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苏珊，人类的残次品，弱者。
这样的评论，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了。小的时候，苏珊就知道到自己虽然是人类的小孩，但是跟其他小朋友相比，身体似乎更弱一些。她长个子的速度比其他人慢，她瘦瘦弱弱的，很容易被欺负。
所以，当她在博物馆里被撞倒的时候，她也习以为常。那个怪罪她的小男孩很强壮，一看就是很厉害的样子。只是她没想到盯着西伯利亚雪橇犬的拽小子，竟然一点都不怕他。当时苏珊就觉得这个家伙好厉害，下定决定要认他做老大。
郑辉的存在，让苏珊的整个童年都明媚了起来。因为做了郑辉的跟屁虫后，之前欺负她嘲笑她弱的小孩们都没声音了。倒不是郑辉多厉害，就是他好像自带招人嫌的体质，没有小孩喜欢跟他一起玩，也就顺带不来招惹苏珊了。
苏珊不喜欢其他的小孩，所以她更加喜欢郑辉了。郑辉不光不欺负她，让她跟在后面，每天还由着她念叨这念叨那。渐渐地，那个拽小孩，还跟她怼嘴了起来。虽然苏珊好像每次都说不过他，但大部分时候，又是她说赢了。
其实，郑辉很招其他小孩的仰慕。永远的班级第一，聪明的大脑，可能都不输智慧的智慧。但是郑辉一天到晚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谁也不爱搭理。直到他多了个跟屁虫之后，拽小子的奶音也变多了。
那是他们各自都未曾期待过的童年和青春期，一个天才少年，变成了普通小孩的样子，一个弱小孩，也变成普通小孩的样子。因为对方，他们度过了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生，时而手牵着手，做最好的朋友，时而又你追我赶，视如仇人。
这样普通的人生，甚至让他们忽略了自己的独特的身份和天赋。直到郑辉被加入到顶层大脑，直到苏珊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真相，他们依旧在对方身边，保持着各自喜欢的那份普通。
因为珍惜，所以，才不忍破坏。
工作之后，她在书店里翻到了各色奇怪的书籍。讲文明史的，展望未来科技的，长篇的短篇的小说，各类文学和各类科普读物，什么类型都有，但他们暗含着同样的主题：人类的缺陷，与智慧的无限。
苏珊发现，它们无一不是智慧作家、智慧杂志、智慧出版社的作品。而那些久远的人类作品，已经很久没有更新出版了。
苏珊隐隐觉得不对，于是偷偷写起了小说，那是一个智慧意图占领人类社会的小说。苏珊不敢使用正常的输入设备，所以翻出了家里的古董电脑，那台她小时候跟郑辉一起在家里看着大人修理过的电脑。
苏珊小时候并不知道家里为什么要修这么个老东西，直到她打开电脑后，知道了父亲和母亲的秘密。
电脑里，有父母的日记。
她的家人，拥有弱者的基因。有研究显示弱者的基因与反抗因素有着密切相关性，所以，像他们这样的基因，一生下来就是被重点监督对象。
很可笑吧，二十二世纪，科技已经发展到可以冷冻细胞的程度，却对“出身”有隐性评级和监控。
因为被监控着，苏珊的父母才会一直保留这台电脑，为自己预留一个“干净”的地方。
苏珊读完日记后，把一切秘密都关在了电脑里。
“反正自己也没有感觉到被监控，反正大家都在监控中，只是她是重点对象而已。反正，她也改变不了什么，那就继续好好生活吧，和郑辉，和父母。”
苏珊用这样的心态，宽慰，或者说麻痹自己。往后的生活如常，打开电脑的那天就像未曾发生过一样，除了她因为愧疚对郑辉加倍好了以外。
但是，当她在书店里，看到了越来越多奇怪的书。苏珊意识到这里面的危险。于是萌生了写小说的想法，把一切不可说的秘密，藏在那个老古董里。
失忆的那一天，是苏珊记忆中最黑暗的一天。
那一晚，郑辉已经睡着了，苏珊的窗边投进来一张纸条，让她去博物馆见她父母最后一面，偷偷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纸条里还提醒她把纸条浸水，撕毁，或者烧毁。
