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沉入深海的往事
亚索走了出去，他的脚步回荡在走廊上，亚索心中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他从身上摸出了烟。
香烟被点燃，白色的烟雾从亚索的嘴里吐出，模糊了亚索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的表情。
或许，他应该说一句：好久不见。
不过今天的场合实在是不合适。
以后那个孩子应该不想再见到自己了吧……
不过没办法，今天也只能这样了，这是最好的选择。
不敢承受失去的，并不只有玛格丽……
医院里，弗兰茨和格雷站在医院的病床边，席勒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还没醒？”
“医生说随时会醒。”席勒说。
“诺尔真是自作自受。”弗兰茨冷冷的开口。
“应该是玛格丽身边的事把他卷进去了。”席勒皱着眉的看着诺尔闭着双眼的面孔，额头上缠着纱布。
“还好只是受了外伤。”格雷说。
“整天和女人纠缠不清，所以才会被卷进去。”弗兰茨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
“……”席勒和格雷都无言以对，毕竟……这也是个事实。
“唉？……”诺尔蒙蒙的睁开眼，耳边刚听到声音，就是弗兰茨的整天和女人纠缠不清，所以才会被卷进去。
“玛格丽……”
听到他的声音，席勒三人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差点被谋杀，醒来后第一件事是说一个刚认识的女性的名字，这不是诺尔。
“玛格丽在警局，警方应该清楚凶手不是玛格丽。”席勒轻微的皱着眉：“现在有两种可能，要么，警察受到了压力，假装逮捕玛格丽·斯文尼，要么，亚索就是想用这种办法把她保护起来。”
席勒的眼神有点复杂，他第一次见到玛格丽时，其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总觉得好像哪里见过。但是……转念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那那位警监大人也太欺负人了。”诺尔不满的皱眉，牵拉着伤口一阵疼痛。
“那群警察对嫌犯很粗鲁，那位小姐应该要受不少罪。”格雷在一旁说道。
“那也比送命好吧。”弗兰茨冷冷的说。
“我会去警局看看她的，就算被粗暴对待，目前这也的确是最安全的法子，”席勒看着诺尔说：“据我所知，她会一直待在审讯室。”
“……”诺尔脸色很难看。
弗兰茨看着诺尔的脸色，心里暗道：不是吧……
“如果你很担心她，”格雷看着诺尔，安静的说：“我也可以帮你去警局看看她。”
“你们谁都不要去。”诺尔说。
“唉……只是去看看，不会抢你的玛格丽，你的担心太多余了。”弗兰茨无奈的说。
“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诺尔叹了口气：“那孩子身边的势力太复杂了，你们这个时候去很危险。”
这时三人的神情才认真了起来。
诺尔说有危险，不要去，那就不是普通等级的危险了。
诺尔是个喜欢冒险并以此为乐的人，会让他感到恐惧的危险……
“把你的情报分享出来，现在。”席勒盯着他，他下定了决心，如果诺尔不说，他就不会走。
其他二人也用眼神逼着他。
诺尔闭上了眼，他还不知道该如何说，也还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在飞速思考着，如何在不冒犯一个刚认识的朋友，也不把相识多年的朋友拖进危险的情况下，把那些情报说出来。
“玛格丽身边，应该有股很强大而且黑暗的政治势力，有可能和18年前卡塔丽娜王妃的死有关，”诺尔还是说出来了，此时门窗禁闭，所有人都紧绷着防止人偷听。
“这是第一个情报。第二个，席勒，慈善基金总部那边应该有财务问题，总部高层组织贫民窟改造计划启动，不过，他们只是入职官员，玛格丽是股份持有人，却反过来被他们压制，这里面有问题。”
席勒点点头：“我知道了。”
此时，一个戴鸭舌帽的男性敲响了病房的门：“几位，亚索警监申请了一个安全屋，几位，麻烦住到那里去。”
“啊？”弗兰茨第一个不开心：“我们也有危险了？”
戴鸭舌帽的男性走进病房，将门在自己背后关上，往前走了几步，低声说：“先生们，知道卡塔丽娜王妃死因不正常的人，都不安全。”
病房除希伦以外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希伦耸耸肩：“你们是情报商，最擅长从细微之处提验情报，你们接触过玛格丽，这件事就瞒不住了，亚索说的。”
