜面上，落了满地染血的玻璃碎渣。
方池甩了甩手上刚刚留下的粘稠水迹，一脸嫌恶。
“你凭什么叫他野种！”
吴淑珍费力的将自己从地上撑起半边身子，捂在胸口上的手随着粗重地喘息起起伏伏，血浸塌了先前花费半天功夫才在头顶微微蓬起地发丝，顺着额头染红了半脸。
如同一只失了理智地牝兽般冲方池大声吼叫。
“方池，二十年啊，我对你好了二十年。为了你，我连脸都不要了，也要给你生下一个儿子。”
“可你呢？”
“承儿叫了你那么多年爹，你为什么就不认这个儿子呢！”
“我说了，他不是我的儿子，他只是个不该被你这妖妇生出来的孽种！”
“够了！”吴淑珍的声音愈发凄厉。
“你就是忘不掉她，你就是忘不掉她苏拾柒。哪怕是她对你千般不好，你也像条狗一样，见了骨头都不松口。”
“我到底差了她哪里，明明是我俩先认识的，明明她对你百般不屑，你的眼里为什么偏偏只有她，没有我？就因为她是老爷子的亲闺女，而我是捡来的吗？”
“你也配跟她相提并论？”
听着方池口中喷涌地鄙夷，吴淑珍如同疯了般仰天大笑。
“你说的对。一切都是我做的，你早就知道我做了什么，对吗？可你却一直在放纵着这些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方池，不要再骗自己了，你恨她，你比我还要恨她。你恨苏拾柒只是委了身子，心却从来没放在你身上哪怕一秒。”
“你恨自己百般逢迎，得来的却只是一个用来与你交易老爷子性命的工具。”
“还是个不带把儿的。”
啪！
吴淑珍的脸隆起一道鲜红的手印，方池揪起她的衣领，扬起的手沿着相同的轨迹再次响起又一记脆响。
啪！
吴淑珍却仿若没了痛楚一般，肿若馒头的半张脸挤出一丝上扬。
“看着苏汀兰这些年来一直被人骂作害人精的可怜模样，是不是在你心里，比在我心里还要畅快得多？”
啪！
方池只觉得眼里滚烫，似有两股不受他控制的血流正燃着无名的火，奔向他深邃的眼眶。
手下的吴淑珍气若游丝，紧挨在一起的两片丰唇肉眼难见地蠕动着。
“方池，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与我一样。”
“一样......”
再也没人知道她想要说的是什么，她的瞳仁已不再泛光。
恨的人没死成，爱的人，
没可能。
未覆纱帘的窗户外，太阳正在撕扯着黄昏。
一声脆响。
方池闻声看向身后，那扇在日光下显得比枣红更艳地门不止何时开了条缝，淡黄色的茶水顺着门缝流到了屋内的地板上，正欲与他身下淌出的鲜红汇合。
那个早已亭亭玉立，却始终未能成为大人的小女孩，正泣无声。
似是被无数个因为自卑在心头翻涌而未能成眠的夜晚捂住了嘴巴，方汀兰终于在此刻与过去的自己成功相拥。
在她最不想接受的时刻。
坐在梳妆台前，已将身上的绸布衣服换成薄纱地吴淑珍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黑管口红，然后将其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桌台下的抽屉中。这可是来自东胜神洲的稀罕货，哪怕是她，每年也只能在年后趁着方池心情好时，讨来一根。
虽然看上去稳如泰山，可镜子里映出的她生了些细纹的眼角却一直在向身后的房门处歪，等了一阵，没再听到其他动静。
方才的脚步应该又是家仆刚刚经过，她叹了口气。以后一定要再与刘管家好好说说，叫这帮子下人走路的时候脚步再轻一些。
镜中的脸微施粉黛，来自东胜神洲的那些东西虽好，却也无法彻底的掩去岁月经行地痕迹。她本就不是那种能叫人一眼惊艳的美人。微高的颧骨，鼻翼两侧如刀削一般清晰的法令纹，脸型又有些瘦长，再加上那最不令她心喜的，压在那对狭长眸子上的眼皮，一单一双。无论她怎么费尽心力，都难以遮掩那两只看起来一大一小的眼睛带给人的刻薄感受。
已经在这内饰繁美的卧房中坐了不知多久，前夜终于看得方汀兰在她眼中吃下半碗稀饭，又催她吃了几筷子泛着油花地空心菜。待她终于躺在床榻上不再枯坐，吴淑珍才回到了自己这间华美的牢房，一坐便是一天。
她的手不知何时抚上早已不再饱满的面颊，正在感伤年华易逝之时，耳尖蓦地一抖。
“你回来了。”
吴淑珍将手压在覆着青色纱裙的膝盖上，用余光撇着镜子里的那扇枣红色木门。
嘎——
沉重的脚步过门而入，斑斓的虎皮大氅先一步映进镜子对面等了许久的眼帘。
正是方池。