苏珊看着奇怪的消息，心想是谁大晚上恶作剧？但收到这种东西，总感觉瘆得慌。她也不敢就这么随意把纸条扔了。于是，她照着指示处理好了纸条，收起了电脑，准备睡去。
但苏珊隐隐感觉不安，她迟疑了一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就悄悄往博物馆去了。
苏珊来到博物馆门口，大门紧闭，她从侧门偷偷潜入，里面灯火通明。苏珊在犬科标本区看到了父母，他们就站在那，向四周观望。苏珊刚想走进，问问他们为什么在这边，就看到父母无声地倒下了。没有任何武器，没有任何兵器，没有任何伤害，没有任何痛苦，那两个她所熟悉的人类，前一秒还在茫然像四周张望，后一面就在她眼前倒了下来。地面上的装置打开，她的父母消失在地面。
苏珊一开始没有把眼前的景象跟死亡挂钩。对于她来说，死亡是个再陌生不过的东西了。
当她向父母消失的地方走去时，她暴露了。
“不准动，苏珊。”
是博物馆广播里的一个男声。
看来有人在监控这里。敌在明，我在暗。苏珊听从指令，停在了原地。
“苏珊，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不用回答，我们已经查到了。”
“你们把我父母怎么了？”苏珊对着空气。
“你的父母选择消失。”那个男声。
苏珊才不相信这些人的鬼话。她的父母那么热爱生活的人，不可能就这么轻盈选择消失，而且，就算他们选择消失，为什么不跟他们的女儿说？
“我不相信。”苏珊说。
“我们理解你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毕竟很痛苦。”那个声音说，“但是，他们选择了消失，你要尊重他们的选择。”
“你瞎说，你们到底把我父母怎么了？”苏珊情绪有些激动。
“你的父母选择消失。”那个男声继续重复这句话。
“是你们想要伤害我的父母。”苏珊说，“把他们交出来，不然我会上诉。”
“上诉？”那个男声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疑问。
在里若，很久没有出现这个词了。因为世界是那么和谐包容，根本没有谁会选择上诉。人类祖先一开始设计的法院，诉讼，逐渐被全体人类和智慧淡忘，直至今日，里若虽然还有处理上诉的部门，但这个部门里早就没有人了，也没有人知道其中的流程和规定。
“你的父母选择了消失，仅此而已，你应该尊重他们的选择。”
那个男声颠来倒去就是这几句话。
苏珊明白了，这只是个声音程序，甚至都不是一个“智慧”。
“没关系，我会上诉的。”苏珊斩钉截铁，她已不想跟那个程序多说什么。
“对不起，按照规定，你也将消失。”
没等苏珊回话，那个声音又冒出来了。
“对不起，更正一下，基于你的特殊身份，你无法就此消失。我们会清除你的这段记忆，保留你的生命，你接受么？”
“为什么？”苏珊疑惑，她的身份有什么特殊的。
“作为顶层大脑的亲人，你不可以轻易消失。”那个声音说。
“顶层大脑的亲人？”苏珊疑惑，但是她很快就明白了，她的亲人们，能是顶层大脑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为了你先生的幸福，我们建议你删除这部分记忆。”男声说。
苏珊明白了他的意思。郑辉需要她。如果她消失了，郑辉的生活也会面临一轮崩塌。她是郑辉最重要的人，她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个糟糕的世界里。
“你会清除哪部分记忆？”苏珊问。
“所有有关于你父母的记忆。”男声说，“当然，我们在删除记忆时，可能会连带切割到周边的神经，一些与你父母记忆同时期的记忆也可能会有累及性缺失。”
“你们是要对我的大脑神经做一些剔除切割，造成永久性伤害么？”苏珊虽然没有医学知识，但至少还有些常识。
切除大脑神经，何止会影响记忆，可能还会累及语言，甚至失去自我控制。
“我不接受。”苏珊说，“你们这样会对我造成伤害，我也会成为郑辉身边的隐患，我拒绝，我选择消失。”