希伦叹了口气：“住安全屋，麻烦把保镖换成我们安排的人，这件事，短时间内会越来越复杂，如果你们不想送命，麻烦配合。亚索让我给各位带这句话，话我带到了，走了。”
希伦转过身，突然又转了回来：“哦对了，亚索还让我跟诺尔侯爵带句话。”
希伦清了清嗓，模仿亚索当时玩味的语气说：“玛格丽很想你，所以在见到她前，千万别死了。”
诺尔皱着眉：“她现在怎么样了？”
“审讯前一直哭，审讯时胆子大的我都惊讶，该招的都招了，审讯后安安静静的坐着，坐到背痛也不吭声。”
“招？”诺尔听到这个字眼敏感了起来，祈祷那个傻孩子可别糊涂起来替凶手顶罪。
“招了和你说的那些事。”希伦意识到这个字容易招人误会，补充道。
“跟她说，我没事。”诺尔笑了。
希伦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行，我一定带到，不过是亚索跟她说，现在那个审讯室只有亚索能进去。”
诺尔眉头又皱了起来。
希伦走后，席勒三人表情复杂的盯着诺尔看。
“那是个可爱的好孩子，我们现在是朋友了。”诺尔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于是不等他们问，自己就提前说了。
“普通朋友？”弗兰茨表情复杂的问道。
“嗯，目前是普通朋友。”诺尔笑着说。
“这个目前还真是让人不安。”格雷忍不住吐槽。
“如果这个玛格丽能让你认真，那对你对全巴黎的女性都是件好事。”席勒似笑非笑的说，他此时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笑意，这样的诺尔太少见，他恶作剧的兴致上来了。
“……”诺尔面上微笑着，看着天花板，玛格丽啊……那还是个孩子啊……自己还是和她先安分的做朋友吧，一直做朋友，只做朋友，也挺好的……
此时，格雷克的遗体安放在殡仪馆，这个老人的尸体用干冰掩饰恶臭。
格温老先生站在躺着棺木里的尸体旁，看着尸体上叠放着的白玫瑰，眼神里的悲痛和他那不易被察觉的脆弱都展示了出来。
“一直起来，让你少和那些人接触，政治黑暗，你这是自作孽啊……”
苍老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呜咽。
亚索此时穿着一身葬礼时使用的黑西装，身上只有黑和白，不带任何装饰，他安静的观察着格温老先生。
“聪明人就是麻烦，老先生这是猜到了，不过，猜到了多少，得好好了解一番。”亚索心想。
格温老先生在馆中徘徊许久，最后拄着手杖，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而他佝偻的身形恰好和亚索撞了个照面。
老先生也不急着掩饰自己，继续佝偻着，面上悲伤也并未急于掩饰，坦然的让面前这个警局官员目睹着自己人生中不堪的一面。
“警监先生。”
亚索过了会儿才反映过来，老先生这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老先生节哀，格雷克先生是去天国了。”
“也可能是地狱。”老先生苍老的声音是冷漠的，但亚索听到了话语里那句无声的叹息。
“您希望他去那种火不灭，虫不死的地方？”亚索嘴角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淡淡的看着老先生，眼里带着一贯的懒洋洋。
“这不是我希不希望能决定的事，这是上帝决定的。”老先生此时佝偻着，眼神里沉淀着悲痛，但言语依然得体，佝偻的身形里流露出了得体与优雅。
亚索不禁在心里啧啧赞叹。
“至少在格温先生您的眼里，他是个该去地狱的人呢，”亚索注意着措辞，下地狱带着惩罚意味，去地狱就显得咎由自取：“那对于导致他该去地狱的事，你知道多少呢？”
亚索微笑着，眼神却无比锐利，就像暗流下隐藏的剑锋。
“我猜到了你要来问我，”格温先生移开脸，并不和他的视线相对：“不过我不会说，我也知道的很模糊，没你想知道的任何具体线索。”
果然吗？亚索心想，他是个侧写师，老先生虽然在隐瞒却坦诚得像正面对测谎仪。
“我是个失败的父亲，教育了一个失败的孩子。”老先生感叹。
“人生总要在几个地方失败，样样都成功，这世界恐怕没这样的先例。”亚索笑着说道。
“你的确是聪明的，希望你查格雷克的事情时，能把你这份聪明好好带上。”格温老先生说着，走下了台阶，他心情沉痛，腿脚不稳，所以走的很慢。
亚索站在原地不动，不去帮忙，也不露出其他表情，仍是一副恭敬里带着一些不那么恭敬的样子。
格温老先生缓缓的走着，经过他身边时，对他说：“玛格丽的安全，有劳了。”
“好。”
这句对话，两人的声音都很轻。