方池似乎刚经历了一场风雪，他向来没有带帽的习惯，点点未来得及融化的雪粒挂在不甚整齐的发丝间，一头乌发染上些白。
“再不回来，这昙花城怕是要姓吴了吧。”
听着方池口中冰冷的诛心言辞，吴淑珍置在桌台下的手揪紧青纱，却没站起身，仍是拿眼角余光瞄着没有表情的方正面庞。
“许久未进我的房门，怎么就只会说些伤人的话。”
方池却没有理会她言语中的幽怨，言语如刀。
“你以为我不在城里，就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为什么要撺掇她们来府上耍泼？”
方池脚步极沉，步幅却窄，厚重的靴底踏在地板上，咚声如鼓。
“为什么要叫他们去找兰兰的麻烦。”
吴淑珍不知何时垂下的脑袋缓缓昂起，口中仍是不明所以地语气。
“方池，这么多年，我待汀兰视同己出，这你心知肚明，就连承儿都没能占去她在我心头的半分位置。”
“你这话说的轻松，当真不怕伤我的心吗？”
字字含泪，句句啼血。
对镜轻诉地妇人只觉身后突生阵风，她下意识回头，便见一只粗大的手掌径直扼上她平坦的咽喉。
“叫那个野种姓方，已经是我滔天的恩赐。你这长舌，却只把它当成是我被你愚弄的得意吗？”
“吴淑珍？”
看着她一张粉面已经涨的通红，嘴角也溢出了一缕涎水，那双平日里偶现妩媚的柳叶眸子几乎要从眼眶中脱出来的丑态，方池用力将掌中的软嫩向后一掼，吴淑珍的后脑摔打在晶莹的镜面上，落了满地染血的玻璃碎渣。
方池甩了甩手上刚刚留下的粘稠水迹，一脸嫌恶。
“你凭什么叫他野种！”
吴淑珍费力的将自己从地上撑起半边身子，捂在胸口上的手随着粗重地喘息起起伏伏，血浸塌了先前花费半天功夫才在头顶微微蓬起地发丝，顺着额头染红了半脸。
如同一只失了理智地牝兽般冲方池大声吼叫。
“方池，二十年啊，我对你好了二十年。为了你，我连脸都不要了，也要给你生下一个儿子。”
“可你呢？”
“承儿叫了你那么多年爹，你为什么就不认这个儿子呢！”
“我说了，他不是我的儿子，他只是个不该被你这妖妇生出来的孽种！”
“够了！”吴淑珍的声音愈发凄厉。
“你就是忘不掉她，你就是忘不掉她苏拾柒。哪怕是她对你千般不好，你也像条狗一样，见了骨头都不松口。”
“我到底差了她哪里，明明是我俩先认识的，明明她对你百般不屑，你的眼里为什么偏偏只有她，没有我？就因为她是老爷子的亲闺女，而我是捡来的吗？”
“你也配跟她相提并论？”
听着方池口中喷涌地鄙夷，吴淑珍如同疯了般仰天大笑。
“你说的对。一切都是我做的，你早就知道我做了什么，对吗？可你却一直在放纵着这些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方池，不要再骗自己了，你恨她，你比我还要恨她。你恨苏拾柒只是委了身子，心却从来没放在你身上哪怕一秒。”
“你恨自己百般逢迎，得来的却只是一个用来与你交易老爷子性命的工具。”
“还是个不带把儿的。”
啪！
吴淑珍的脸隆起一道鲜红的手印，方池揪起她的衣领，扬起的手沿着相同的轨迹再次响起又一记脆响。
啪！
吴淑珍却仿若没了痛楚一般，肿若馒头的半张脸挤出一丝上扬。
“看着苏汀兰这些年来一直被人骂作害人精的可怜模样，是不是在你心里，比在我心里还要畅快得多？”
啪！
方池只觉得眼里滚烫，似有两股不受他控制的血流正燃着无名的火，奔向他深邃的眼眶。
手下的吴淑珍气若游丝，紧挨在一起的两片丰唇肉眼难见地蠕动着。
“方池，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与我一样。”
“一样......”
再也没人知道她想要说的是什么，她的瞳仁已不再泛光。
恨的人没死成，爱的人，
没可能。
未覆纱帘的窗户外，太阳正在撕扯着黄昏。
一声脆响。
方池闻声看向身后，那扇在日光下显得比枣红更艳地门不止何时开了条缝，淡黄色的茶水顺着门缝流到了屋内的地板上，正欲与他身下淌出的鲜红汇合。
那个早已亭亭玉立，却始终未能成为大人的小女孩，正泣无声。
似是被无数个因为自卑在心头翻涌而未能成眠的夜晚捂住了嘴巴，方汀兰终于在此刻与过去的自己成功相拥。
在她最不想接受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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