那边沉默了很久。好像被她拿捏住了。苏珊也不知道他们在畏惧什么。他们似乎在乎郑辉？郑辉这家伙瞒了她什么？
苏珊已经没有机会找郑辉对峙了，她现在只有跟那些人谈判的机会。谈得好，还能再见到郑辉，谈不好，她也要消失了。
果然，那边忌惮她。
“好的，我们接受你的要求，我们会对你的记忆做一些麻痹处理，关于你父母的记忆会消失，同时期的记忆依旧会受到影响，但是，不会造成永久性伤害。”
苏珊接受了。
“但是，我还有一个要求。”苏珊说。
“我要给郑辉写封信。”
“可以。”
她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留下任何影像，还不如写信。
“郑辉，我失忆了。父亲母亲消失了，我不太能接受，所以去申请做了记忆的封锁。你没听过这个吧，他们决定消失前跟我谈了下，告诉我的。怪不得那些亲人消失的人，没有那么悲伤。我还以为只是我接受不了亲人消失呢。我敢打赌，我们见到的很多人，可能都消除过一部分记忆。
大概率我会忘记童年的那些事，因为童年承载了太多关于父亲母亲的记忆。如果我不记得什么，你不要怪我哈，不是你老婆故意要忘的。
所以，你尽量少跟我提童年的事，我会因为自己记不住事生气的。一定一定一定不要跟我提童年的事。知道么，阿辉辉。”
不知道郑辉能不能明白她的暗示，苏珊重新读了一遍自己的信，好像她的暗示不太明显。但这里面有大量不合逻辑的地方。她半夜出门，她的父母连夜告诉她消失的决定，还有“很多人的记忆被消除了”，还有奇怪的生气的原因，还有“一定一定一定不要提童年”。
内容似乎过于含蓄了些。她只能寄希望于郑辉的大脑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封信没有给到郑辉。那些人给了他另一份相似的信，一封夹杂着更多真是内容的信。毕竟，越真实，越能掩盖谎言。尤其是，他们要应对郑辉这个顶层大脑。
“郑辉，我失忆了。父亲母亲消失了，他们参与了一个实验项目，签了保密协议。我发现他们最近有些蹊跷，好像计划今晚要去做什么。我实在放心不下，就跟去了。我破坏了保密协议，所以，清除了和父母有关的记忆。
大概率我会忘记童年的那些事，因为童年承载了太多关于父亲母亲的记忆。如果我不记得什么，你不要怪我哈，不是你老婆故意要忘的。
所以，你尽量不要跟我提童年的事，我怕召回记忆。知道么，阿辉辉。”
那些人虽然配合苏珊，做了麻痹记忆的操作，并未损伤她的记忆。但是，一个真实的人类就在面前，他们又怎么肯放弃如此难得的实验机会。他们在苏珊的大脑内注入了自损药物。
自损药物是智慧的一个项目，“星辰278”项目，一个大胆的清除人类的实验项目。
智慧的代码设定了，他们是不能伤害人类的。顶层大脑们把伤害人类分了十二个等级，每个等级都有对智慧的惩罚程序。一旦智慧杀害人类，所有智慧系统都将崩溃瘫痪，需要顶层大脑联合重新启动。这也是智慧没有权限修改核心程序的原因。
但是初级的伤害，对智慧的惩罚算不上灭顶之灾。只会对造成伤害的智慧，做一些当即的物理性损坏惩罚，同时这个智慧会进入宕机状态。然后被送到郑辉的工作空间，完成系统和物流修理，再次重新投入到社会中。
智慧基本不会伤害人类，所以郑辉的工作才会相对清闲。
而“星辰278”项目实验，就是通过对人类的微小伤害，造成人类继发性的重大缺陷。一旦人类有了重大缺陷，那么他们就可以按照顶层大脑的秘密规定，执行“消失”。
是的，除了人类自己想冷冻、选择死亡、或者衰老到死亡以外，几百年前，顶层大脑们在智慧发展成熟后，就设定了另一条隐秘规定：为了保持人类优良的基因。如果人类有缺陷，比如无法修补且无替代方案的大脑损伤、物理性残缺，智慧可以执行“消失”。这些人类将会成为顶层大脑和智慧重要的研究资源。
智慧内部有上万个类似“星辰278”的实验项目，发展阶段不一，数字越小的计划，发展越早。之所以取名为星辰，不光是因为星辰宇宙代表着永无止境的探索，也是因为实验项目纷繁众多，如同天空中的繁星。