老先生拄着拐杖向他的车走去，等在一旁的司机想去扶他，被他用眼神制止了，只好站在车门旁等待。
亚索看着司机拉开车门，老先生坐进了车，那肃穆又优雅的画面，却显得如此萧索。
此时云层彻底遮挡住阳光，天阴了。
亚索本想试着套出老先生对卡塔丽娜王妃的事到底知道多少，但一贯的谨慎让他忍住了。
王妃死于车祸，但只有亚索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那个醉酒当场去世的司机，体内出现了毒品，而且是致命性的。
司机身体没有外伤，可是却尸检出了大量毒品，这个男人的家人之后没有收到任何钱或财产，司机有什么理由赌上自己的命谋害王妃呢？
那个期望把所有陷入地狱的人带回人间的王妃……
流淌出的回忆让他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宴会，演讲台上，穿着华美礼服，金发碧眼的美人，长卷发规整的堆在背后。她拿着话筒，眼神里闪烁着照亮人心的光芒：“世界告诉了我们，我们不该试着将人间变成天堂，因为那样，人间会变成地狱。”
台下传出了一些被逗乐的礼貌笑声。
“但也许，我们这群幸运的人该努力一下，将陷入人间地狱的人带回幸福的人间。”
“我宣布，以我的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正式成立。”
台下响起了轰动的掌声，当晚，这场晚宴第一次举办，就筹集到了巨额慈善款项，台下的人纷纷写下支票，塞到侍从拿着的玩偶里。
玩偶像个储蓄罐，不过要大很多，憨态可掬。
王妃的个性就这样彰显，所有人都喜欢她。
那时，亚索也是个孩子，穿着小西装，看着台上的王妃，席勒也在，他们也写下了支票，亚索把攒的零花钱捐了一半出去，也是笔不小的数字。
后来他看到自己国家的贫民得到帮助，总感觉成就感满满。
可是等他刚刚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人，就听到了王妃的死讯。
而他刚好参与这桩案子，他人生的第一桩案子。
那辆跌下悬崖的车仿佛沉入了海底，王妃的结局就像海的女儿，死因一笔带过，结局唯美动人。
只有他知道，那不是真相。
但现在看来，不只有他知道，也不止他一人在查那个被阴诡黑暗笼罩的真相。可惜队友太弱，是只初出茅庐白乎乎憨态可掬的兔子。
亚索叹了口气，心里哭笑不得。
香烟被点燃，白色的烟雾从亚索的嘴里吐出，模糊了亚索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的表情。
或许，他应该说一句：好久不见。
不过今天的场合实在是不合适。
以后那个孩子应该不想再见到自己了吧……
不过没办法，今天也只能这样了，这是最好的选择。
不敢承受失去的，并不只有玛格丽……
医院里，弗兰茨和格雷站在医院的病床边，席勒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还没醒？”
“医生说随时会醒。”席勒说。
“诺尔真是自作自受。”弗兰茨冷冷的开口。
“应该是玛格丽身边的事把他卷进去了。”席勒皱着眉的看着诺尔闭着双眼的面孔，额头上缠着纱布。
“还好只是受了外伤。”格雷说。
“整天和女人纠缠不清，所以才会被卷进去。”弗兰茨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
“……”席勒和格雷都无言以对，毕竟……这也是个事实。
“唉？……”诺尔蒙蒙的睁开眼，耳边刚听到声音，就是弗兰茨的整天和女人纠缠不清，所以才会被卷进去。
“玛格丽……”
听到他的声音，席勒三人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差点被谋杀，醒来后第一件事是说一个刚认识的女性的名字，这不是诺尔。
“玛格丽在警局，警方应该清楚凶手不是玛格丽。”席勒轻微的皱着眉：“现在有两种可能，要么，警察受到了压力，假装逮捕玛格丽·斯文尼，要么，亚索就是想用这种办法把她保护起来。”
席勒的眼神有点复杂，他第一次见到玛格丽时，其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总觉得好像哪里见过。但是……转念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那那位警监大人也太欺负人了。”诺尔不满的皱眉，牵拉着伤口一阵疼痛。
“那群警察对嫌犯很粗鲁，那位小姐应该要受不少罪。”格雷在一旁说道。
“那也比送命好吧。”弗兰茨冷冷的说。
“我会去警局看看她的，就算被粗暴对待，目前这也的确是最安全的法子，”席勒看着诺尔说：“据我所知，她会一直待在审讯室。”
“……”诺尔脸色很难看。
弗兰茨看着诺尔的脸色，心里暗道：不是吧……
“如果你很担心她，”格雷看着诺尔，安静的说：“我也可以帮你去警局看看她。”
“你们谁都不要去。”诺尔说。
“唉……只是去看看，不会抢你的玛格丽，你的担心太多余了。”弗兰茨无奈的说。
“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诺尔叹了口气：“那孩子身边的势力太复杂了，你们这个时候去很危险。”
这时三人的神情才认真了起来。
诺尔说有危险，不要去，那就不是普通等级的危险了。
诺尔是个喜欢冒险并以此为乐的人，会让他感到恐惧的危险……
“把你的情报分享出来，现在。”席勒盯着他，他下定了决心，如果诺尔不说，他就不会走。
其他二人也用眼神逼着他。
诺尔闭上了眼，他还不知道该如何说，也还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在飞速思考着，如何在不冒犯一个刚认识的朋友，也不把相识多年的朋友拖进危险的情况下，把那些情报说出来。
“玛格丽身边，应该有股很强大而且黑暗的政治势力，有可能和18年前卡塔丽娜王妃的死有关，”诺尔还是说出来了，此时门窗禁闭，所有人都紧绷着防止人偷听。
“这是第一个情报。第二个，席勒，慈善基金总部那边应该有财务问题，总部高层组织贫民窟改造计划启动，不过，他们只是入职官员，玛格丽是股份持有人，却反过来被他们压制，这里面有问题。”
席勒点点头：“我知道了。”
此时，一个戴鸭舌帽的男性敲响了病房的门：“几位，亚索警监申请了一个安全屋，几位，麻烦住到那里去。”
“啊？”弗兰茨第一个不开心：“我们也有危险了？”
戴鸭舌帽的男性走进病房，将门在自己背后关上，往前走了几步，低声说：“先生们，知道卡塔丽娜王妃死因不正常的人，都不安全。”
病房除希伦以外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希伦耸耸肩：“你们是情报商，最擅长从细微之处提验情报，你们接触过玛格丽，这件事就瞒不住了，亚索说的。”
希伦叹了口气：“住安全屋，麻烦把保镖换成我们安排的人，这件事，短时间内会越来越复杂，如果你们不想送命，麻烦配合。亚索让我给各位带这句话，话我带到了，走了。”
希伦转过身，突然又转了回来：“哦对了，亚索还让我跟诺尔侯爵带句话。”
希伦清了清嗓，模仿亚索当时玩味的语气说：“玛格丽很想你，所以在见到她前，千万别死了。”
诺尔皱着眉：“她现在怎么样了？”
“审讯前一直哭，审讯时胆子大的我都惊讶，该招的都招了，审讯后安安静静的坐着，坐到背痛也不吭声。”
“招？”诺尔听到这个字眼敏感了起来，祈祷那个傻孩子可别糊涂起来替凶手顶罪。
“招了和你说的那些事。”希伦意识到这个字容易招人误会，补充道。
“跟她说，我没事。”诺尔笑了。
希伦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行，我一定带到，不过是亚索跟她说，现在那个审讯室只有亚索能进去。”
诺尔眉头又皱了起来。
希伦走后，席勒三人表情复杂的盯着诺尔看。
“那是个可爱的好孩子，我们现在是朋友了。”诺尔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于是不等他们问，自己就提前说了。
“普通朋友？”弗兰茨表情复杂的问道。
“嗯，目前是普通朋友。”诺尔笑着说。
“这个目前还真是让人不安。”格雷忍不住吐槽。
“如果这个玛格丽能让你认真，那对你对全巴黎的女性都是件好事。”席勒似笑非笑的说，他此时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笑意，这样的诺尔太少见，他恶作剧的兴致上来了。
“……”诺尔面上微笑着，看着天花板，玛格丽啊……那还是个孩子啊……自己还是和她先安分的做朋友吧，一直做朋友，只做朋友，也挺好的……
此时，格雷克的遗体安放在殡仪馆，这个老人的尸体用干冰掩饰恶臭。
格温老先生站在躺着棺木里的尸体旁，看着尸体上叠放着的白玫瑰，眼神里的悲痛和他那不易被察觉的脆弱都展示了出来。
“一直起来，让你少和那些人接触，政治黑暗，你这是自作孽啊……”
苍老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呜咽。
亚索此时穿着一身葬礼时使用的黑西装，身上只有黑和白，不带任何装饰，他安静的观察着格温老先生。
“聪明人就是麻烦，老先生这是猜到了，不过，猜到了多少，得好好了解一番。”亚索心想。