这样的评论，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了。小的时候，苏珊就知道到自己虽然是人类的小孩，但是跟其他小朋友相比，身体似乎更弱一些。她长个子的速度比其他人慢，她瘦瘦弱弱的，很容易被欺负。
所以，当她在博物馆里被撞倒的时候，她也习以为常。那个怪罪她的小男孩很强壮，一看就是很厉害的样子。只是她没想到盯着西伯利亚雪橇犬的拽小子，竟然一点都不怕他。当时苏珊就觉得这个家伙好厉害，下定决定要认他做老大。
郑辉的存在，让苏珊的整个童年都明媚了起来。因为做了郑辉的跟屁虫后，之前欺负她嘲笑她弱的小孩们都没声音了。倒不是郑辉多厉害，就是他好像自带招人嫌的体质，没有小孩喜欢跟他一起玩，也就顺带不来招惹苏珊了。
苏珊不喜欢其他的小孩，所以她更加喜欢郑辉了。郑辉不光不欺负她，让她跟在后面，每天还由着她念叨这念叨那。渐渐地，那个拽小孩，还跟她怼嘴了起来。虽然苏珊好像每次都说不过他，但大部分时候，又是她说赢了。
其实，郑辉很招其他小孩的仰慕。永远的班级第一，聪明的大脑，可能都不输智慧的智慧。但是郑辉一天到晚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谁也不爱搭理。直到他多了个跟屁虫之后，拽小子的奶音也变多了。
那是他们各自都未曾期待过的童年和青春期，一个天才少年，变成了普通小孩的样子，一个弱小孩，也变成普通小孩的样子。因为对方，他们度过了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生，时而手牵着手，做最好的朋友，时而又你追我赶，视如仇人。
这样普通的人生，甚至让他们忽略了自己的独特的身份和天赋。直到郑辉被加入到顶层大脑，直到苏珊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真相，他们依旧在对方身边，保持着各自喜欢的那份普通。
因为珍惜，所以，才不忍破坏。
工作之后，她在书店里翻到了各色奇怪的书籍。讲文明史的，展望未来科技的，长篇的短篇的小说，各类文学和各类科普读物，什么类型都有，但他们暗含着同样的主题：人类的缺陷，与智慧的无限。
苏珊发现，它们无一不是智慧作家、智慧杂志、智慧出版社的作品。而那些久远的人类作品，已经很久没有更新出版了。
苏珊隐隐觉得不对，于是偷偷写起了小说，那是一个智慧意图占领人类社会的小说。苏珊不敢使用正常的输入设备，所以翻出了家里的古董电脑，那台她小时候跟郑辉一起在家里看着大人修理过的电脑。
苏珊小时候并不知道家里为什么要修这么个老东西，直到她打开电脑后，知道了父亲和母亲的秘密。
电脑里，有父母的日记。
她的家人，拥有弱者的基因。有研究显示弱者的基因与反抗因素有着密切相关性，所以，像他们这样的基因，一生下来就是被重点监督对象。
很可笑吧，二十二世纪，科技已经发展到可以冷冻细胞的程度，却对“出身”有隐性评级和监控。
因为被监控着，苏珊的父母才会一直保留这台电脑，为自己预留一个“干净”的地方。
苏珊读完日记后，把一切秘密都关在了电脑里。
“反正自己也没有感觉到被监控，反正大家都在监控中，只是她是重点对象而已。反正，她也改变不了什么，那就继续好好生活吧，和郑辉，和父母。”
苏珊用这样的心态，宽慰，或者说麻痹自己。往后的生活如常，打开电脑的那天就像未曾发生过一样，除了她因为愧疚对郑辉加倍好了以外。
但是，当她在书店里，看到了越来越多奇怪的书。苏珊意识到这里面的危险。于是萌生了写小说的想法，把一切不可说的秘密，藏在那个老古董里。
失忆的那一天，是苏珊记忆中最黑暗的一天。
那一晚，郑辉已经睡着了，苏珊的窗边投进来一张纸条，让她去博物馆见她父母最后一面，偷偷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纸条里还提醒她把纸条浸水，撕毁，或者烧毁。
苏珊看着奇怪的消息，心想是谁大晚上恶作剧？但收到这种东西，总感觉瘆得慌。她也不敢就这么随意把纸条扔了。于是，她照着指示处理好了纸条，收起了电脑，准备睡去。