格温老先生在馆中徘徊许久，最后拄着手杖，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而他佝偻的身形恰好和亚索撞了个照面。
老先生也不急着掩饰自己，继续佝偻着，面上悲伤也并未急于掩饰，坦然的让面前这个警局官员目睹着自己人生中不堪的一面。
“警监先生。”
亚索过了会儿才反映过来，老先生这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老先生节哀，格雷克先生是去天国了。”
“也可能是地狱。”老先生苍老的声音是冷漠的，但亚索听到了话语里那句无声的叹息。
“您希望他去那种火不灭，虫不死的地方？”亚索嘴角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淡淡的看着老先生，眼里带着一贯的懒洋洋。
“这不是我希不希望能决定的事，这是上帝决定的。”老先生此时佝偻着，眼神里沉淀着悲痛，但言语依然得体，佝偻的身形里流露出了得体与优雅。
亚索不禁在心里啧啧赞叹。
“至少在格温先生您的眼里，他是个该去地狱的人呢，”亚索注意着措辞，下地狱带着惩罚意味，去地狱就显得咎由自取：“那对于导致他该去地狱的事，你知道多少呢？”
亚索微笑着，眼神却无比锐利，就像暗流下隐藏的剑锋。
“我猜到了你要来问我，”格温先生移开脸，并不和他的视线相对：“不过我不会说，我也知道的很模糊，没你想知道的任何具体线索。”
果然吗？亚索心想，他是个侧写师，老先生虽然在隐瞒却坦诚得像正面对测谎仪。
“我是个失败的父亲，教育了一个失败的孩子。”老先生感叹。
“人生总要在几个地方失败，样样都成功，这世界恐怕没这样的先例。”亚索笑着说道。
“你的确是聪明的，希望你查格雷克的事情时，能把你这份聪明好好带上。”格温老先生说着，走下了台阶，他心情沉痛，腿脚不稳，所以走的很慢。
亚索站在原地不动，不去帮忙，也不露出其他表情，仍是一副恭敬里带着一些不那么恭敬的样子。
格温老先生缓缓的走着，经过他身边时，对他说：“玛格丽的安全，有劳了。”
“好。”
这句对话，两人的声音都很轻。
老先生拄着拐杖向他的车走去，等在一旁的司机想去扶他，被他用眼神制止了，只好站在车门旁等待。
亚索看着司机拉开车门，老先生坐进了车，那肃穆又优雅的画面，却显得如此萧索。
此时云层彻底遮挡住阳光，天阴了。
亚索本想试着套出老先生对卡塔丽娜王妃的事到底知道多少，但一贯的谨慎让他忍住了。
王妃死于车祸，但只有亚索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那个醉酒当场去世的司机，体内出现了毒品，而且是致命性的。
司机身体没有外伤，可是却尸检出了大量毒品，这个男人的家人之后没有收到任何钱或财产，司机有什么理由赌上自己的命谋害王妃呢？
那个期望把所有陷入地狱的人带回人间的王妃……
流淌出的回忆让他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宴会，演讲台上，穿着华美礼服，金发碧眼的美人，长卷发规整的堆在背后。她拿着话筒，眼神里闪烁着照亮人心的光芒：“世界告诉了我们，我们不该试着将人间变成天堂，因为那样，人间会变成地狱。”
台下传出了一些被逗乐的礼貌笑声。
“但也许，我们这群幸运的人该努力一下，将陷入人间地狱的人带回幸福的人间。”
“我宣布，以我的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正式成立。”
台下响起了轰动的掌声，当晚，这场晚宴第一次举办，就筹集到了巨额慈善款项，台下的人纷纷写下支票，塞到侍从拿着的玩偶里。
玩偶像个储蓄罐，不过要大很多，憨态可掬。
王妃的个性就这样彰显，所有人都喜欢她。
那时，亚索也是个孩子，穿着小西装，看着台上的王妃，席勒也在，他们也写下了支票，亚索把攒的零花钱捐了一半出去，也是笔不小的数字。
后来他看到自己国家的贫民得到帮助，总感觉成就感满满。
可是等他刚刚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人，就听到了王妃的死讯。
而他刚好参与这桩案子，他人生的第一桩案子。
那辆跌下悬崖的车仿佛沉入了海底，王妃的结局就像海的女儿，死因一笔带过，结局唯美动人。
只有他知道，那不是真相。
但现在看来，不只有他知道，也不止他一人在查那个被阴诡黑暗笼罩的真相。可惜队友太弱，是只初出茅庐白乎乎憨态可掬的兔子。
亚索叹了口气，心里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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