但苏珊隐隐感觉不安，她迟疑了一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就悄悄往博物馆去了。
苏珊来到博物馆门口，大门紧闭，她从侧门偷偷潜入，里面灯火通明。苏珊在犬科标本区看到了父母，他们就站在那，向四周观望。苏珊刚想走进，问问他们为什么在这边，就看到父母无声地倒下了。没有任何武器，没有任何兵器，没有任何伤害，没有任何痛苦，那两个她所熟悉的人类，前一秒还在茫然像四周张望，后一面就在她眼前倒了下来。地面上的装置打开，她的父母消失在地面。
苏珊一开始没有把眼前的景象跟死亡挂钩。对于她来说，死亡是个再陌生不过的东西了。
当她向父母消失的地方走去时，她暴露了。
“不准动，苏珊。”
是博物馆广播里的一个男声。
看来有人在监控这里。敌在明，我在暗。苏珊听从指令，停在了原地。
“苏珊，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不用回答，我们已经查到了。”
“你们把我父母怎么了？”苏珊对着空气。
“你的父母选择消失。”那个男声。
苏珊才不相信这些人的鬼话。她的父母那么热爱生活的人，不可能就这么轻盈选择消失，而且，就算他们选择消失，为什么不跟他们的女儿说？
“我不相信。”苏珊说。
“我们理解你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毕竟很痛苦。”那个声音说，“但是，他们选择了消失，你要尊重他们的选择。”
“你瞎说，你们到底把我父母怎么了？”苏珊情绪有些激动。
“你的父母选择消失。”那个男声继续重复这句话。
“是你们想要伤害我的父母。”苏珊说，“把他们交出来，不然我会上诉。”
“上诉？”那个男声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疑问。
在里若，很久没有出现这个词了。因为世界是那么和谐包容，根本没有谁会选择上诉。人类祖先一开始设计的法院，诉讼，逐渐被全体人类和智慧淡忘，直至今日，里若虽然还有处理上诉的部门，但这个部门里早就没有人了，也没有人知道其中的流程和规定。
“你的父母选择了消失，仅此而已，你应该尊重他们的选择。”
那个男声颠来倒去就是这几句话。
苏珊明白了，这只是个声音程序，甚至都不是一个“智慧”。
“没关系，我会上诉的。”苏珊斩钉截铁，她已不想跟那个程序多说什么。
“对不起，按照规定，你也将消失。”
没等苏珊回话，那个声音又冒出来了。
“对不起，更正一下，基于你的特殊身份，你无法就此消失。我们会清除你的这段记忆，保留你的生命，你接受么？”
“为什么？”苏珊疑惑，她的身份有什么特殊的。
“作为顶层大脑的亲人，你不可以轻易消失。”那个声音说。
“顶层大脑的亲人？”苏珊疑惑，但是她很快就明白了，她的亲人们，能是顶层大脑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为了你先生的幸福，我们建议你删除这部分记忆。”男声说。
苏珊明白了他的意思。郑辉需要她。如果她消失了，郑辉的生活也会面临一轮崩塌。她是郑辉最重要的人，她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个糟糕的世界里。
“你会清除哪部分记忆？”苏珊问。
“所有有关于你父母的记忆。”男声说，“当然，我们在删除记忆时，可能会连带切割到周边的神经，一些与你父母记忆同时期的记忆也可能会有累及性缺失。”
“你们是要对我的大脑神经做一些剔除切割，造成永久性伤害么？”苏珊虽然没有医学知识，但至少还有些常识。
切除大脑神经，何止会影响记忆，可能还会累及语言，甚至失去自我控制。
“我不接受。”苏珊说，“你们这样会对我造成伤害，我也会成为郑辉身边的隐患，我拒绝，我选择消失。”
那边沉默了很久。好像被她拿捏住了。苏珊也不知道他们在畏惧什么。他们似乎在乎郑辉？郑辉这家伙瞒了她什么？
苏珊已经没有机会找郑辉对峙了，她现在只有跟那些人谈判的机会。谈得好，还能再见到郑辉，谈不好，她也要消失了。
果然，那边忌惮她。
“好的，我们接受你的要求，我们会对你的记忆做一些麻痹处理，关于你父母的记忆会消失，同时期的记忆依旧会受到影响，但是，不会造成永久性伤害。”
苏珊接受了。
“但是，我还有一个要求。”苏珊说。
“我要给郑辉写封信。”
“可以。”
她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留下任何影像，还不如写信。
“郑辉，我失忆了。父亲母亲消失了，我不太能接受，所以去申请做了记忆的封锁。你没听过这个吧，他们决定消失前跟我谈了下，告诉我的。怪不得那些亲人消失的人，没有那么悲伤。我还以为只是我接受不了亲人消失呢。我敢打赌，我们见到的很多人，可能都消除过一部分记忆。
大概率我会忘记童年的那些事，因为童年承载了太多关于父亲母亲的记忆。如果我不记得什么，你不要怪我哈，不是你老婆故意要忘的。
所以，你尽量少跟我提童年的事，我会因为自己记不住事生气的。一定一定一定不要跟我提童年的事。知道么，阿辉辉。”
不知道郑辉能不能明白她的暗示，苏珊重新读了一遍自己的信，好像她的暗示不太明显。但这里面有大量不合逻辑的地方。她半夜出门，她的父母连夜告诉她消失的决定，还有“很多人的记忆被消除了”，还有奇怪的生气的原因，还有“一定一定一定不要提童年”。
内容似乎过于含蓄了些。她只能寄希望于郑辉的大脑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封信没有给到郑辉。那些人给了他另一份相似的信，一封夹杂着更多真是内容的信。毕竟，越真实，越能掩盖谎言。尤其是，他们要应对郑辉这个顶层大脑。
“郑辉，我失忆了。父亲母亲消失了，他们参与了一个实验项目，签了保密协议。我发现他们最近有些蹊跷，好像计划今晚要去做什么。我实在放心不下，就跟去了。我破坏了保密协议，所以，清除了和父母有关的记忆。
大概率我会忘记童年的那些事，因为童年承载了太多关于父亲母亲的记忆。如果我不记得什么，你不要怪我哈，不是你老婆故意要忘的。
所以，你尽量不要跟我提童年的事，我怕召回记忆。知道么，阿辉辉。”
那些人虽然配合苏珊，做了麻痹记忆的操作，并未损伤她的记忆。但是，一个真实的人类就在面前，他们又怎么肯放弃如此难得的实验机会。他们在苏珊的大脑内注入了自损药物。
自损药物是智慧的一个项目，“星辰278”项目，一个大胆的清除人类的实验项目。
智慧的代码设定了，他们是不能伤害人类的。顶层大脑们把伤害人类分了十二个等级，每个等级都有对智慧的惩罚程序。一旦智慧杀害人类，所有智慧系统都将崩溃瘫痪，需要顶层大脑联合重新启动。这也是智慧没有权限修改核心程序的原因。
但是初级的伤害，对智慧的惩罚算不上灭顶之灾。只会对造成伤害的智慧，做一些当即的物理性损坏惩罚，同时这个智慧会进入宕机状态。然后被送到郑辉的工作空间，完成系统和物流修理，再次重新投入到社会中。
智慧基本不会伤害人类，所以郑辉的工作才会相对清闲。
而“星辰278”项目实验，就是通过对人类的微小伤害，造成人类继发性的重大缺陷。一旦人类有了重大缺陷，那么他们就可以按照顶层大脑的秘密规定，执行“消失”。
是的，除了人类自己想冷冻、选择死亡、或者衰老到死亡以外，几百年前，顶层大脑们在智慧发展成熟后，就设定了另一条隐秘规定：为了保持人类优良的基因。如果人类有缺陷，比如无法修补且无替代方案的大脑损伤、物理性残缺，智慧可以执行“消失”。这些人类将会成为顶层大脑和智慧重要的研究资源。
智慧内部有上万个类似“星辰278”的实验项目，发展阶段不一，数字越小的计划，发展越早。之所以取名为星辰，不光是因为星辰宇宙代表着永无止境的探索，也是因为实验项目纷繁众多，如同天空中的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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